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祝府上下,仆人们忙得热火朝天。
昨日的一场暴风雨,让内院原本精心布置的矮树,都被吹得乱七八糟。
不少仆人在忙着打扫地上的水迹、泥污,还有一些在清理水池中的浮叶。
纵然没有风雨,像祝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平日里也是很在意院子里的各种景致的。
附庸风雅嘛,司空见惯了。
越知初冷笑。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
听说,祝府届时打算宴请禹州当地的豪绅,来“祝筑”一同赏月。
她是听打扫的仆人闲聊时说起的,这倒算是个新鲜事儿——
自从来到祝府,她还没见过那位正儿八经的家主呢。
祝世荣……越知初还不知道那位祝大人的真容。
但他府里养的这些下人,看起来是一个比一个深藏不露。
比如,她目前正在监视的,婢女小兰。
小兰也早早起了,正在灶房忙活。
像她这样贴身伺候主子的婢女,倒是不用干外院那些打扫的粗活。
越知初藏在廊道下的一根廊柱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灶房里的情况。
祝府很大,灶房也格外豪华。一眼看过去,里面大大小小的灶台,至少有十几个。
在给祝怀瑛特意准备的小灶上,温着一罐汤,越知初知道,那就是每日小兰端给祝怀瑛的乌鸡汤。
而小兰正趴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小灶上,按照越知初的吩咐,煎着药。
越知初紧紧地盯着小兰,一举一动都不放过。
她很快就确认了,小兰一定已经知道她开的药有古怪,因为明明按照方子拣了药,扔进罐子里用水煎了就好,小兰却时不时打开药罐盖子,往里面加着点什么。
越知初不便走得太近,便看不出小兰究竟往里面放了什么。
但看着她熟练的动作,越知初心知,小兰是懂得药理的。
寻常下人若是给主子煎药,除了严格按照医师的吩咐,抓了适量的药,便是仔细地看着灶上的火,怕药煎过了头影响药效,还得留神数着时辰。
至于打开罐子……那一股扑面而来的苦味,莫说寻常人本就闻不惯,即便闻得惯,那也是不会反复打开去闻的。
——只有懂药的人,会有这个习惯。
比如时冬夏,比如越知初。
屡屡打开盖子,一是为确保里面的药材是否充分受热,二是为检查水量是否足够、又不会太满。每添加一次药材,便要再确认一次。
可这,不该是一个婢女会懂得做的事。
而且,纵然她是药女也不需要做,因为越知初开的方子,是特意选了最简单便捷的药材。
人参、白术、山药,还加了一点神曲。
只需要将药材按分量一同入罐加水煎熟,就可以给病人喝了。
功效嘛,也就是最简单的补气健脾。
若药没出问题,祝怀瑛喝了,倒也无妨,兴许还能改善她的食欲。
所以小兰的行为,实属多余。
可越知初更好奇的,是小兰的目的。
她向祝怀瑛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小兰是祝管家买进府的,当时也才是十岁的小丫头,来祝府快十年了,一直伺候比她大九岁的祝怀瑛。
祝怀瑛体恤她年纪小,从来不舍得让她干重活粗活,也就伺候伺候饮食起居,还经常赏她一些姑娘家喜爱的小玩意儿。
——按说,被买来的婢女,能得小姐这样厚爱,并没有结下私怨的理由。
更别说,十年时光,朝夕相处,纵然是越知初这样淡漠的性子,也和男女有别的江遇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何况是祝怀瑛这样的大家闺秀,说话做事,大方周到,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小兰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想要让自己的主子饱受苦楚呢?
越知初一时想不明白。
但好在,她的蛛部——是天下无双的。
两日前,越知初还在旺福客栈,就传了信给蛛部,授意查一查祝府的情报。
算算日子,蛛部的回信应该快到了。
虽然未必能查到像小兰这样的婢女,但多知道一些,总是更便于越知初接近真相。
在确认小兰的动机以前,越知初还是打算先佯装不知,以免打草惊蛇。
又看了一会儿小兰,她在祝管家例行到达菜房之前,默默地离开了前院。
那个祝管家,是越知初目前在祝府最厌憎的人。
那个白须老头的眼里,就有她一向最嫌恶的,浊气。
越知初回到后院,先去了祝怀瑛房里,赫连真也在。
她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不把小兰的可疑告知祝怀瑛。
病人嘛,不宜多思忧虑。
但看到越知初进来的赫连真,还是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撇过了头。
越知初也没放在心上,只问了祝怀瑛:“今日的绿豆甘草汤可喝下了?”
祝怀瑛不知二人的龃龉,笑着应答:“有劳神医挂心,刚刚大姐已经端给我喝了。”
越知初满意地点点头,瞧着祝怀瑛的脸色也比昨日好多了,红色消退不少,便上前几步为她搭脉。
果然,脉象也稳定了不少。
越知初又问:“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买。”
祝怀瑛却羞涩地低下了头:“现下……倒是有点想吃桂花糕了。”
“不过,府里就有厨娘会做,不必劳烦神医的。我让小兰——”
祝怀瑛忽觉有了胃口,脸上写满惊喜,正要唤小兰进来。
“不可!”
越知初却骤然打断了她。
祝怀瑛不解地歪了歪头,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疑惑。
越知初抿了抿唇,连忙解释:“我正好要出去买点东西,顺路帮你买。我知道一家桂花糕,可好吃了!你府上的再合胃口,这么多年也吃腻了吧?难得你今天想吃,就信我一次,换换口味可好?”
她刚才一时情急,差点吓到了祝怀瑛,只好找了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借口,先拦住她。
虽然祝府的厨娘和桂花糕是否可靠,她尚且不知,但那个小兰,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不想贸然开口,伤了祝怀瑛和小兰的主仆情分,但在蛛部的情报送达之前,小兰送来的东西,她都必须拦着祝怀瑛去吃。
一旁的赫连真此时却忽然插了话:“是啊,难得江神医与你一见如故,弟妹,你就试试她推荐的铺子?”
越知初挑了挑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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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些意外。
——赫连真,果然没让她失望。
她们之间,固然还有旧账要算,但当下她们仍有共识,先治好祝怀瑛要紧。
祝怀瑛听赫连真也这么说,心里十分感动,眉眼弯弯地对越知初道谢:“如此……就实在麻烦江神医了。”
越知初看了赫连真一眼,发现赫连真还是撇过头不看她。
越知初只能先认真地对着祝怀瑛说:“夫人太客气了。那我这就出发了,很快就回来,请夫人务必等我。”
祝怀瑛只当她是太想推荐那家桂花糕了,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越知初哪里知道什么桂花糕?
她只知道,必须不能让小兰来接手。
所以,看着还在赌气的赫连真,越知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倒是真的不打算帮忙了?
桂花糕,她只能随便找个铺子买了。至于味道,那可强求不得。
反正,只要不吃祝家的东西,她就有信心能在三天内,让祝怀瑛痊愈。
话已经说出去了,越知初只好迅速出了门。
其实,她原本是想求助赫连钰的,毕竟她听赫连真说过,赫连钰没少在禹州城到处转悠,给新婚夫人挑选她爱吃的桂花糕。
让赫连钰去,一举两得——
又显夫妻情深,又能事半功倍。
可惜,赫连真完全不肯给她眼色。
而自从昨日进了后院,越知初就没再见过赫连钰。
——不仅如此,她忽然想起,自从来到祝府,她一次也没有见到赫连瑾。
既然已从赫连真那儿得知,使用易容术的是赫连钰,那至少可以确定,她之前见到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赫连瑾。
她认得的那张脸,就是赫连瑾的脸。
可是接下来……她要去哪里买桂花糕呢?
越知初叹了口气,径直往外院走去。
她边走边想,其实莲云斋……必定是有桂花糕卖的,而以她所知的,祝家和凌轩门的关系,想必祝怀瑛也没少吃过莲云斋的糕点。
只是,此刻的莲云斋,她还去不得。
——她昨夜离开那里的时候,给蝉部留了任务。现在,只怕正到了关键时刻。
她不能轻易露面,免得遇上什么情况,一个不小心,再给蝉部徒增危险。
那就……去东街吧。
越知初心想。
东街那么热闹,眼下又快到中秋,总会有,能买到桂花糕的铺子。
她做好了决定,脚步便轻快不少。
毕竟“早去早回”不仅是哄祝怀瑛的说辞,也是她的真心。
谁知道她外出买糕点的这段时间,小兰会不会又趁机做点什么?
可越知初刚走到正院,忽然感觉院内气氛不对——
先前还四散忙碌的下人们,此刻已经站成两排,低着头,整齐地等在正院门口。
她正想上前询问,就被一声高亢的问候,拦住了步伐。
甚至令她下意识地侧身,就近躲到了一根廊柱后头。
门口的下人们,立刻响亮地重复了那句问候,齐齐高呼道:
“恭迎老爷回府!”
老爷?
廊柱后的越知初眉头一皱,脸色也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