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
    第二天,越知初是在药庐醒来的。

    醒来时还觉得头有点痛,过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夜她和时冬夏两个人,喝完了两坛桃花酒。

    后来,她应该就在茅亭睡着了。

    至于怎么回的客房,多半是麻烦了王二和胡娘。

    她打开门走出去,就看到院子里,胡娘正在洗菜,见她醒了连忙擦干净手上前:“小姐醒了?我给你熬了醒酒汤,你先喝一点,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越知初抬头看看天,果然,快中午了。

    胡娘端来醒酒汤,是最简单的豆芽加了葱花一起熬的,还冒着热气。

    越知初喝了一口便觉得浑身舒畅,她笑着对胡娘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胡娘忙说:“小姐太客气了,这有什么麻烦的!本来昨夜就要熬的,结果你和小娘子都醉了,我怎么都叫不醒,只好早上再熬了。小姐,桃花酒虽然好入口,其实还挺醉人的,小姐有没有不舒服?”

    胡娘不知道她内力深厚,其实解酒是很容易的。

    但她仍然很感动,于是对胡娘撒起娇来:“怎么不难受呢,还不是胡娘的酒太好喝了,头到现在还有点疼。怕是要吃点胡娘做的豆腐羹才能好。”

    胡娘听了先是紧张,又是笑。

    然后拍了拍手:“唉!唉!豆腐羹,马上就做!”

    胡娘转身去忙之后,时冬夏的房门也开了。

    越知初又是笑脸相迎:“醒啦?来喝醒酒汤!胡娘熬的,可香了。”

    时冬夏却冷淡地回:“没你那么好命,我还得看顾病人。”

    越知初虽然对她的性子很习惯了,却还是对她睡醒就翻脸的行为感到委屈。

    她瘪了瘪嘴,故意装作很伤心地叹道:“唉……早知道我这么招人嫌,昨夜就该让胡娘把我扔在院子里,醉死也好,冻死也好,何必给我安排这么舒服的客房呢……”

    时冬夏的脚步果然顿了顿。

    “你那贴身伺候的小老头该醒了,你若不担心他,就继续在这里演个尽兴。”

    丢下这句,时冬夏就往三号房走了。

    越知初对不远处看着她偷笑的胡娘扮了个鬼脸,快步跟了上去。

    “什么‘贴身伺候’,你说话注意点,胡娘还听着呢。”她跟上时冬夏,话里带着嗔意。

    时冬夏冷哼一声:“整日跟着你,不是贴身伺候是什么。”

    越知初正要发作,就看见江遇正好打开了门。

    他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小遇!”她开心地上前,“你醒啦?觉得怎么样?”

    时冬夏在她身后,又冷哼了一声。

    “小姐。时长老。”

    江遇还是一贯的样子。

    越知初想了一下,怎么形容来着?

    “死气沉沉”?

    这是时冬夏说的。

    难怪时冬夏管他叫,小老头。

    时冬夏给他把了脉,然后叮嘱道:“已无大碍。再吃两副药,近期少用内力,恢复个三五天也就无恙了。”

    江遇点点头,越知初却调笑起来:“不对呀,我明明和毒娘子说的是,两天,完好如初!怎么?经我们毒娘子圣手医治,还需要三五天?”

    江遇听她语带挑衅,连忙就要调和:“小姐——”

    时冬夏却冷冷地说:“你真以为他伤得很重?你以为他是怎么受的伤?”

    越知初听得眉头一皱,正要追问。

    时冬夏又说:“我这不留客,吃完午饭你们就走。”

    说完,不顾越知初还在急,人就走了。

    越知初满脸疑惑:“我不过开个玩笑,她怎么真生气了?平时不也这么闹的吗……她不是说,你还要养个三五天吗?怎么又赶我们走了?”

    江遇叹了口气:“小姐,你明知道,时长老最不喜欢别人质疑她的医术,你又何必……”

    他话说得委婉,越知初也听得明白。

    只是,除却开医术的玩笑,她还是注意到了,时冬夏话里有话。

    “她刚才说,‘怎么受的伤’,什么意思?”

    她盯着江遇。

    江遇闻言,果然神情略显紧张。

    但他还是踌躇着开了口:“我确实……伤得不重,时长老又医术高超,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越知初静静听着,示意他接着说。

    “只不过……昨日我去禹州之前……没睡过觉,有些精力不济,才让那偷袭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江遇的声音越来越低。

    越知初的脸色顿时黑了不少。

    她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江遇也不敢吭声,只是缓缓跟在后面。

    他们刚走到院子,胡娘就招呼大家吃饭。

    越知初走到时冬夏身旁,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郑重地说:“抱歉。我本意,并非质疑你的医术,你也知道……我这嘴,轻佻惯了。原想着,信口雌黄的事,根本没人会当真。但终究是我说错了话,抱歉。”

    时冬夏难得的没有充耳不闻,她将脸转向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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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初,但眉眼始终隐在兜帽下,看不清神色。

    但时冬夏说话的态度,分明是不满:“越知初,你是不是觉得,你对身边的人有恩,别人为你拼命,就是理所应当的?”

    越知初不解,却回得坚决:“我从未如此想过。”

    她怎么可能,觉得别人拼命是应当的呢?

    她说过最多的,就是让大家惜命。

    可是,时冬夏接下来的话,瞬间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她头顶:“那么,你凭什么觉得,你说了个‘两天’,我就必须要把人治好?我就,能,把人治好?”

    她说“能”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

    越知初愣住。

    胡娘见她俩一直站着,热情地过来叫她们吃饭,还特意对越知初说:“小姐,我做了一大锅豆腐羹,你可要多吃点!”

    时冬夏先一步回应:“好,我们这就来。”

    胡娘很开心,笑着去安排饭桌了。

    “看见了么?你只说一句想吃豆腐羹,胡娘就会马不停蹄地给你做。尽管她已经忙了一上午,尽管她原本并没有准备做豆腐。可你是不是觉得,说一句想吃豆腐羹而已,你想说便说了。甚至,你已经习惯了,你说了,胡娘便会做。”

    时冬夏的话,就像是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了越知初的心头。

    “越知初,你太久没有‘失望’过了。你便习惯了,事事顺你的意,才是应该的。江遇受伤,你不乐意;我说要三五天,你也不乐意;如果没吃上豆腐羹,你只怕少不得,也要对胡娘,‘开个玩笑’吧?”

    时冬夏说话向来不好听。

    可这一次,越知初才真正尝到了,“当头一棒”的滋味。

    时冬夏接着说:“你觉得这样开玩笑,无伤大雅。也许你也真的只是,习惯了这样‘开玩笑’。可你别忘了,我们同你不一样。我们,是一辈子都在‘失望’的人。”

    时冬夏说完这些,便率先走向了饭桌。

    越知初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江遇,也还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我们同你不一样”……

    “一辈子”……

    越知初当然听得懂。

    只是,这样的话,她太久没有,“听过”了。

    是啊,她能活一辈子、又一辈子……

    自她第一次重生,睁开眼时的惊恐、惊奇,又忐忑……

    到如今,她竟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大家,都只有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