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你这么快就要去雪葬山吗?”身子都没养好吧?齐九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收拾包袱的纤瘦少女,郁颂橘去旧都一趟,身上落下了不少小毛病,时常咯血,御医说是从高处跌落,内脏受损。

    这才刚行完结拜礼的第三天,郁颂橘就跟他说准备离开了。

    她就休息了半个月!齐九歌得知她身受重伤,特地选远一些的吉日,也是她主动要求的选近些的日子,说什么迟则生变,是怕拖太久耽误她出门了啊?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白圭就拜托你们了。”郁颂橘将所有骸骨都规整到一个匣子里,如今只差两个部分了……

    “不行。”齐九歌按住她收拾东西的手,“你自己带回来的自己照看,除你之外的人他都没法正常沟通,而且你的伤你自己也清楚,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的,你能活下来全都是因……”

    “因为我命好。”郁颂橘推开他的手,“因为我命好,所以怎么样都不会死,什么伤都能好,你就放心吧。”

    “你……”齐九歌正想继续说,却看见她又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你这你这,你这算什么好?”

    随着剧烈的咳嗽声,殷红的血液渗透烟青色的帕子,似冬日盛开的红梅。齐九歌有些不忍心,伸手轻拍她的背脊,帮她顺气,她现在很瘦,手掌落在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脊椎骨的凸起,“多待两天吧,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呢,你要找什么,我让人替你去。”

    “我再不走,周朝就要出兵了。”她不觉得周朝那些人不知道她已经到了金国,已经收齐了五份骸骨,无论当年是什么原因逼得母亲带着她仓皇出逃,她安然回到周朝必然是他们不愿意看见的。

    “出兵就出兵,都打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我金国会怕他吗?何况孔啼奇身不在周朝,我们没有永安王,他们也没有孔啼奇。”齐九歌替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看着她喝下去,“不必为这点事情忧心,金国和周朝本就势同水火,这么多年怕大宁渔翁得利才一直僵持不下。如今大宁内乱自顾不暇,我们两国早晚要开战的。”

    “我明白,可这一战又要伤及多少黎民百姓?”郁颂橘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我那时驰援卞城,怕的是金国一路征战大宁尸山血海。我驻守云郡,怕的是周朝铁蹄践踏之下颗粒无收。我收粮赈灾祛除疫病,怕的是潭郡灾荒疫情无人生还。我假死让蓝即荧师出有名,是因为李氏不仁,边境不宁军心不稳,百亩良田改蚕棉。如今我留在留仙城,让周朝驱兵踏金国,那我往日所作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那些本就不是你应该做的。”齐九歌盯着她的眼睛,“那些都跟你没有关系。李瀛守卞城,为的是自己的外祖父家,也因他作为皇子享天下之禄,小殿下也是。但你从头到尾欠那些人什么?就算周朝打过来,你一不是皇室,二不是官宦,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跟那个白圭一样,心智有所欠缺。你从不在乎身边是否有人需要你、在乎你、关心你,你只记得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保下更多的人,就算那些人和你毫无干系。你在大宁那些日子里,难道没有人在你身边陪着你,在你四处奔波的时候说过一句‘能不能不走’吗?”

    “我测算过苏柳玉的命格,弱女早夭,我也算过魏离的命格,少年遭难。你幼时颠沛流离,顶替苏柳玉的身份若不是大宁太后青睐你几分,早就死在荒山之上。后又顶替魏离的身份,官场还未踏足几日就被派到边疆送死。黎民苍生未给过你一分一毫,连封侯的奖赏都全换作药草粮米还回去了。你是欠的谁的?”

    郁颂橘停下手中的动作,“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在乎身边的人。”她的眼前忽而闪过蓝即荧和房洄在灶台前的影子,不管是苏柳玉时多加照拂的李瀛,还是魏离时陪伴左右的蓝即荧等人,连教给她诸多武艺的孔啼奇也是,她的心中从未动过“这样留下也挺好”、“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的念头”。

    “我只是一直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包括教叶轻天兵法,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回来的小黄鸟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来,落在她的肩头,她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又看向齐九歌,“你这么会算,能不能算算我几时魂归土地,我不想再做这些事情了,我不应该这样的,可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是齐九歌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见近似迷茫无助的眼神,她一直都是那样坚定如顽石,能破孔啼奇百万军,也能拿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有自己的小爱好,总是做些甜腻腻的只有叶轻天才会喜欢的点心。

    “你……不是要为柳妃报仇吗?”将那些逼着她们母女远走他乡的人都处理个干净。

    “我的母亲费尽心思,宁愿让我顶替人家一个早夭女婴的身份,自己甘愿当个下人身份,难道只是为了我有能力报仇吗,她或许根本不想我走上这条路,不想我回到周朝。”她也不明白自己去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明明都快走到尽头了。

    就快结束了,如果那副骸骨真的有用的话。

    “你也可以留在留仙城,只要我和小殿下在一天,你就不会受苦。”齐九歌不忍心再看郁颂橘的眼睛,那片迷茫和孤独就像惊涛骇浪间飘摇的一叶小舟,她就坐在那上头,随时都会倾覆,被吃人的浪涛吞噬。

    “我不能留下来。”她垂下眼睫,那双明亮的眼睛被细长的睫毛遮挡得模模糊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好累,她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自己能待的地方,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没有家的感觉吗?

    是归属感吧,她对于这些地方、这些人和事,都没有归属感,她好像生来就是为了不让良田少稻,不让干戈不休,不让黎民无归处。

    所谓人间龙,到底是为什么被娲皇娘娘创造出来呢?只是为了“乱世平定四方,盛世鞠躬尽瘁”吗?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命”呢?甚至她觉得自己始终和这个世间有一层摸不透的膜,人间常有的喜怒哀乐,她至今未能明白,甚至在亲手溺毙苏延时,也未能体会到多少。

    她只记得作为苏柳玉时的那场火很痛很可怖,在那之后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她最开始明明只是想平安长大,找到母亲,找到一座青山,在与村镇相邻的山脚下,搭好自己的小院子,在院子里种上一棵桂花树,翻一片荒地当做菜园子,闲暇时到村子里替人代笔,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为什么她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如果那场大火之后,不当魏离……那她就会永远也得不到母亲的消息,当了魏离,也只是知道母亲早就过世而已。

    “为什么不能?”齐九歌的声音将她几乎涣散的思绪又重新凝结在一起。

    “因为我要改命。”郁颂橘低头将收好的骸骨匣子打开,满匣子的莹白骨头把齐九歌下了一跳,“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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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我去雪葬山找什么吗?几百年前东离古国的最后一代王生下了最后一位王嗣,王嗣因为异于常人被教唆五马分尸,尸身分为七份,分别镇压与七个地方。据说娲皇娘娘因此大怒,降天罚,自此东离古国分崩离析。我找的就是这具骸骨。”

    “那是……”

    “他们说那是我的前世骸骨,说不定要是母亲没能带我逃出来,我现在也被分成七份了。”她将骸骨倒出来,那些骸骨似有灵性,自动找好了自己的位置,组成一条缺了心腹和腿的小龙盘成一团,“你也读过吧,‘破而后立,形散神聚’。”

    “你要用这具骸骨来当替身?”那本书齐九歌这么多年为了想明白如何解决自己短命的问题,看了无数遍,研读过每一个字,“能行吗?”

    “不知道,试一试吧,万一能行呢。”郁颂橘深吸一口气,将那盘成一团的骸骨捧回盒子里放好,起身给肩头不断跳跃的小鸟倒了一杯粟米。

    齐九歌盯着桌面上被她落下的染血手帕,心脏似乎随着她消瘦的背影一起萎缩,弥漫起一股酸涩的气息,“你做那些事,不是什么‘命’,是你的‘善’,你见不得人受苦,见不得黎民受苦,这是你心性之一,不是什么‘命运’。我方才所说的都是气话,你所觉的‘不在乎身边的人’,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教叶轻天兵法、带病驰援卞城斩杀永安王、替汪水渟上战场、祛潭州疫病,这些决定的发生并非没有带上你对他们的感情,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让你的目的完成得顺利,就觉得你所做只是为了自己。”

    “你所感到的困惑是为什么你的目的离初心越来越远,你因此而思虑困苦。我让人去打探过你的过去,你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停留,只是给他们留下了礼物,此后独自一人往前走,就如同这次去旧都一样。为什么不试试带上一个人?或许会有些不同的体验,你所缺失的感觉说不定就福至心灵,一瞬间就圆满。”

    “你平日里佛经读的更多吧。”郁颂橘给小鸟倒完吃食,回头看他,一双眼睛又恢复先前的澄澈,“若是道经读的多,该劝我随心所欲,顺其自然,遇到不舒心的事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思虑旁人心事,最后就能悟出自己的道。”

    “我……确实读的佛经更多。”否则也不会去许昌城讲经了。齐九歌看着她,方才迷茫忧伤的情感已经一消而散,“你还是要走吗?”

    “我……再待两天吧,等到周朝正式出兵,虽然他们出兵也只是我的推测。”也有可能选择直接派人来将她直接摁死在金国。

    因为周朝和其他两个国家完全不同,它在制度上更接近东离古国。因为对娲皇的信仰,周朝皇室一直是女子掌权登上皇位,朝堂也是任贤者不论男女。不过因为这几代的皇室女子都早夭,已经接连几代是男子登帝位,也因为掌权者的变化,这几代的时间积累下来,周朝如今已经与其他两国一样,女子不得入朝为官,更不能领兵出征,只能困囿高墙之内,读写女戒。

    只要她一回去,那就是正统的继承人,他们辛辛苦苦花了几代人经营出来的男权社会、将女性困囿宅邸的计划,将会毁于一旦。

    就算是她的亲哥哥,郁恒京和郁恒星也未曾想过要她以平宁公主的身份回到周朝。

    而他们所造出来的“平宁公主”,早晚会死在一场意外里。

    因为她的“活着”,对他们来说,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