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店里就没有折扣,大家都抓住最后的时机,在打折期间内买上最后一笔。
徐伯从正站在柜台后算着账,见仅出门一个半时辰的小姐这就回了药肆,不免有些疑惑。
“小姐不在外面多休息一会吗?药肆里的事儿有我和那些帮手就行。”
柜台上的账簿被掀开了一页,姜念视线在上面略一顿,别开眼轻轻否决了徐伯的提议。
“不用,今天客流会比前几天还要多些,我得在后边看着店。”
姜念在药肆的让利节期间怕出现节外生枝的事情,即使没有别的事也会在药肆里看着。
柜台前又有拎着想买套餐的买主上前付款,徐伯也由不得姜念的想法,只好应了声,转头专注应对面前买主所要结的账。
小石头正从储藏室里搬出包装好套餐放在原本被买的有些空缺的位置上,见姜念往这边走,想要帮他替一袋,连声拒绝。
“不用了,不用麻烦小姐了,我自己可以。”
他将货物放到了架子上,下意识一拍脑袋。
“对了小姐,刚刚有位公子一直站在店里看着新出的驱虫药。”
药肆里前来购买的人多,姜念顺着小石头所指的方向越过人群看,边角那儿空空如也。
“奇怪,我刚刚还看见他的...”
小石头指尖迟疑的缩了缩,神色有些怔然。
眼下的药肆人声鼎沸,唯有仓库一处非店员不得擅入,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姜念扫了眼四周,微微凑近些距离朝小石头低声道:“去后边讲。”
她神态略显严肃,小石头未多说,点了头转身就朝仓库走。
屋外的院子里清净寂寥,与仓库之间仅隔一线。
前厅与这儿稍远,一定的距离模糊了外边的喧杂声。
—
仓库里的气息中还有些干燥草本的味道,姜念在通向院子的那扇大门处站定,回过头问小石头。
“那位公子在店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行为?”
回忆着方才看到的一幕,想到之前小姐的吩咐,小石头想点头的动作又是一顿。
“小姐先前吩咐我和徐伯在照看药肆时,要留意四周是否有类似那贼人的行为。”
“但是那位公子...”小石头回忆了一下,“他没有偷偷摸摸,只是给人一种他像是要把这药记下来的感觉。”
“记下来的感觉?”
注意到姜念疑问的视线,小石头解释道:“对,他穿着一身白就站在单独卖新驱虫剂的那排架子前看着,也不买,就只看那一排。”
“然后套餐那边的架子空了一部分,我就去储藏室搬货品了,等出来见到小姐,想跟小姐汇报,他人就不在原地了。”
小石头说完话,有些迟疑。
“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最近也有挺多人会在货品前站很久...不一定有问题。”
姜念正思索的目光抬起,刚想开口,一直帮着照看店负责处理急事的茯苓从外边走来,神色略显急切。
“小姐,有位公子找你。”
听到话,姜念视线微移,眸中的淡色转深了些。
她朝茯苓轻轻颔首。
“我已备好了茶,你请那位公子来后院一叙。”
茯苓点了下头,立刻转身出了仓库。
小石头站在原地没走,他往院子里正空着的木桌上望,神情有些疑惑。
“小姐,那儿不是没有茶点吗?”
姜念淡然一笑。
“谁说没有的?”
话刚落,她身后隔绝堂与仓库之间的帘子就被人掀开。
来者并不是公子,而是正端着茶水往院子走的桂枝。
目光瞥及小石头惊诧的神色,姜念语调柔淡,眸光微亮。
“没有你想的那么神,方才来之前就想再喝点茶水了,只是恰巧而已。”
看着姜念轻巧的目光,小石头微微点头,移开了视线。
怎么感觉听着不是很让人相信的样子?
—
院子桌上的茶点被桂枝摆放好,姜念以指尖轻提着茶盏,正低垂眉睫,凝眸于茶汤之上。
由茯苓引来的公子略一停在方桌前。
他的直裰以素雅雪青为底,袖口滚着精致淡洁的边,腰间系一带白玉腰带,一枚润泽玉佩悬其上。
声音宛如那身温润如玉的装束那般柔和。
“敢问这位小姐,便是当今梁都药肆的接管人?”
问话轻轻一顿,他目光落在木桌上,再次开口时,浅浅的吐字气息含着些笑意。
“在下初乍来到,受如此盛邀,着实荣幸之至。”
姜念一字一句听着他的话,视线在那玉佩上落及一瞬,抬起眼朝这位公子盈盈笑道:
“贵客临门,岂有不迎之理?”
拉开的石凳子正处在他的身侧。
微微错开对方的视线,姜念略一抬手,朝他示意。
“我便是这药肆的接管人,院中无甚可款待之物,望公子海涵,不吝赐坐。”
—
对方应着她的话在对面入座,由桂枝备好的茶正对于他。
他的视线在桌面上轻扫而过,继而朝姜念自道姓名。
“在下姓周名瑾瑜,字渊,是小姐叔父的嫡嗣,今日有幸拜见,特来致意。”
周瑾瑜慢慢从面前正有着袅袅薄烟的茶盏上掀起眼,唇边笑意柔和温雅。
“此次造访,是因家父与令尊有商贾之约,正欲与小姐商讨合作之策。”
“虽与姑娘初次见面,但不知姑娘是否记得这契约?”
他将那份契约之据从盒中拿了出来,摆在了姜念的面前。
面前的茶盏薄烟飘散了些,双方的面容即看得更加清晰。
对视上周瑾瑜温润而含蓄的眼,姜念视线稍停一瞬,转而垂眼将这份契约伸手拿到了自己面前。
契约上所写着与所印着的章与洹朝所规定的法律无异,每个谈成的条例在澄心纸上仔细的例着。
看上去是有理有据,可姜念落及契约最后落款时双方的签名与时间上,心底却忽渗出了几分发凉的寒意。
凡是经商,契约之事都重大。
可父亲从未和她说过家里有契约的事情,在与萧映竹谈成合约的时候也从未提及过。
这份契约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这张纸到底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面前男人的探寻之意与先前萧映竹探究的神色有几分相似,但姜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隐藏的试探与萧映竹截然不同。
萧映竹探究她的身份是为了建立合作的信任基础。
而面前的这个人似还隐藏着莫测阴谋,如同裹着糖的毒。
周瑾瑜说的话若是真的,那现在来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些,况且父亲都知道她与萧映竹合作了,为何不把这份合作推辞,连提都没提?
但若是假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萧映竹因背后暗处所藏匿之事而来的人。
并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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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不善。
除了探寻她与萧映竹之间是否有合约之外,他似还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目的。
他在探究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姜念。
就借着这难以分辨真假的‘昔日已定商贾之盟’来试探自己的身份。
若真按这个思路联想的话,那这个人是不是到底真正的周瑾瑜也就有待商榷。
毕竟就如萧映竹那样,他也是查了自己的底,并且对自己是否是药肆大小姐的身份起了疑心。
而若真是亲戚的话,谁会无端怀疑自己亲戚的身份?
而她压根不知道在穿越来之前的家事,因此完全无法确定原主的亲戚里周瑾瑜这号人物是否真的存在过。
短短几秒内,姜念暗地思绪掠及万千,指尖因这些想法而有些泛凉。
她在台下轻轻攥住指尖,台上倒是一点弱色不显,面上多出了几分懊恼来。
“抱歉,我虽为药肆的接管人,可家父一点儿也没跟我提起过商贾之盟的事。”
“所以这件事我许是解决不了,得去找家父确认才行。”
结合在悦江阁与他所说的话的情况,姜念按自己判断来看,周瑾瑜假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过正因为假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她要按这事为真的来讲。
这样对自身的安全保障更多,还能减少自己对驱虫剂方子的透露。
周瑾瑜对自己跑空的这件事也不恼,只温和的回:
“姑娘不必担忧,契约一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不过在下还是想问问姑娘的意思。”
他像是对这个问题有些思量,眸光若有所思地转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温和地看向姜念。
“抛去对其他关系的顾虑,不知姑娘本心是否有意愿与在下合作呢?”
“虽然在下造访这儿的时机有些不恰巧,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
“但...”
他轻轻垂下眼,面容白皙如玉,在清辉的光下似透出几分怅然。
“在下的家与梁都城相隔甚远,途中不幸遭遇因年成不丰而流离失所的饥民,行路艰难,所以迟迟而至。”
“姑娘可否给在下一次机会呢?”
姜念平静地对上周瑾瑜温润而又有些惘的眼,呼吸因突如其来的茶香而屏了息。
她微微移开视线。
“周公子,我是梁都药肆的接管人,所发的言是代表梁都药肆的,因此不能妄下定论。”
木桌上的糕点在斑驳树影下点点透着亮。
姜念目光在糕点上停留几秒,想到接下来因他这番话而必须所说出的言论,她的笑意因心底的冷意而变得更柔了些。
“但你远行至此,我自当尽地主之谊。”
—
周瑾瑜说了这么番话,就为了引她说出这句话,而按事态的发展,这些话合情合理,她确实要说出来。
可偏偏这句话她并不想主动提出。
若是直接提出,掌控权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避免不了的话题。
周瑾瑜来到这儿和她对话,无非是借着洹朝自古以来的待客礼仪,给了她两个选项。
一个是合作,一个是送礼。
但比起合作,送礼的危险性还算小些。
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那么她完全可以掌控自己该说或是不该说的话。
面对着笑意盈盈的姜念,周瑾瑜神色更加温和,唇边笑意像是漾出了春水的和煦。
“那就有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