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射个箭(修)
    一只羽箭自门外笔直飞入,挟隐隐风声,精准地射向王仲和的剑刃,木箭无法与坚硬锐利的金戈匹敌,瞬间被剑刃劈断,然而持剑劈向王夫人的王仲和,却被这股力道所迫,长脸劈到一半脱手坠地。

    王仲和惊疑不定,看着从门外跨入的明十七,:“明道长这是何意?为何要袒护这女鬼?”

    明十七也不理他,径直过去捡起两截断箭。捡完发觉众人都在看他,似乎都以为他有了什么拿得准的判断或是依据。

    他沉吟片刻,就在王仲和以为他发觉了什么异样,正心如擂鼓时,却听他道:“也不能说是袒护,就是感觉应该射一箭。”

    这人总是神色正常地说一些离谱的话,这两天众道士已经有些习惯了,王仲和却被他给噎了回来,碍于眼前情况,又不想和他纠缠争执,只重重哼了一声:“真是荒唐!若凡事都能按感觉来,那按我的感觉,应该当场杀了这女鬼!”

    王夫人安然无恙,只是受这一惊,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身旁的小苇儿惊怒交加,搀扶着她大声质问:“你凭什么说我们夫人是鬼!”

    王仲和道:“并非我危言耸听,是这女鬼假扮成我嫂嫂模样,为我兄长喂药,被我兄长识破,兄长被她吓得晕死过去,晕过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对我大喊——她不是人,快叫道长来!”

    出于对王生的偏见,蔚禾心道:怎么感觉王生连喊这句话的胆子都没有,他只会直接晕死过去。

    然而王仲和所说又很合情理,王生大概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既熟悉王夫人,又熟悉女鬼的人,他发现异样,立刻向亲兄弟示警也不奇怪。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面向众人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进屋时还好好的,只是我刚给相公喂了两口药,他就突然大喊大叫,晕死过去,只说我是鬼。”

    王仲和愤愤道:“自然是因为你露出了马脚。”

    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

    蔚禾思索片刻,问:“王夫人喂药时,你们两个不也都在房中吗?慈英道长送来的是真王夫人,女鬼是怎么在三个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给换了的?”

    王仲和快速道:“嫂嫂给兄长喂药时,我和这婢子其实都不在身边,兄长的一枚心爱书签不慎丢失,我正在找书签,这婢女在多宝架的另一边,为兄长准备吃药后漱洗的用具和清口的蜜饯。”

    也就是说,事发时,床前只有王夫人和王生?若女鬼早早潜藏在此处,乘人不备,击杀王夫人,又换上她的皮,似乎也能说得通。

    蔚禾环顾四周。

    王生的卧房很大,据蔚禾估算,大概跟一个酒店的前堂大厅差不多大小,又以多宝架、珠帘、纱幔、盆景分割成数个供主人休憩玩乐的空间,很像酒店里的套房,说是一个房间,其实是房间套房间。

    慈英低声说:“若三个人分散开来,女鬼确有可施为的空间。”

    蔚禾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房间里,该有王夫人的……尸体才对。”

    她很不愿意说出最后两个字,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其实很喜欢王夫人。

    慈英微微叹口气:“少不得也要找找了。”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分散开来四下寻找。寻找时又不免绕开王夫人,余光也暗暗警戒,显然经过刚刚的话,已经不能全然信任她了。

    王夫人身边各人有各的去处,衬得她就像一座孤零零的海外孤岛,唯有小苇儿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身体紧绷,显然极为生气。

    王夫人缓缓拍着她的背:“别气了,这两日大家都太紧张了才会如此,他们找过后,就知道我不是鬼了。”

    小苇儿抹了一把泪:“干嘛总让夫人受委屈。”

    王夫人心里一酸,又一热,只觉得有千万句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虽难过,此刻却还没丧失希望,她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是人,并不是鬼,猜测或许王生受了惊吓,当时喝药时突然发了癔症也未可知。这屋里当然也不可能有她的尸体,到时大家找不到,她慢慢分说,总会把情况说清楚的。

    却不料王仲和突然一声惊叫:“在床下!”

    他剑尖一挑,绣帐锦褥之下,果然露出了一具尸体。

    那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的尸体,整张皮消失不见,只能说是一团人形的血肉。

    尸体一出,王仲和的话便证据确凿,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事实——真正的王夫人已死,眼前的这个王夫人是女鬼假扮的。

    若水年龄小,这两天又常和王夫人小苇儿在一块玩,此刻已忍不住哭出声来,连捉鬼也顾不得了,带着哭腔问蔚禾:“何姐姐,有没有办法救一救王夫人?”大概是觉得她的修为高,办法多,寄希望于她或许能救活王夫人。

    蔚禾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系统没有复活一个人的功能,直到此刻,她才对所处的这个世界有了真实的触感,这里并不是一个落在纸上的故事,前一刻和她说笑,照顾她吃喝的人,下一刻就会真实地死去。

    尸体已现,王仲和所说再无疑窦。

    王夫人平日待人极好,众人眼见了她的“尸体”,或惊或悲,但不约而同,都必要杀了眼前这个女鬼,为王夫人报仇。

    一时空气冷肃,胡老道把住门口,慈英手持桃木剑,杀意展露,隐隐有围杀王夫人之意。

    若水一边哭一边对一清说:“我们来念止杀咒,这女鬼杀人无数,听了止杀咒就会痛,她一难受,道长们就能更快杀了她!”

    一清红着眼圈用力点头。

    两个小道士盘腿坐下,掐手为诀,王夫人看着为她的“死”流泪不止的一清若水、杀意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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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的众人,一时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此荒谬可怖,似乎有一张大网正铺天盖地地向她当头扑来。

    她明明活生生地站这儿,他们却都以为她已经死去。

    她明明是一个人,却被人当成鬼来诛杀。

    蔚禾隐隐之间感觉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她还需要时间拨开迷雾,然而眼前一切已经刻不容缓。王仲和率先发难,一剑向王夫人劈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剑又被一只箭射歪。

    “明十七!又是你!”王仲和暴跳如雷:“你发什么疯!明摆着她是鬼,你看不出来?”

    “感觉不对。”明十七道。

    蔚禾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其实她也感觉哪里不对,但总想不到关键的证据,没有证据,只说感觉,就像在无理取闹一样。

    王仲和冷笑:“我看你是贪恋美色,为虎作伥。”说罢一剑又向王夫人砍去,然而明十七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搭弓射箭,他箭箭射出,王仲和就剑剑落空。可箭囊中的箭一共只有十枝,射到最后一枝时,明十七猛然扭头问蔚禾:“想到关窍了吗?”

    就在此时,王仲和终于抓住时机,斜斜一剑向王夫人刺去。

    王夫人只短促地喊出了一句:“我不是……”

    话未说完,却被王仲和寒光四射的一剑逼得只能狼狈地向后退去,她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快得过这必要置她于死地的一剑?

    眼见着就要血溅当场,小苇儿咬着牙向前猛地一扑,将她推到了身后。

    那剑扑地一声刺透小苇儿的身体,剑尖自她的前胸而入,后背而出,那原本要杀死王夫人的剑尖,只挂破了王夫人的一点衣襟。

    “苇儿!”王夫人一声尖叫,向前拥住小苇儿的身体,想着她一定活不了了,一时间只觉得悲痛欲绝,宁愿自己刚才就那么被人冤死,也好过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小女孩为她而死。

    王夫人泪流满面,沉浸在悲伤中,丝毫没有发觉,小苇儿受了这么重的一剑,却没有流一点血。

    王仲和惊恐地喊出来:“这婢女也不是人!”接着抖抖索索拔出嵌在小苇儿身体里的那把剑。

    随着那把剑的离开,无数雪白的绒毛被剑从小苇儿的身体里带出,飘飘洒洒,像一场并不寒冷的雪陡然之间从天而降。

    小苇儿敏捷地背起王夫人,在漫天绒毛之间穿梭奔逃,随着她的跑动,越来越多的绒毛从她身体的两个破洞里流泻而出。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胡老道喃喃自语。

    一定不是人,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但就在此刻,蔚禾心里猛地一跳,终于知道方才她一直感觉哪里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