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旧记得那天苏府的妹妹们送来的桂花酒有多香甜,也不曾忘记漫天火蛇缠绕在肌肤之上的痛楚。
自打从云城回来,苏柳玉就彻底从玄山寺上搬下来了,还住在年幼时和母亲生活的小破屋里。她向静斋讨了寺庙修缮时剩下的边角木料,重新修葺了这间承载了她九年回忆的小屋子。
那日她终于凑够围篱笆的粗壮桃枝,从早上忙到傍晚才修好自己喜欢的小院子。从山里移栽来的草木乱中有序地凑在一起开大会,她还在屋后插上了一棵从寺院里偷偷折下来的桂花树枝,幻想着几年后屋子外边开满桂花的景象。
她始终忘不了云郡的桂花香,想自己试着做些看。
那天的夕阳很漂亮,天色被它慷慨地献出色彩,染成了火一般的壮丽热情,如同熔金一般流淌着,层层叠叠地将织好的云朵变成焰火,轻轻地给予世间最后一个温柔的拥抱。
苏府又送东西来了,应该又是太后娘娘吩咐的,否则整个苏府怕是都想不起她这个人来。
苏柳玉安静地看着她并不熟悉的妹妹在她刚收拾好的院子里来回走动。妹妹们身上都穿着漂亮华贵的绫罗绸缎,身上都飘着她从未在集市上闻到过的香粉气味。
她不羡慕妹妹们,她觉得自己就这样在山脚下种点东□□自过活也挺好。
“都五年了,姐姐都已经要十七了,算是个老姑娘了呀,怎么太子殿下还不娶姐姐过门?”温温软软的声音挠得苏柳玉的耳朵痒痒的,她循声望过去,正看见苏烟罗揪着她刚安置好的粉色野花,这是她妹妹里最漂亮的一个,也是在京城中最出名的,听说好多少爷都赶着上门求亲。
“三姐姐忘记了,大姐姐还‘病着’呢。”苏思云看见苏烟罗手底下被摧残的花儿觉得有些可怜,戳了戳身边的苏思妍。
苏思妍当做没看见,继续看着院子里的其他花草,这院子应该花了好长时间才弄好,她上回从玄山寺下来看过这,还是空地破屋一片。
“时间太久了,我都忘记了。”苏烟罗故作惊讶,松开手底下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花,让身后的侍女把东西都摆出来,“哎呀,姐姐这院子里,怎么连块桌子都没有?”
“屋里有,我去搬出来。”苏柳玉知道苏烟罗这是又开始发病了,她也不计较,进屋去把屋里唯一一块木桌子拆开搬出来拼上。
有些破旧的桌子上很快就被摆满了各类菜肴瓜果,还有些糕点,最让苏柳玉意想不到的是,居然还有一小坛子酒?
“姐姐终于舍得从玄山寺上下来了,妹妹很是高兴,这坛酒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说是宫里酿的桂花药酒,希望姐姐能早日痊愈,早点和太子殿下完婚。”苏烟罗这次带的是干干净净的白瓷杯盏,纤纤玉手轻轻捧起酒坛子,给这位许久未见的姐姐倒上了满满一盏。
太后哪里会只赏赐一坛酒来,苏柳玉轻轻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桂花甜气,太后每赏赐一次,苏烟罗她们就会来看她一次,因为那些东西都是赏赐给她的,只有从她这里再拿回去,才会变成苏府的。
漫天的桂花香气让她又重新回想起在云郡那三年。
还没等苏柳玉细想,苏烟罗娇滴滴的声音又响起来,那双纤细美丽的手捧着白瓷盏递给她,“太后娘娘很想念姐姐的箜篌曲子,但姐姐现在‘病着’,不如教给妹妹吧?这样也能缓解太后娘娘对姐姐的思念。”
“我还要‘病’多久?”苏柳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病”。她自从当年跟着太后学习箜篌,编完那曲《济水》之后,她就“病了”。这一病好几年,她再也没见过太后,也没见过太子殿下。倒是那个淮阳王,从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就开始到玄山寺上找她,不过她也快一年没见到他的影子了。
整个京城,没几个人见过“苏家大小姐”的真面目。
“不久,很快就结束了。”苏烟罗笑着将一小盏香甜酒液塞进她的手里。
真的吗?苏柳玉盯着苏烟罗脸上甜美的笑容,嗅着鼻尖的桂花香气和不知道什么香粉混在一起的为味道,有些心慌。
“要等到太子殿下退婚吗?”她一双眼睛里映着漂亮的晚霞,紧紧地盯着苏烟罗。
“怎么会呢?太子殿下这门亲事对我们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苏烟罗脸上的笑意不变,“天色也不早了,这些东西就留给姐姐了,可不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番心意。”
一旁无聊得快要蹲在地上数蚂蚁的苏思云和苏思妍听见苏烟罗这话,激动得立马来了精神,“那我们就先走了大姐姐!”
苏柳玉捧着桂花药酒看着她们,点点头。
两姐妹抢在苏烟罗之前上了马车,天知道她们有多不想再那个小破院子里待,而且苏烟罗和苏柳玉只顾着自己讲话,也不管她们。
苏柳玉目送着马车的影子渐渐远行,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桂花酒,好甜。
口腔鼻腔中被桂花气息充满,还夹杂着些苦涩的药气,久久不散。
在她讲杯盏搁回桌上时,院子外面突然窜过一个人影,她拎了孔啼奇送的临别礼物——一把新的剑,往外走去。
走出院子,那桂花的气味才淡了些,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水汽,好像要下雨了,苏柳玉在房子边上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人,只好当自己是眼花了,又回到院子里,草草吃了些东西,将剩下的打包好,拎起来准备到山下的集市去分给跟自己当年一样无家可归的乞儿们。
这么多东西她是吃不完的,如今这天气没有冰窖,这些东西过夜就会坏,不如分给他们。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苏柳玉又放下食盒往屋里拿了把伞,点了盏灯笼,山路不好走。
准备好一切,她重新拎起食盒准备往外走,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跌在地上,蝴蝶骨正撞在她前几天刚修好的门框上,食盒也落到了小院子门口。
她皱眉想掐一掐自己突然毫无力气的小腿,没想到连手臂都有些抬不起来。
?苏柳玉有些疑惑,就那一小杯酒,也不能喝醉吧?连带着头都有些晕。她重新尝试着站起来,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不过,刚才撞到的蝴蝶骨倒是会疼。
苏烟罗说的“很快就要结束了”不会指的是她的生命很快就要结束了吧?苏柳玉背靠着门框,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苏烟罗。
她只是一个在苏府住都没超过一个月的挂名大小姐,难道苏烟罗想要嫁给太子?
肌肉越没力气,苏柳玉的思维就越活跃,苏烟罗应该不敢下毒,到时候太子未婚妻意外中毒身亡,京兆尹一查就清楚。那苏烟罗给她安排的死法,是什么样的?能保证查不清楚真相。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隐约看见有人捡走了院子门口倒着的食盒,再然后她就一无所知了。
-———
苏柳玉是被痛醒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搬运到屋子里了,她勉强看清眼前满是火光的床褥,是她刚布置好没几天的小屋。
好烫。她看见火光在房梁上、窗沿上、门框上跳跃,如同精灵般的舞姿,预告着她的死亡。稻草柴堆上的火蛇已经爬上了她辛辛苦苦晒干的桂花上,隐隐燎出金黄色的烟气。原本修整得方方正正的门框开始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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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带着墙壁上的砖块纹路都被火焰燎得扭曲。
“嘎吱嘎吱”的断裂声不断刺进她的脑子里,她努力的扭动自己的四肢,看见静斋师父给她挂在房间里的母亲的画像也被烈火一点一点吞噬。
还是没力气。被灼烧的疼痛感很快地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她能想象出自己现今是怎么样的一副狼狈模样。床顶上的木板被烧透了,从高处落下,重重地砸在她的背上,烈火顺着衣衫和木块爬满了她整个背脊。
苏柳玉望着画像上逐渐被火光吞噬的美人面,感受着自己脸上被灼烧的疼痛,想要落泪,却发觉自己的泪腺干得发疼。
不能死在这里。
她再次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勉强地往前爬动,在烈火中将自己重重地摔倒地面上。地面也很烫,青砖被火光烧的绯红,每挪动一下都像要拔下她的皮肉。
她努力地一点一点地挪动,所幸这间屋子又破又小,从床上到门边的距离算不得远。掉落的火星不断地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的脸、她的伤口,她看不见自己爬行的血色轨迹飞快地被滚烫的地板烤干。
都能闻到自己熟了的味道。苏柳玉将脑海中对自己躯体的想象赶出去,专心往外爬着。火舌不断舔舐着她的皮肉毛发,难忍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刺痛着她的神经。
外边居然下着雨。苏柳玉好不容将自己的手伸出门槛外,隐隐感受到细小的雨珠落在滚烫的皮肤上。屋里的大火还在继续,嘎吱嘎吱的声响越来越频繁,好像这小破屋下一秒就要倒塌一般。
苏柳玉努力将自己从门槛上拖过去,撕裂皮肉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了,随着她暗哑的痛呼声,被大火覆盖的破屋轰然倒塌。
她勉强地靠着自己先前搬出来的破桌子,看着倒塌的屋子变成一片废墟,废墟之上,是越来越大的雨和逐渐熄灭的火星。
不只是她的房子,还有边上挨着的一片桃林,她记得那片林子在春天会开出一大片粉嫩灿烂的桃花。
如今是连雨水都难以浇灭的大火覆盖在上面。
拖这场雨的福,她身上的火被浇灭了,但疼痛更明显了。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上溢出的血液和嵌入碎石碳粉的伤口。
苏柳玉休息了会,扭动着算是毫无力气的肢体,往院子外的山道上爬行。
她不能死,她还没有去找到母亲。
她爬过的地方一点一点的被铺上鲜血,像是登天的红绸,一点点地向上蜿蜒。
也许日后会多出一条山间诡事,她自嘲地扯了扯干裂的嘴角。
湿润的泥土里满是腐烂的味道,零星的蚊虫肆无忌惮地行动着,她爬了许久之后,终于见着了那生着菩提的长阶梯,青色长石组成了那通往山顶的路,真的是难如登天的路。
她叹了口气,满是鲜血和灰烬的手虚虚扒着粗糙的青石边沿,一点一点地向上拖着自己的沉重的身体,很痛,不算尖锐的石阶梯也是有棱角的。
天色渐渐亮起来了,天边是很漂亮的青灰色,倒跟她身下的石阶是一个颜色。
到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朱红色的大门,门上是漆金的狮子铜首,檐上是金粉描的观音莲,门内隐约有悉索的声响,沁鼻的檀香气萦绕在她的脑中,倒是驱散了一些疼痛。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推开这扇门了,真是就差一步。长时间的失血已经让她难以再看清眼前的景象,可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她活下来的最后一步!
她又往前挪动了两步,抬头用仅剩的离去撞向那扇门。
结束了。她静静地趴着,垂下脑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