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离归来受封平宁侯这件事很快就成为京城最大的热点,连带着李倓越和左右先锋都得了脸,满城的说书人都在想办法约他们仨出来,听他们讲魏离的事迹,好编成新的、最时兴的故事来说。
当然,在女眷中最得人眼红的就是清阳公主,从八品的小公主一下凭着魏离的功绩白得了个二品固伦公主,还添了那么多新嫁妆,听说足足有一百八十抬呢!别说公主了,就连当今皇后的嫁妆都才一百四十抬!
“清阳当真是眼光好,从一堆酸腐书生中挑了个顶好的!”太子妃冯氏笑着让人将自己准备好的添妆搬上来,满满一箱子的珠宝,看得在座的侍妾都红了眼。
“大嫂莫要打趣我了!”清阳公主红着脸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转而看向那一大箱子金银宝物,“我用不得这么多东西的,大嫂收着些吧!”
“你可是殿下唯一的亲妹妹,如今你出嫁,我这个做大嫂的,怎么能不添妆?”冯氏说着看向下头坐着的六七名侍妾,“你们虽说是做妾的,但到底也算是殿下的人,也都是正品官家的人,也不表示表示?”
苏烟罗知道太子妃这是在点她呢,她是不缺这点东西,可清阳公主,不是已经准备叫陛下收回成命,退婚改嫁苏延吗?这么快又变了心意?
她开口就是娇声软语,“妾给公主殿下准备了十匹上等绢纱,都是用最珍贵的蚕棉纺的,都是时兴的花色。”
听到蚕棉二字,清阳又想起那日那云郡歌姬口中,衣食住行都不甚方便的云郡,脸上的笑意退了几分。
“听说现今蚕棉都从云郡来的,那要是殿下跟着平宁侯去了云郡,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翰林家的柳氏书香门第,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就是苏烟罗这般模样,一听苏烟罗嘴里传出来的娇俏声音心下不舒服得很。
虽说都是做妾,但她可是轿子抬进来的,跟那种自奔为妾,连顶轿子都没有的可不一样。
“云郡可远着呢……”冯氏看着端着茶杯小口小口抿的清阳,眼中流露着些许不舍,很快又划过一丝快意。如今她落到和这一群不省心的贱人争宠,都是因为清阳。
当初清阳对她保证,太子对她情根深种,原本是打算聘她为太子妃,但太后给他定下了苏柳玉。之后太子天天辗转反侧,困苦难眠,直到苏柳玉香消玉殒,赶忙让清阳来试探她的心意,她这才答应了嫁给他。
刚进门,新婚燕尔,太子对她确实是好极了,要什么有什么。可没过多久就来了苏烟罗这个不知廉耻的爬床,太子居然还敢给她求侧妃之位!他们才成亲不到一个月!
不说这个苏烟罗不是省油的灯,这太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了苏烟罗之后,又纳了多名官家的庶女养女回来。整个后院如今乌烟瘴气的,她自那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如今看清阳公主嫁得这么好,哪能不嫉妒?更何况太子身边的侍女说了,魏离最先想的,是中状元后来聘她为妻!是清阳公主从中作梗!她怎么能不气?
“是呀,殿下这要是跟着平宁侯回了云郡,可要吃些苦头的。”苏烟罗难得没有跟冯氏唱反调,这清阳可不能真嫁了魏离,就算嫁了也得不情愿地嫁,否则她哥哥为她做的那些事情算什么?
“听说云郡虽然没有卞城寒冷,但是缺衣少食的,艰苦得很!”下头那些侍妾也叽叽喳喳地接起话来。
“听说那边都用不起马车,都是牛车,那牛都臭烘烘的……”
清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冯氏满意地清清嗓子,“都别说了,这不是在给殿下乱担心吗?平宁侯那么周全的人,肯定会给殿下安排好一切的。”
清阳公主早已无心再听她们谈论些什么,脑中浮现的是昨夜绣房送来的凤冠霞帔,很漂亮,金丝绣凤,缀的是少见的琉璃珠子,金色的绣丝盘着玉璎珞,层层叠叠地悬挂着两眼的石榴石。
魏离当真是爱着她的吗?如果不是,那他会怎么对待这门不如意的亲事呢?
她静静地盯着冯氏抬上来的箱子里那把漂亮的银梳子,又想起了他们离别时的那个拥抱,但一晃神,那张俊美白皙的面庞,好似变成了苏延的模样。
————
正在众人口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神仙下凡的魏离此时正在厨房里潜心研究桂花糕。浓郁的桂花糖气笼罩在整个小宅子里。
他没有搬家去文帝赏赐的大宅子,而是把平宁侯府的牌匾摘下来挂在了这个自己第一次来京城时买下来的三进小宅子。
他没有那么多闲心去安排侍女仆人,让李倓越他们自己挑个喜欢的宅子暂时住着。
他在这里待不久。
但即灵有些担心,到底是要尚公主的,怎么能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宅子?她在桂花甜气的包围下,还是走进了厨房,“魏先生,我觉得您还是要收拾出一个像样的宅子来,否则到时候婚礼举行的时候,会伤了公主的脸面的。”
而且她和即荧,也得搬出去自己买个宅子住,她这一年半可没少听说清阳公主的事迹,那清阳公主不是个能容人的,要是等她嫁过来他们还在,他俩还不得扒层皮。
而且……也不知道小荧有没有把那件事情告诉魏离。
“我已经叫李倓越他们帮我找人看了,这个心你就别操了。”魏离笑着将刚出炉的桂花糕装好盘递给她,“拿出去和小荧一起吃。”
“好。”即灵接过画着纯白色水仙花的瓷盘,盘中是仔细堆叠在一起、撒着些桂花干花的白色糕点,用模具做了个月饼的形状来。
好香啊!她一直以为魏离不会做饭,因为从没见过他下厨,没想到能做出这么香的桂花糕。
“去吧,这跟京城的桂花糕不一样,是我从云城学的。”魏离见她呆在原地不动弹,有些奇怪,“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没有了。”即灵还是没有把那件事说出口,捧着一团桂花香气出了厨房。
魏离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是清阳公主和苏延的事情,还有满城流传的“云郡贫苦”。这些消息是他传出去的,当年苏柳玉在和太后一同平息流言的时候就留了一手。
他重新洗干净手,开始准备晚餐,吃了即灵那么多顿饭,今天他也亲自下厨准备一次。
这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他透过厨房的窗棂,清晰地看见两姐弟在外头嬉闹,摇了一树桂花下来。
————
魏离和清阳公主的喜日是在中秋。
八月初十,太子在东宫发了好大一顿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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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苏大公子失踪,苏府上下大乱。
八月十五,满城的百姓都挤在路边,试图看清楚这据说有史以来最长最壮观的送亲队伍,听说那位平宁侯怕公主不适应,特地买下隔壁的宅子,将两个宅子联通,雇了全城的工匠来按照公主在宫里的寝殿造了座花园。
送亲的队伍正行到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鼓乐声震天,连带着街边的百姓也兴奋起来,漫天都是平宁侯雇人撒的喜钱,红色的小纸包从天上飘落,满街的人们都开始抢着捡地上的喜钱沾喜气。
队伍的最前方,是宫里来的身着华贵彩衣的嬷嬷们,她们手持彩绸,带着喜庆的笑脸,引着整个队伍慢慢向前。清澈的少女们跟在队伍边上唱和着吉祥的喜调子。
再往后是穿着大红色喜服,骑在戴着大红绸的高头大马上的魏离,他笑得很高兴,往着街边聚在一起的孩子堆又撒了一把喜糖。
紧随其后的,金碧辉煌的花轿,比起苏家送即灵去见郁恒京的那顶小轿更加华贵,红绸彩绸上,绣满了精美的图案,缀着各式各样的彩饰,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宛如一座移动的小宫殿。
送亲队伍两旁,是浩浩荡荡的陪嫁队伍。侍卫随从们在李倓越的带领下抬着装满嫁妆的箱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里面贵重的东西有什么闪失,整个陪嫁队伍长的一眼望不到头!
在这样喜庆的氛围渲染下,连带着街边的商贩们都更有干劲,卖力地招呼客人。孩童们在人群中穿梭,可爱的笑声掺杂进震天的鼓声中,带的气氛更加欢乐。
街道两旁早就贴满了大红的喜字,魏离让人把整个迎亲的道路都装点了一遍。
英俊的新郎带着小宫殿似的花轿和数不清的嫁妆回到了自己准备好的大房子,满心欢喜地准备掀开轿帘,轿门边上的嬷嬷有一瞬间的僵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离上前,看见轿帘底下露出来一双穿着金凤红缎鞋的脚,那双脚上有几道细微的裂痕。
他停下脚步,缩回悬在半空的手,“我魏离出身微贱,在殿下心中,仍旧是配不上的。”
“驸马爷这说的什么话,怎么会配不上呢,两人只要心意相通,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之说!何况这还是陛下亲赐的婚!”一边的嬷嬷有些紧张,笑着看向魏离。
“可这轿子里,坐的分明是个洒扫宫女,哪里是公主殿下?”魏离嗤笑一声,似是自嘲,“罢了,殿下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但殿下明明可以和陛下商议免了这桩婚事,何必让我出这大笑话呢?”
“怎么可能呢,还请驸马快些接殿下下轿,莫要误了吉时呀!”嬷嬷浑身都要被汗浸透了,祈祷着魏离不会当场扯盖头。
魏离也不再多说,当着太子和众人的面,掀开了轿帘,将轿子里坐着的女人扶下来,伸手轻轻揭下她的盖头。
太子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用金丝线绣着花开富贵的红盖头飘落在一旁的地上,沾上些尘土,连带着鲜明的颜色都暗淡下来。那宫女颤抖着跪下,华贵的婚服被地上的扬尘染上些沉色,她咿咿呀呀地比划着磕头。
喧闹的现场突然变得安静,只剩下她不断磕头的声响,“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