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苌楚打坐调息,不过半刻,又捞起剑,冲到院中砍百十下。
闷了,又将剑向前一抛,拿起小桌子上的旧朝县志,认真翻阅。
提起搜寻县志,也是受阿冉所托。
自护山贴一事平熄后,沈苌楚与阿冉偶有联络,她会偷偷邀狐狸来府上喝茶。
某日深夜,阿冉提酒造访,自顾喝得迷糊,喃喃道:“我还是想找找阿鸢过去的故事。”
沈苌楚沉声片刻:“阿冉……”
“忘不掉,自然无法解脱,”狐狸托腮,些许落寞,末了又故作洒脱轻笑,“就是觉得我好亏,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把我的心骗走了。”
“讨厌死了。”
狐狸也学会骗人了。
嘴上说讨厌,沈苌楚看阿冉,灯下醉酒狐狸眼睛湿漉漉的,分明是想哭。
自此,她便特别留意前朝书籍。哪怕因相隔年代久远而大海捞针,也好过没有念想。
手里这本册子纸张泛黄,书页发脆,翻了几页,对英山记录寥寥几句,连陆鸢的名字都未出现过。
沈苌楚再熟悉不过,找了数本,结果都大差不差。
意料之中,算不上失望。
放下本子,沈苌楚又抱来笔墨纸砚,坐亭子中画起小画。
长生凑过去看,沈苌楚画技了得,写生院子中的桃树,树下端坐一只小黑狗,画完,又刷刷几笔涂黑。
似横横竖竖,生龙活虎的两个大字。
闷了。
虽不想承认,乔羽走后,空出早课的时间自行安排,没他催促授课,当真无趣。
沈苌楚很无聊。
她勾手叫来长生:“乔羽回乾华山做什么。”
长生:?
“我不知道啊?”
沈苌楚白它一眼,未开口,却已然将废物二字甩在它脸上。
长生秒懂,羊桃是无聊了,要找茬。
它蹭蹭几下飞到沈苌楚身边:“你打我吧,就当打火花。”
沈苌楚盯它,眼神鄙夷:“我是有病吗?”
哦,原来不是找茬啊。长生悻悻:“当然没有,只是觉得苌楚闷了,叫你打着玩。”
“你既然是话本作者,不是能知晓后续事情的发展么。”沈苌楚又抽过一张白纸,却不是写生,而是花了春日盛开的桃花树,树下仍立一只小黑狗。
她在画上再添几笔。
黑狗变卷毛吐舌小狗。
长生汗颜,总不能说这世界已经彻底脱离原本的故事线。而它这个作者还浑然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这种听起来更完蛋的话吧!
遂,它选择沉默。
沈苌楚任它沉默,画完,将画纸折好。并双指,从指尖飘出枚小火星,朝远处飞去。
不一会,尾羽冒烟的伯奇闪着翅膀晃悠到亭子中,撅着屁\股,愤怒地叽喳半天。
伯奇这两年愈发的肥,活像果盘里硕大橙子,长宽一般。它怒叫:“苌楚!说了好几次,吹口哨唤我,不要燎我屁、股羽毛!”
沈苌楚掐灭火星,冷冷道:“上次叫你,半个时辰才来,还是点火快。”
“上一次是我睡着没……”伯奇理亏,肥团声音越来越小,“反正是你的错。”
伯奇不光吃胖了体格,还吃肥了胆子。沈苌楚汇集灵力,凝成米粒大小的光点,晃手指,冷然:“我的错,那你走吧,沈府容不下你。”
伯奇馋,沈苌楚的灵力比吃两三天噩梦都饱腹,肥鸟追手指,一口吞下光点,生怕她后悔。
“我的错,小小姐,是我的错。”
“以后小小姐就是把我的毛燎了,点着了,都是我的错。”伯奇谄媚道。
沈苌楚冷哼。
她拿起叠好的画纸,放在伯奇面前:“去,这个送给肇斯行。”
一听要去男子的大通铺,还要给肇斯行,伯奇连忙摇头:“不去,男人的屋子又臭又脏,我不去。”
伯奇每每深夜在各个厢房乱逛觅食,下人的通铺都去过。丫鬟们的屋子整洁清香;家丁的就一言难尽,脚臭汗臭混作一起,呼噜打的震天响。
它转身要走,屁股又被点着。
“小小姐!”伯奇慌张拍打尾羽,“我送!我送还不行嘛。”
沈苌楚折磨鸟的法子可真多,伯奇如此想,要去衔画,她将手抬高,又不给它了。
她问道:“所有的男子都臭、都脏?”
“所有!”伯奇气得头顶羽毛倒竖。
“段蓄田也如此?”沈苌楚又问。
眼看灰团子被逗弄过了头,沈苌楚又凝一点灵力送去,伯奇仰头吞下,咂咂嘴:“他不。”
平日里蓄田钻研药方,身上被草药淹入味,不臭,对于鸟来说有些呛。伯奇平时都会避开他。
“你不是说所有么。”
伯奇见吃眼开,好声好气道:“那是气话。”
沈苌楚听着很是兴味。
许是上一世过早入世,不大关注这些闺房话,这一世聊起,不免对几个产生好奇,一并都问了。
“乔羽呢,你去过他房间吗?”
伯奇答:“去倒是去过,但一般没人,他大多时间都在境中打坐,无趣的很。”
不意外。她想,乔羽这人的确很无聊。
沈苌楚想了想,继续问:“那肇斯行呢?”
伯奇挤眉弄眼,羽尖轻勾,示意她靠近些,待沈苌楚靠近了,才道:“小小姐再给一颗灵豆子,我就说。”
伯奇的屁股起大火。
“我错了错了,”伯奇捂着自己烧秃的屁股,“肇斯行也不臭。”
伯奇道:“不光不臭,还有一股果子香。”
不臭,不代表它喜欢这人。
相反的,伯奇讨厌他,又凶,下手还狠。
多半有病。
它上次晃悠到家丁房间。一间通铺睡五个人,刚钻进去,酸臭地熏眼,它险些厥过去。
几个男人睡得颠三倒四,呼噜震天。伯奇晕头转向,朝着墙撞去,落在一人被子上,好久才转醒。
迷迷糊糊睁眼,闻到柚子酸涩清香,它发现自己正巧落在肇斯行被子上。
肇斯行床铺没有汗臭,就是睡姿不是很好,侧躺蜷缩。黑暗中,纤长浓黑眼睫急颤,嘴角紧抿,额角渗出汗水。
往前凑了凑,伯奇嗅到藏在柚香下的噩梦气息。
平日这俊俏小子跟着小小姐,说不出的憨傻,脾气很好,任沈苌楚搓圆揉扁,应当是个好人。此时遭噩梦困扰,替他吃掉噩梦,做个好鸟!
伯奇跃至他梦中乱逛,寻找‘梦眼’,既凝结最痛苦情愫的物件。
梦境之中,乌云遮天蔽日,邪风猎猎,山崖处,悬坐红裳女子,正轻轻哼歌。
不久,那女子跃下山崖不见人影,只飘上一块红纱。
红纱逸散白光,伯奇知,那便是‘梦眼’。
它飞去,衔起红纱,瞬间梦境扭曲,如旋涡般,都凝结到一张红纱中。
伯奇仰头要吞,还没咽下,就被谁狠狠掐着喉咙,生生扯出梦境!
黑暗中,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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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却对上一双黑的深沉的眼,了然无光,如笼薄雾。
床头,肇斯行歪头,盯着它,一言不发,无声合拢手掌。
他要掐死它!
伯奇叫不出声。可若满屋男子能听到它内心的叫声,根本不会睡得如泥酣眠,呼噜作响。
求生欲作祟,伯奇喙张合,拼命挤出几个字:“苌……苌楚……”
“我是小小姐的鸟!”趁着要命的手掌松了松,伯奇赶紧将话说完。
果然听到小小姐,他松开手。肇斯行提着鸟,径直走出房间,将伯奇一扔。
肇斯行头也不回地到水缸边,鞠一捧凉水,泼在脸上,声音轻得为不可闻:“滚。”
伯奇咳嗽,不可置信地看着肇斯行:“你……咳咳……有病吧!”
“我就是吃噩梦,又不是吃你,至于要掐死我吗!”
吃掉噩梦,忘却掉,难道不是好事?
水缸前的人生笑,款步走来。俊美脸颊挂水渍,月光下,分明在笑,却似返阳索命的玉面夜叉,眸光雪亮,冷地令人战栗:“原来,你认为那是噩梦?”
“那分明是美梦。”他颤声道。
伯奇瞪大鸟眼,它都快咽下去了,还被他从嗓子眼里抠出来,难道不是?!
他有病吧!
“滚,”肇斯行不再理会伯奇,“别再来吃我的梦。”
他转身回屋,留下一句话:“你敢将此事告诉苌楚。”
“明日我就将你拆了,”语气冰凉残忍,“制成毽子,送给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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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苌楚弹伯奇火燎的尾巴:“发什么呆呢。”
伯奇一抖,生怕说漏嘴,被做成毽子,赶忙跳起来衔过画纸,振翅起飞:“我现在就送!”
飞一半,又绕回来,咬着画纸叽里咕噜:“小……姐,要小心……他脑……有病!”
说完,如一颗炮仗升天,嗖得飞走了。
沈苌楚望着飞远的伯奇,拧眉问长生:“它说什么?怎么忽然飞这么快。”
长生摇头:“听不懂。不知道。”
多半噩梦吃多了,做白日梦罢。
沈苌楚撇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算了,时辰到了。伯奇飞得太快,忘记添留言询问了。”
“不带他也好,咱们自己去。”
几日前同书店老板相约好,为别家小姐作画像,昨夜得了消息,有人家约在今日。
这事不好告诉别人,先不提尸蛊阁,沈家小小姐抛头露面,为他人作画之事传出去有损。况且那日肇斯行被罚,才知,只要她从大门出府,保不准背后有一堆眼睛看着。
还是偷悄悄地做最好。
她回到房间,换上先前从库房偷取的女府卫制服,黑衣窄袖,好不飒气。捞起帷冒戴好,沈苌楚助跑几步,跃上墙头。
坐在墙头张望片刻,纵身跃下。
帷纱被风兜起,两片帷纱如珙桐花迎风飘落,至院墙另一边,不见踪影。
*
伯奇衔着信,钻入家丁的通铺房中,房间内无一人。最角落处,肇斯行床铺,整洁得同旁人格格不入。
伯奇庆幸,幸亏这人不在,它真不想与他打照面。
伯奇将画纸塞到枕头下,两爪子刨了刨,确定藏好后,飞离房间。再赶回沈苌楚这里,却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找遍了也不见人,伯奇打了个哈欠,反正小小姐也没交代别的,不如回窝睡觉。
吃过小小姐的灵力,饱餐一顿,最适合好好睡一觉,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