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苦修果(六)
    肇斯行作为灵蛇胎,元神根骨被缚妖索锁在体内,同凡人孩童一般增长年岁。如此,跟着鲁容月,在郡主府到十五岁。

    无师自通,他天生就是一只长袖善舞的蛇。即便连着缚妖索,郡主府偏僻处,独属于他的角落,仍是府上丫鬟杂役最喜欢的地方。

    因‘小少爷’长得美,对待下人们平易近人,总是笑眯眯地,捧着一本书,耐心听他们的倾诉。

    肇斯行来者不拒,他并非心善,而是有所图。借着这些下人,他试着理解这个,他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世界。

    他不太理解‘人’这个物种。

    鲁容月总说:“你要记住,你是灵蛇胎,若没有我,你早早就会被山中大虫吞吃入腹。”

    她低不下簪满金钗的头,郡主傲然道:“你是我的,你的心头血,自然也是我的。”

    他装作乖巧的样子,心中兴味。

    一介村妇,借着献药受封成为金陵郡主,麻雀上枝成金贵的凤凰。

    他细细观察,这只日日保养,故作美艳的‘凤凰’,只能游走权贵边缘。宴席上,她总是受尽嘲讽,同正真的小姐比,再多金钗也暗淡无光。

    鲁容月的不如意,尽数撒在一个比她貌美的丫鬟身上,命人将她按进莲花池中,直至闭气而亡。

    等人散去,肇斯行蹲在池边。月光下,他不认识的丫鬟面目狰狞扭曲。他好奇,也潜入水中,试着体会临近死亡的痛苦。

    令他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

    他似乎感受,或是体验过,眼前景象逐渐消失,昏黑中,连自我所有感官都一并失灵。

    感受过,他很快对这种事情失去兴趣。

    肇斯行从池水中爬起来,蛇伏在早已断气的丫鬟身边。攥住缚妖索晃,心头血顺着锁链流出。

    用手掬住,沿着手指,送进丫鬟口中。

    等待片刻,她眼睫颤了颤,浑浊瞳孔再现华光,润润地望着潮湿如水鬼般小少爷,她颤声道:“小,小少爷,是你救了我吗?”

    肇斯行不言。

    她挣扎,想起身叩首,却发现身躯如木,全然无法操控。

    “我的心头血,只能将魄暂时缝在你体内。大抵只有半刻。”小少爷泡在水中,周身散发佛蛇般阴沉湿冷之气,忽然,他又笑,“所以,你有什么话,想做什么,说说吧。”

    十五岁的肇斯行,笑着露出两枚虎牙。

    在丫鬟眼中,两颗牙在月影拉长,狰狞又尖利的蛇牙,闪烁寒光。

    早听闻小少爷是蛇精,如今似乎证实了此道传闻,她却不怕。被害死的愤怒将害怕湮灭,丫鬟狠狠道:“为我复仇,我要鲁容月死。”

    肇斯行伸出手,指尖戳在她眉眼间来回滑动,亮如琉璃珠的眼中只有戏谑:“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丫鬟叫喊,“她杀了我,我要她血债血偿!”

    良久,她卸掉气力,弱弱道:“小,小少爷,可否哄……哄哄我,我不想死,我害怕。”

    她也不过十七八的青翠年纪,害怕也是常人之情。她想,小少爷人如此好,她要死了,多讨要一点,应,应该可以吧……

    肇斯行忽然又失去了兴趣。

    人总是贪心,要了这个,总会想要下一个,不管是枉死的小丫鬟,还是鲁容月。

    如预料般,小丫鬟又急切道:“奴再求小少爷,知会我家人一声,若,若可以,给他们送些银子,贴补家用……”

    肇斯行冷冷道:“你不是说,只有要鲁容月死吗。”

    丫鬟哭道:“我都要死了!”

    “所以呢?”

    “死者为大,我,我说多少个,你都该尽力满足……”

    肇斯行讪笑:“我只能答应一个。”

    抓紧最后时间,她忙道:“那,那只要给家里送银两,我有个弟弟,要攒钱娶妻。”

    “那又关我何事。”

    小丫鬟瞳孔逐渐消散,听力目力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他说:“我只会做我感兴趣的事。”

    小少爷眼神纯良,口中却吐出最令人畏惧的话语,他道:“我会替你杀了鲁容月。”

    她彻底死了。

    肇斯行是蛇,浸在水中良久,冷得有些困了,便爬上岸越过尸首,摸回房间,毫无负担地入眠。

    *

    没过几日,鲁容月喜滋滋抱回一只幼猫,起名叫珠儿。听说是谁家赏赐的稀罕物件,她亲昵极,又是哄睡,又是梳毛。

    肇斯行看在眼里,那猫将鲁容月认作母猫,紧紧跟随,日日不离。

    蠢钝的畜生便是如此,它只知人待它好,却不知为何待它好。

    照鲁容月冷血性子,多半是赏赐这猫的主人身份显贵。若能养好,也算搭上一条线,能向上再攀几步。

    她从不是满足现状的人。

    肇斯行托腮,看着她怀中的奶猫,总算又勾起些许兴趣。

    平日,他用心头血逗猫,催出珠儿生出妖丹,待珠儿仿着鲁容月模样化作人形时,又笑着,故弄玄虚告诫它:“千万不要让鲁容月看到你化人,她只爱猫,不爱人。你看我,她就不爱。”

    刚化作人形的珠儿懵懂若孩童,急切追问:“可我想给容月看。如何才能叫容月高兴?”

    肇斯行诚恳道:“鲁容月有丈夫,有儿子,独自在金陵多年,生闷意,想念他们,你去将人寻来,鲁容月一高兴,或许就想看你化形。”

    珠儿轻而易举相信,兴高采烈去寻,不知不觉间,为鲁容月找来麻烦与灾祸。

    徐箬与徐轩淼日日闹,到金陵满城皆知,受制于名声,鲁容月将人接进郡主府内好生安置

    夫妻两人可是貌不合神亦离。

    鲁容月如此高傲,自然不会放任老男人与废物儿子拖累自己,在汤饮中下毒,意图毒死徐箬与徐轩淼。

    而徐箬刚过两天好日子,对这曾经窃取家当的糟糠婆姨警惕得很,很快发现肇斯行刻意透露的蛛丝马迹。

    老男人同样是个狠的,背着人,胁鲁容月溺毙在莲花池中,对外宣称金陵郡主忽发急症病逝,鸠占鹊巢,郡主府更名换姓,挂上他徐箬的名号。

    接管生意,坐上皇商名号,作用万贯家产,凭借鲁容月豢养灵蛇的心头血,容光焕发,老树返青,重回壮年。

    鲁容月再如何风光,不过是借着精怪心头血爬上权贵边缘的蛀虫,死了便是死了,除了为说书人再添一段逸闻,除此外,无人在乎。

    偏院中,肇斯行饮清茶,指尖摩挲话本上,主角同反派对峙,质问反派的话:

    “你玩得好一出借刀杀人。”

    好不容易得到点乐趣,自然不能算完结。

    珠儿这猫儿再蠢,也咂摸出不对,在鲁容月死后,找上门,又哭又叫:“你骗我!”

    肇斯行心中冷嗤,面上却装得正常,他放下手中书册,定定看珠儿:“你该怨得是徐氏父子,而不是我。”

    “若……若不是你,”猫眼儿蓄满眼泪,“若不是你骗我,容月就不会死……”

    心头血催出的妖丹灵力空虚,仅能化形,珠儿连为鲁容月报仇的能力都没有,此时,也只能挑肇斯行这个软柿子捏。

    肇斯行听了,却勾起嘴角,眼底乌幻色鳞片悄然震颤,凝着猫儿,魅声道:“我若有能让鲁容月活的办法呢?”

    他何时说过,借刀杀人这一出戏,要结束了?

    *

    肇斯行伏在沈苌楚膝头,哀哀地抬头:“仙君姐姐,缚妖索连着心脉,若我不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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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活不下来。”

    他视线向上,偷看这位仙君姐姐的面貌。杏圆双眼分明是可爱的,可里面做芯儿的眸子却又与府上其他女子不同,眼底填满执拗倔强。

    还有,他十七年里,不曾熟知的关切。

    不知为何,这样的视线,让他耳后蛇鳞不停煽动,胸口里的物件砰砰乱跳。

    肇斯行呼吸有些急促,抬手覆上胸口。指尖却被覆盖在锁骨处,愉悦翻起的鳞片划伤。

    疼痛唤醒麻木,他轻轻“嘶”了一声,这位仙君姐姐很快扯过他的手:“怎么忽然划伤了?怎么划伤的,疼不疼?”

    他无措眨眼,胸口涨得快要裂开,到嘴的话拐了个弯,他轻唤道:“疼,仙君姐姐,好疼。”

    他真的疼么?

    幼时缚妖索穿锁骨,他不觉痛。

    取心头血时,他也不觉痛。

    怎么此时,只是被鳞片划伤手,他就觉得痛了?

    沈苌楚撇眉,良久,哄小孩儿似得,拉着他的手凑近嘴边,轻轻吹风:“有风,吹一吹就不痛了……”

    下意识地,他手一抽,却被仙君姐姐攥得更紧。

    姐姐不吹了,疑惑地看着他:“疼得很厉害?”

    沈苌楚不看还好,一看,肇斯行仅着宽松丝绸中衣,凸起锁骨处,赤金色缚妖索卡着光泽领口,致使他露出打扮片光洁肌肤。

    因为瘦弱,他的胸形状起伏很小,交襟向下,几乎一览无余,一点深色在瓷白肌肤间分外显眼,周边覆着数片蛇鳞,随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快速张合。

    再向下看,就是罪过。

    沈苌楚赶忙移开视线,凑得太近,嗅到他身上心头血气息。激起灵府内金丹乱撞,她小腹微微有些胀痛。

    松开他的手,沈苌楚向后腾挪,想离他远些,不料,师兄如一条软骨蛇,又靠了上来。

    “仙君姐姐……”

    “别,别叫了。”被他点着的灵府之火向上蔓延,灼得沈苌楚脸颊发烫。

    那双又黑又亮的双眼不解:“为什么?”

    “仙君姐姐是嫌弃我?”肇斯行又蹭了蹭她膝盖,“请,不要嫌弃我。”

    肇斯行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兴趣。

    与血、杀人、算计无关。

    单纯的,想触摸眼前的姐姐。作为一条蛇,发自本能地,想与仙君姐姐纠缠在一起。

    不必担忧这种兴趣会转瞬即逝。

    只要抓紧仙君姐姐,就不会令他感到无趣。

    他想问她名字时,后颈被人揪住,生生从她身边扯开。顾不上些许,肇斯行急切去够沈苌楚裙角,却被一道灵力拨开。

    沈苌楚皱眉:“乔师兄,轻点提他。”

    灵蛇在乔羽手中挣扎,四脚着地,要爬到沈苌楚身边。

    乔羽仿若未闻,反手将人甩到赵珠身边,赵珠扑向他,猫儿在最后,总算反应过来自己的蠢钝,从头到尾,都在被这灵蛇当刀使!

    赵珠血泣道:“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骗我讨容月高兴!骗我能再见到容月,骗我养魔!”

    肇斯行全然顾不上她的控诉,他朝沈苌楚唤:“不是,不是,姐姐……”

    赵珠猫儿眼蓄满眼泪:“什么不是,你以防止徐氏父子二人觉察不对,而向乾华山求助为由。可实际用了清明镜,唤来乾华山的修士!此时又刻意将清明镜藏起,不就是想拖着这两人,替你除了徐府上下所有沾染魔气的人!”

    最后,赵珠扯着嗓子放生哭喊道:“肇斯行,好一出接刀杀人!”

    肇斯行睁大双眼,无措地看向沈苌楚。

    赵珠说的没错,从头到尾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借刀杀人的,都是他。

    连素未谋面的仙君姐姐,都是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