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昉乏极,稳婆送不进老参汤,林弈桓端来要亲自喂。
她摇头,有气无力地用嘴唇推开了瓷勺,口角张合无声,林弈桓听懂。
“娘子再等等,一会稳婆就将囡囡抱过来……”林弈桓打抖刮过她脸上的汗,他做好了失去女儿的准备,但不能失去沈重昉。
婴孩无声,可是死胎?
沈重昉眼睑轻弹。
林弈桓强拧出笑:“不是,囡囡好着呢。”
“喝些吧,提起些力气歇息,我们一起去看囡囡好不好?”他恳求。
沈重昉又摇头,幅度更小了些,眼睛也快要阖上,她的魂飘得更远了。
忽然,湿暖宽阔的房内炸出一道啼哭,人都在吵嚷,又在哭又在闹,沈重昉却能从吵杂中准确辨出婴孩的啼哭,她望,跟着那高亢的哭喊回来了。
她的囡囡在哭,哭的劲真大,听着像个胖小子,谁还会想她的囡囡是鬼节生的早产婴孩。
又咳又哭,嚎个不停,沈重昉眸子一下子清明些许,强撑伸手想要唤李稳婆,怎料李稳婆先围了过来。
“小姐,小姐……”李稳婆怀中的小儿挣动不停,在襁褓间不断蠕动,挣扎探出一只小手。
李稳婆想拉着,不敢拗,拗不过,小小姐目的明确,朝着床上的沈重昉摸去,林弈桓伸手,被囡囡推开了。
沈苌楚可记恨着上一世她爹因娘亲故去不爱理她,哭着推开他的指头,她不要爹爹,又朝着床伸手。
沈重昉脱力,够不到沈苌楚,转手勾林弈桓的袖子:“我……我要喝参汤……”
林弈桓涕泪横流,听糊了:“什么?”
李稳婆稳稳地抱着沈苌楚躬身,叫沈苌楚去够沈重昉,沈苌楚樱桃大的小手握住了沈重昉的一根手指头。
沈重昉提声:“我要喝参汤。”
“我要喝八碗,”沈重昉拉着女儿的小手,她的魂与女儿连在一起:“我囡囡活了,我不能死……”
早产儿力气好生小,却仍执拗的攥着沈重昉不放,李稳婆接生多年,也没见这样的母女情深,便将婴孩放在沈重昉身边。
沈苌楚呼不顺,张着小口呼哧呼哧,身体缺氧眩晕,小苌楚仍旧瞪大双眼,望着床上的娘亲。
她娘亲真好看,虽因生产满脸通红,发丝沾湿凌乱,沈苌楚还是觉得好看。
眼眸就像天上璀璨星辰,饱含深爱,勾勾地望着她,沈苌楚越看越欢喜,手用力攥紧娘亲,婴孩身体难控,她就搔了一下。
力微,沈重昉却感受到了,在勾唇朝她笑。
沈苌楚想,娘真好看,满眼都是她,前世如浮萍漂泊,此时却像是有了根,浑然来时若光足入水,沈苌楚却有了底气。
娘亲爱她,有人爱她。
此时,两位为沈重昉止血的稳婆高兴颤声:“止住了,血止住了!”
转危为安,实乃神迹,门外沈少桦腿软透彻,直挺挺地坐在地上。
“苌楚,苌楚!”系统光团惊讶地忽闪两下,嗖地飞到小苌楚面前,除了沈苌楚无人能看到它,它肆无忌惮:“你成功改写剧情了!”
第一道剧情骤变,沈重昉没死,她跟着女儿活了下来,全凭那一声不要命的啼哭。
系统再叫,沈苌楚却悄声不回,光团作亲昵状轻蹭到沈苌楚脸上,听她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小苌楚折腾累了,睡着了。
*
珑依抱着匣子穿过回廊。
沈府奢靡,回廊左右悬挂皆是蚕丝,小姐因年前产下小小姐体亏,不宜受风,小姐又爱风,沈老爷便将蚕丝染成小姐爱的颜色挂满沈府,从屋内也能看到风。
柔风拂过,将悬挂在回廊两侧藕荷色薄纱吹起,沈家富裕,全因沈少桦老爷靠药材发家,却逮住了妖魔诸事并起的时机,同仙门合作,触及灵草业,仙草远比药材贵价,即便一多半流入仙门也能赚的盆满钵满,荷包满营。
她手中这张带着暗金色纹路的匣子,就是供应灵草的仙门,乾华山送来的宝器,小小姐要抓周,沈老爷恨不得收集天下珍奇给小小姐。
只因小小姐太灵了,珑依没见过比小小姐还灵的婴孩。
小小姐不到一岁就能乖乖坐在人怀中,分明无人教习,就能指着书本上的字吖吖,山荫话带腔调,小小姐也跟着拐弯,加之长得好看极,肤白胜雪,眼眸浑圆,灵得像观音送来的仙童。
谁看了都喜欢得紧,能想小小姐是鬼节降生的早产儿?
沈家上下紧得想给小小姐最好的,抓周不过是走个过场,为的不是看小小姐将来做什么,就是她不做什么,也能荣华富贵一生。
主要是小小姐的名讳至今为止都没有定下,刚开始给小小姐取了不少,叫她不应,还扭头撇目,沈老爷就叫她自己选,小小姐强,那么小个人对着字书看啊看,没找到自己喜欢的,转头就把书扯了。
珑依贴身伺候沈重昉,见小小姐频繁,多少知晓小小姐秉性,人还那么小,便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人强求,一概不要!
拖一年还没结果,沈老爷想着干脆集来天下各种物件叫小小姐抓,抓住什么就依照物件就照着取什么名讳,全凭小小姐喜欢。
那时,沈少桦抱着小小姐:“囡囡想叫什么啊?”
小小姐吖吖,抓沈老爷小指,沈老爷权当她能听懂:“外公给你主持抓周,你抓到什么,就叫什么,好不好?”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听懂了,抱着沈老爷的小指点头。
珑依想着要去见小小姐,又拐去了厨房,想捎带两枚精巧的盐奶小包,小小姐最近长牙,又不喜吃甜,厨房就长备些软和的咸点心作辅食。
甫一进门,就看到灶上就放着一串羊桃,珑依稀奇:“从哪儿来的羊桃啊,这果子不好找啊。”
“后山摘兔草的时候发现的。”厨房养了两只兔子,不吃,蓄田养着玩,他指着羊桃憨笑:“珑依姐姐要不尝尝,要酸晕去了!”
珑依打开笼屉:“酸你还要给我,可算了吧……”
蓄田回:“酸是有滋味,”他凑过来,稀罕珑依,也是稀罕小小姐:“给小小姐带一个吧,小小姐要抓周,万一喜欢羊桃呢,珑依姐姐带一个回去逗小小姐也好。”
“瞎说,”珑依黛眉轻撇,叫蒸汽熏到了:“羊桃尽是小刺小毛,小小姐沾了会起疹子。”
蓄田:“珑依姐姐放心,这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掏出一枚羊桃,果子皮薄还脆,也不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力气,上面小毛小刺全挑走了,皮仍完整无缺。
“我专门为小小姐准备的,”他献宝似地捧到珑依前:“求珑依姐姐带给小小姐吧。”
蓄田年纪小,家里曾有个妹妹,前两天想得打紧还哭了两眼,叫小小姐看到了指着咿呀两句,自然移情小小姐,孩子心性纯没坏心眼,珑依也不好拒绝,就收下了。
*
到了抓周当天,山荫鬼节也热闹得很,全因沈老爷大摆宴席,宴请全镇的人来看他的心肝儿抓周,礼堂装饰繁华,百张长桌上摆满上等菜肴。
桃花甜露,瓜果飘香,宾客满堂,驱散鬼意。
视线中心,沈重昉抱着沈苌楚,林弈桓没出息的跟在后面,娘俩亲的很,根本不给他一点可乘之机,想要亲亲囡囡都要趁睡觉时偷偷亲。
林弈桓又窝囊了:“娘子,娘子,叫我抱抱囡囡吧。”
沈重昉果断摇头,发髻间金钗珠宝耀目,宛如人间富贵花:“不行。”
“囡囡不喜欢爹爹,是不是?”沈重昉逗道。
沈苌楚眨眼,晃着点头带摇头。
“咿呀呀。”
系统翻译:苌楚不是不喜欢爹爹,只是更喜欢娘亲,把爹爹比下去。
沈苌楚心里回道:好像也不需要你翻译吧。
光团讨好地轻撞沈苌楚侧脸,绕着她飞了两圈:这不要显得我有些用嘛。
一年里,这系统百折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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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跟着沈苌楚,沈苌楚问它有什么用,系统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回:
“苌楚现在说不了话,我和你聊天,给你解闷。”
沈苌楚白它一眼:“我不能说话又不代表我不能听,听别人讲话不也是消遣吗?”
系统:“……”
“那我能预知警告,计算数值,量化考核……”系统拿出毕业面试胡诌经验的能力补充道。
沈苌楚又问:“如果结局是必死,我要那些做什么?”
系统膝盖中箭,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作用。
好在沈苌楚只是不理它,没有赶它,系统便开始前仆后继证明自己的价值。
系统咬手绢,心甘情愿接受沈苌楚使唤。
她穿着林弈桓特地为她做的小裙,本来前胸还有朵丝绢牡丹,结果母女俩态度一致,不戴。
沈重昉:“太俗了。”
沈苌楚:“呀呀呀,”表同意。
林弈桓好歹也是支持沈家产业半壁江山的人物,出门做生意无人不叹服林老板虽为赘婿不减狠辣,到了娘子女儿这里,驰骋商场的林老板只有窝囊的份儿。
此时他总算能抱囡囡了,不过是充当肉垫,他抱着沈苌楚坐在地上,身边太师椅上坐着沈重昉,丫鬟小厮端着大堆大堆的物件宝贝游鱼般依次涌入,绕着圈恭敬摆好:
有寻常人家的拨浪鼓算盘经书课本,也有玉器金珠宝钗这种富贵人家的重器,更有多串仙草,几件法宝,摆满小半礼堂,叫山荫人打开眼界。
人这一生能见过几件仙器法宝,数起来一根指头都嫌多,小小姐的抓周宴上可有五六件!
可仙器哪有小小姐亮眼,婴孩儿穿着绣满雀鸟的粉橘色小襦,大半个山荫人都在看她,寻常小娃见到此等情景早就要放声大哭,小小姐不光不哭闹,看上去似在认真思索。
“囡囡想要什么,去抓?”林弈桓逗她,他拿起算盘在沈苌楚面前摇摇:“囡囡喜欢这个嘛?”
沈苌楚推开。
沈重昉拿起一串东珠:“这个呢囡囡,喜欢吗?”
沈苌楚摇头。
系统则在仙家器具上跳跃:“苌楚,这个,这个可是宝贝,万花锦袋,可保仙草万年不腐!”
沈苌楚无视。
边缘处,珑依想起蓄田的嘱托,将羊桃放在最边缘,这果子在一众宝贝中实在不打眼,算遂了蓄田,不叫他的心意落空。
沈苌楚刚巧看到,叫回还在各个仙宝上中跳跃的系统:“那个是不是羊桃?”
没毛又光溜溜的,看上去像个鸡蛋,不像羊桃。
系统飞过去,碰了回来:“苌楚,是羊桃。”
沈苌楚小手一挥,从林弈桓怀中挣出来,抖擞手脚,朝着羊桃爬了过去,宾客瞪大双眼,小小姐手拨金锭,头顶诗书,脚踩仙器,跌撞地朝着珑依爬去,珑依瞪大双眼,不敢动弹。
此距于婴孩稍远,苌楚歇了歇,伸手腾挪开一圈物件,席地而作。
众目睽睽之下,小小姐抓住了羊桃!
宾客哗然,小果丑陋,在小小姐手中更丑陋,系统也搞不懂,缠着沈苌楚:“为什么要选野果啊,别的不比它好几百倍?”
沈苌楚摇摇头,神色认真:“就要羊桃。”
“羊桃是苌楚,是爷爷给我的名字,上一世我负了外公的意,过得不快活自在;这一世我还要做苌楚,要活得快活自在。”
系统怔然。
再开口时声音颤抖,似是快要哭出来:“苌楚……苌楚喜欢这个名字?”
它给她取名时翻阅诗经: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无室。
苌楚苌楚,是自在又孤独的果子,本意在孤独,暗指反派沈苌楚最终无人可闻的下场。
它关注孤独,却忘记给苌楚自在。
沈苌楚倔强执拗,笃定点头,她将羊桃举得更高,高过头顶,像个威武的小将军。
“对,我喜欢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