4. 小羊桃(一)
    七月十五逢中元。

    山荫沈家遭害,沈小姐身怀六甲,不知怎么从台阶上栽了下去,腰腹受制动了胎气,女子怀胎每期月皆是步步惊心,这一摔直接让沈重昉半脚天堑,命悬一线。

    李稳婆是出了名的圣手,为人彪悍,一脚踹开房门,急冲冲送出一盆血水,她接生数百产妇,心想人命为大,不管主顾破口大骂:“温水,再送两盆温水来,送不来老娘第二天拿菜刀剁了你!”

    沈少桦忧心女儿,上前关切,李稳婆递盆双手一甩:“我李稳婆接生遇险从来保大不保小,想打女人歪主意的趁早给我滚远些!”

    “我女儿,”沈少桦不敢恼,圣手气性大就大些,连忙拉住李稳婆的血手:“我女儿怎么样了?”

    房内传出一两声沈重昉闷哼,沈少桦更心忧。

    李稳婆居于上阶,俾睨沈少桦,见他不是假忧思,温和些许:“沈小姐出血不止,命悬一线,胎儿侧身,需正胎位。”

    “正胎时间长,胎儿脆弱,您提早做准备。”她说的是为胎儿准备后事,李稳婆焦急温水,遂看院门。

    沈少桦急地搓手:“什么名贵药材我都能拿出手。”

    李稳婆:“老参汤备着,给产妇吊气。”

    “热水不能断,产妇体虚,凉气入体势危。”

    话音刚落,林弈桓端着盆热水冲来,他嫌丫鬟慢便亲自端,背后跟着一溜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抱着土灶锅碗。

    将水盆递进去,李稳婆转身钻进房间,林弈桓也要跟进去,其他稳婆要拦,李稳婆倒放他进来。

    林弈桓双膝一软被门槛绊倒,可害怕沈重昉着凉,跪着将门关上才又站起来:“我叫下人搬来一排简灶,热水就在门口烧着,稳婆要就叫,立刻能送来。”

    “靠谱”,李稳婆擦汗,一把招呼林弈桓:“拉着沈小姐,我要正胎位了。”

    林弈桓又扑通跪在床前,拽着沈重昉的手,林弈桓就是个恋妻软骨头,攥着不说话,觉得沈重昉受苦,差点哭出来。

    “重昉,重昉,都怪我,都怪我。”

    “我就要你好好的,别的我不管。”

    “蠢货,尽说丧气话”,李稳婆没见过这种窝囊法,抬脚揣他:“沈小姐比你坚韧!”

    林弈桓一撅,床上沈重昉怒目圆睁,吐掉帕子,额角青筋凸起,眼球发红:“你说什么?”

    实在太痛,沈重昉一把揪住林弈桓耳尖用力扭:“你个当爹的……不要我囡囡好好得了?”

    沈重昉想要个女儿,从一开始显怀就念叨上了。

    林弈桓又差点哭出来,不是因为掐得疼,而是因为娘子掐得不如平常疼,恨不得此时是自己躺在床上。

    他嗫嚅,不再出声。

    没了帕子,沈重昉拉过林弈桓的手,银牙一亮径直咬了上去,林弈桓骨头又硬了,嗫嚅更甚,愣是没喊出来。

    沈重昉撑着。

    温水送着。

    老参汤喂着。

    沈府上上下下都焦急着,李稳婆顶着压力正了胎位:“沈小姐用力!”

    沈重昉汗如雨下,咬死林弈桓,痛苦闷哼。

    林弈桓掉眼泪,因沈重昉流了好多血。

    “沈小姐用力,要看见孩子的头了!”李稳婆又道。

    沈重昉再用力,到满脸通红,眼球突出,不觉疼了,魂飞出去了。

    沈重昉的魂跟着她囡囡一起飞出去了。

    李稳婆拖着孩子的头拽了出来,面色不大好过,其他两位稳婆相同,三人围着孩子,沈重昉一语成谶,真是个姑娘。

    小姐早产一月,没比耗子大多少,不似寻常婴孩发红,周身青紫,李稳婆指挥剩下两位稳婆去给沈重昉止血,自己先照看这婴孩。

    李稳婆叹气,这孩子怕是个死的。

    她倒吊婴孩,施以巧力拍背,先按呛羊水处理,婴孩双手张开,了无生息。

    李稳婆不气馁,继续拍着。

    沈苌楚头晕目眩,从高处坠落感觉不佳,时间太久了,久到从飘飘然一路变得头重脚轻,魂一直往下坠掉,迟迟得不到落地成肉泥得痛快。

    试着睁眼,她的魂果真吊在半空中,眼前大对开朱红木门上雕梁画栋奢华至极,随着门外火光人影攒动,活像皮影戏似得,还一抖一抖地晃。

    这门很是眼熟,熟的像回了沈家。

    又半天,不是门晃,是她在晃。

    晃的头晕,晃的恶心,晃得眼前闪过一个小萤火虫似得小光团,正怯怯探出触手朝她伸过来,样貌可人,形态猥琐。

    沈苌楚秉持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抬手就是一巴掌,扇的光团原地晃了一圈,还开口讲话了。

    “哎呦!”系统叫。

    “什么玩意儿?”沈苌楚也叫。

    系统:委屈的是我好吧!

    它觉得黑莲花沈苌楚小时候真可爱,像白皮花生,刚想伸手摸摸,就被沈苌楚打了回去。

    沈苌楚:“你是什么玩意?”

    她吊着魂,还有个鬼东西和她一起吊着,看样子也是个魂。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形状,反倒看的沈苌楚胸闷气促,愈加恼火。

    总感觉刚才那巴掌不够,还想再加一掌。

    光团跳了跳:“哼哼,我是反派帮扶系统,也是创造你的人……哎哎别打!”光团见沈苌楚又抬手,害怕地喊。

    “臭狗屎,什么创造不创造,扯淡。”沈苌楚不信,握了握手,才发现自己手居然变成了婴儿大小。

    系统后撤,抓住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可置信,赶忙追加道:“你这是重生了,重活一世,一定能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沈苌楚环顾四周,倒吊着的魂刚巧掉出一个脑袋,剩下半个身子挂在婴孩身体里,扭头看床上有人有血有魂,爹爹正趴在床边,拉着人哭。

    系统再接再厉,趁着沈苌楚观察之际趁机迅速将事情原委一遍讲清。

    据系统所言,沈苌楚所处世界是一本男频龙傲天小说,小说名叫《遂明录》作者长生。

    如其名,小说男主就是沈苌楚最讨厌的肇斯行,凡人体格却因机缘巧得仙缘,气运之子一路开挂修炼进步神速,不断升级。

    而龙傲天有情劫,男主对黑莲花女配一见钟情,为她付出良多,却因时运意外所致终究没走到一起,自此绝情修无情道,力压男二乔羽,飞升成为至尊武神。

    那个黑莲花,就是她沈苌楚。

    综上,沈苌楚一生困苦是为了做男主人设的垫脚石,凸显男主良善深情,也是男主从有情道走向无情道的动因。

    写的真烂,沈苌楚想。

    系统见沈苌楚不说话,以为是不相信,抖出一连串方方正正的符文平铺在沈苌楚面前,净是些稀奇古怪的话:

    “长生,你这是烂尾了吧,你告诉我这是反派?”

    “虐女配很爽吗?作者多少有点大病,鉴定为纯垫子角色。”

    “喜欢得莫名其妙,苦得莫名其妙,死得让我想笑。”

    “爽文诈骗,作者你活该赚不了大钱。”

    “文不重写,结局不改,你烂着吧长生。”

    “……”

    系统:“这下你信了吗?”

    见沈苌楚不吭声,系统赶紧补充,长生因怨念而成为系统,是来改变一切的,只要沈苌楚跟着剧情走,在关键节点重新选择,或许能改变结局,系统也能回家。

    “攻略男一男二,走万人迷路线……”

    沈苌楚还是不说话,小婴孩魂魄眉头紧锁,乌黑圆润的瞳孔盯着系统。

    正奋力描绘未来的系统打了一个冷战。

    沈苌楚声音冷冷:“你直接捏死我,不是能立刻达成结局吗。”

    光团哭诉:“可你是我创造的人物啊,我的人物都是我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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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不想删除啊!”

    “况且我也没这种能力……”它嘟囔。

    长生是想回家,但不想用苌楚的命来换。

    “哼。”

    “你将我作弄惨,作垫子。”沈苌楚冷笑,婴孩隐隐透露些许魔性,她问系统:“那你打算如何改变结局?”

    系统瑟缩,又以为见到些许曙光,光团更亮,翻飞跳跃:“我想了一晚上,你攻略肇斯行,抱气运之子大腿,顺利苟到完结打怪关魔渊。”

    “初始设定他对你有好感的。”

    沈苌楚一怔:“他喜欢我?”

    系统:“嗯啊,你不如趁机抓住机会,稍加攻略,不用多努力……”

    沈苌楚深吸气,勾勾手指,叫系统过来,光团没有犹豫,飞了过去,沈苌楚挥手,又给了系统一巴掌。

    刚刚她还是打轻了。

    系统嘤出声:“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沈苌楚白眼:“将我和我的家人作惨,还要否决我的价值,我回过头来还要接受你所谓的好意,再对你感恩戴德?”

    系统沉默了。

    良久,系统弱弱:“对不起,苌楚。”

    沈苌楚:“……”

    系统光团凑了过来,卑微蹭蹭沈苌楚的侧脸:“你是我笔下最有血有肉的角色。”

    沈苌楚是鲜活的,是灵动的,她的爱恨那么清晰,清晰到小说变成现实,沈苌楚还是那个爱憎分明的沈苌楚。

    “可是剧情……”系统沮丧:“肇斯行有男主气运,气运会推动剧情,无法干涉,我也没有办法。”

    “我什么也做不到。”

    它给了男主那么多,却吝啬得只给苌楚那么一点,还想要辩驳那是为了戏剧性,为了剧情起伏而服务的爽点。

    长生只想写无脑爽文赚钱,可一动笔就会自嗨,剧情脱纲一路狂飙,直至烂尾。

    尤其对沈苌楚和黎清逸,虽然是无cp文,但为了数据本想暗戳戳写炒股,结果写沈苌楚写嗨了,被热度更高的黎师姐派追着骂,数据直降,吓得它直接砍纲完结。

    今莫名穿书,要完成女配任务,可两手空空,除了知晓剧情,什么金手指也没有。

    沈苌楚看它哭,挥手拨开光团:“哭有什么用?”

    哭不能阻止沈家被灭,不能改变她将要孤身行走于世。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没再说狠话,只道:“这次就让我安稳生活吧。”

    她动了动,晃动变轻了,沈苌楚长久不回魂,稳婆大抵是快要将她当成死婴,只倒吊着,要拿襁褓裹住她。

    沈苌楚在回到女婴身体前,对系统说:“我还没见过我娘亲,我要见见我娘亲。”

    她有自己的路,不要人拯救。

    系统愣怔,尚未知觉之际,忽爆发出接连的婴孩啼哭,尖利响亮,可对于沈府上下,这声啼哭犹如阳春白雪,声动梁尘,不绝于耳。

    “活了!活了!孩子活了,哭得比一般孩子还要大,还要响!”李稳婆抱着婴孩,惊诧瞪大双眼。

    “重昉,重昉,快听”,床前林弈桓拉拽着沈重昉的手,他虎口上的咬痕深可见骨,皮肉翻飞,他哭,又逼着自己咧嘴笑:“囡囡在哭,在叫娘呢,你别睡,求求你别睡。”

    门外等到天光大倾的沈少桦听到啼哭险些晕倒,强扶着朱门,父女连心,他也哭喊:“重昉!重昉!你娘已经走了,别丢下爹一个人!”

    光团小心靠近婴孩,小苌楚看了它一眼,哭地更大声。

    系统犹记,它在小记中对于沈重昉死亡的描写,是因女儿久久不哭误以为死婴,导致沈重昉丧失生机,放弃生命而失血死亡。

    重来一次,小苌楚要将呛咳的羊水尽数咳出,边哭边咳,张大嘴放声大哭,不光是哭。

    更是嘶吼。

    她要把她娘的魂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