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月盈则亏
    时芳草初茂,百花争放。

    一辆马车徐徐停在一座书院的山门之下,跟随马车的侍者上前叫了山门,便立刻有学子模样装扮的人迎了出来。

    “请问来者何人?”学子问道。

    从马车里伸出一手,亮出了一块玉牌,学子便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贵人请随我来。”

    帘子挑开,走下马车的是赵瞻身边的陈内官,把随身带来的木盒交给身后的内侍。

    “茂林书院。”陈内官看着石牌坊上的四个大字,“这字一看就是谢先生题的。”

    此时已是午后,日头晴朗,一片阳光透过茂密的竹林洒在山阶上,成了碎金。

    陈内官:“敢问谢先生在何处?”

    学子答:“大抵是在碧涧旁听泉音吧,每日讲学完之后先生都会去那儿。”

    茂林书院建在山上,有一山泉自上而下,清澈甘甜。

    这位谢先生不爱在堂屋讲课,反而常常以碧涧为堂,与学子们相伴对坐,累了卧石而眠,渴了掬水就饮。

    “先生,宫里来人了,说要见您。”

    一个身着短褐,脚穿草鞋,腰间挂着一个储水葫芦的人躺在石头上。

    他摘下遮在头上的草帽撇在锄头旁,坐起身看向来人辨认着。

    陈内官走上前来行礼,上下一扫:“谢先生,许久不见,一如既往啊。”

    谢石柏一看这是太子身边的近侍,立刻将撩在腰间的衣服下摆给放了下去,站起躬身:“贵人何故到此?”

    “小人替太子殿下采买物品,途径此地代殿下看望先生,没有扰着吧?”

    “不敢,贵人随我来。”谢石柏拾起锄头草帽搭在肩上,领着陈内官等人到住处去。

    一路衔阶而上,到竹院中还能见到刚开垦出一半的菜地出来。

    待谢石柏换了身衣裳出来后,陈内官命人把木盒放在了桌上,解释:“听闻先生生辰将至,殿下命小人寻来好笔赠与先生。”

    “多谢太子殿下。”谢石柏嘴上领情言谢,却是没有拿起观看,而是请陈内官行至窗边小方桌坐下。

    “去年典籍修成,先生便辞官了,原来是来这茂林书院教书。殿下生了疑问,先生既是仍然教书,为何不待在京中太学?”

    “这天下不缺读书人,太学亦不缺我一个教书的。做官半载,见惯高墙楼阙,便对这闲云自然心生贪恋了。”谢石柏送目眺望远方,绵绵高山隐于行云之下。

    “先生果然旷达质直,难怪能教出像徐学士这样谦厚端方的君子,怕是日后能做得大官。”

    “贵人过誉,所谓君子如树,受风雨催折仍能长成,功不在他人如何裁剪,而是本身如此。”

    “先生说的是,太子殿下也时常读先生文章,闻说您有四守,一曰守礼、二曰守信、三曰守民、四曰守君。”陈内官顿了顿,抿一口茶水,接着道,“殿下称这四守言虽简,做却难,不知先生如何看待其先后次序。”

    “无次无序,礼信乃人处世之道,君民乃社稷之成。既知礼信,又怎可能不去守民守君;既为社稷,又怎可能不知不守礼信。不过,最为重要的是守心,才可令国家安泰,天下安宁。”

    陈内官举起茶盏敬了谢石柏一杯:“如此,先生心之诚烈,朝中亦有如先生一般的人,您却甘于在一个小小书院做个山野闲人?”

    谢石柏笑着摆摆手,挪步走到窗前:“山间草木哪一个不是山野闲人守的,况且老夫年过五十,举起锄头还费些力气,这肩上是再担不得官制差遣了。”

    陈内官放下茶盏:“殿下要小人问一句,先生可在山中看见了安宁,看明白了安宁?”

    谢石柏良久才答:“朝廷无事,宇内太平。”

    “那先生依什么来推断,是朝廷无事了天下才太平,还是天下太平了朝廷才无事?”

    谢石柏没有转身,直挺挺立在那儿,看着夜幕一点点降临,等待夜色铺盖整个大地。

    又道:“该烧火做饭了,粗茶淡饭,怕是不合宫中贵人的胃口。”

    陈内官客气道:“早些年,殿下陪官家出巡,走过不少山间村野,吃过不少粗茶淡饭,如今还念着这口味道。”他又走近几步,“宫中珍馐美馔过多,若得先生这里的饭菜相佐,也算了了心愿,就连四殿下也时常想念呢。”

    谢石柏回头,对上陈内官的眼神,陈内官便知他想问问赵眄的情况。

    “四殿下如今事事做得好,已是庐陵府尹了。太子殿下都说长进不少,论对时还说朝中局势太稳了,稳得令人不安,恰如这天边明月,月盈则亏。四殿下能有如此见识,先生大可放心。”

    此言令谢石柏在心里打起个鼓,撑在窗沿上的手伸进袖中揣起来。

    陈内官指着桌上的木盒:“小人只能留一晚,先生考虑之后,若不同意,可于明日归还小人。”

    屋中静了下来,可是谢石柏却觉得屋外的竹林正平地刮起狂风,令竹叶飘落四处。

    他研磨提笔书写,写字能让他静心思考,便整夜坐在这儿,写光了砚中墨水。

    风吹来,吹走了徐遗桌上画好的半幅人像,他搁下笔追去。才把那张画像捡起来,又有废稿被吹走。

    “呵……”徐遗自嘲地笑了笑,弯腰一张一张拣起捏在手心里,重新坐下后,细心铺平,哪怕是废稿也不舍得扔。

    他画了两晚萧程,却怎么也画不好,即使画得再像也不是真人。

    从栎阳回京已有四五日,徐遗每一日都去见他,可每见一面,便觉得萧程离他越远。

    直至昨日,他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吃食踏进质子府,等来那句话:

    当徐遗再次出现在萧程的院里,得听:“你才刚回京没几日,不忙吗。”

    徐遗听出来萧程的语气中刻意保持着距离,人也离他几丈远。

    “我问了有庆,他说你近日吃不好也睡不好,我担心你,给你带了一些吃的。”说着,徐遗为他摆好,有面饼、炙肉、山蔬热汤,“都是你常吃的。”

    “这些街上就能买,你又何必亲自去。”萧程慢慢挪近饭桌,却还站在徐遗对面。

    “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厨艺虽然比不上飞星楼,倒也还能入口。”

    徐遗望向萧程的视线越炙热,萧程便越躲避,不再与他对视。

    萧程低着头吃起面饼,面饼本就无甚味道,几乎没有任何调味也不加任何馅料,一口下去除了面还是面。

    他默默嚼着,嚼出了一丝甜味,可咽下去却苦涩非常。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像你这样的怎么……”

    “跟这个没关系。”徐遗打断他。

    萧程还想再开口,徐遗拿话堵他的嘴:“不是你说饭要趁热吃,我记着了,你忘了?”

    面对人抬起头的反应,徐遗自知刚才的话沾了责怪的意味,便放软:“四次了,阿程,你拒了我四次。”

    萧程注视着徐遗,那眼巴巴的模样刺得他心里那块肉抽着,连呼吸都变得闷闷的。

    “我只是觉得你来我这儿,来得太频繁了,容易让人起疑心。”萧程捏紧面饼,眼睛看向别处。

    “我是世子接伴,别人会起什么疑心。”

    “那万一呢!”

    萧程的情绪突然起伏起来,徐遗无端意乱,猜测:“在我回来之前,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

    “没有。”萧程偏头不去看他,“是我想了很久,这些年我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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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父昭雪,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吗。

    萧程始终偏着头,徐遗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于是微微张口又咽了回去,无力的话说得再多就成厌烦了。

    “好。”半晌过后,徐遗才哽咽着挤出一个字来,压下在胸口翻涌不堪的闷堵,“只求世子再想想,想好了一定要告诉我。”

    徐遗步履迈得轻,何时出的院门萧程并不知道,他只是窝在椅子上埋头大口吃着,等吃完了所有的东西,仍不知自己是饿还是饱。

    嗖嗖凉风不知怎的吹来了大门,这个动静将徐遗从刚才的情绪里拉回。

    他正要起身关门,却见萧程提着两坛酒走过来。可是此刻,他还不想这么快知道对方的答案。

    萧程在院中小池边站定,等徐遗过来定定地看着人:“我想喝酒。”

    昨日入夜后他曾悄悄去了徐遗的住所,像从前那样翻到院墙上。

    他看见徐遗在桌前坐了许久,挥笔疾书,却不点灯。直到麻团跳在桌上,对他“喵”了一声,他才狼狈跳墙逃走。

    后半夜睡后梦里就全是他了。

    徐遗闻着萧程身上酒味不轻,没说什么,只拉着他席地而坐。

    他带来的酒坛不大,但这些足以喝个半天,也足以让徐遗醉倒。

    酒坛见底,二人无话。

    这酒是何滋味已无人去深究品尝,醉意上来后,二人便肩碰肩,头靠偷地偎着。

    都在等对方开口。

    徐遗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抱着酒坛子含糊道:“如果是因为……因为那天烟火人声让你没听清,我可以……再说一次。”

    “我听得很清楚,但我需要时间,徐遗,我需要时间。”萧程放下酒坛,一手托着徐遗的头,想要把人扶进屋。

    奈何徐遗醉后耍起赖来,屁股死死黏着地面不肯挪动,他忽地把萧程的手拉近贴上自己的额头。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道坎儿,要你快些跨过去……是强人所难。”徐遗说着说着,双手使了十万分的力气逐渐攀上萧程的双臂,但一个重心不稳,反倒拖着人一齐倒了下来。

    萧程醉意不深,迅速搂着他的腰坐下来,不让他仰翻过去。

    经过这么一晃,徐遗的头更加摇摇欲坠,萧程没法,便捧起他的头与自己额头轻轻相碰。

    接着他又听见:“可是除却这层关系,你我……还是同行之人。所以多久我都会等,我……徐遗等得起,哪怕最后等不到,也等得起。”

    或许是有酒相助,他的呼吸愈发短促起来,揽着腰的手换到前面,徐遗吐出来的气息让他又痒又烫。

    他说:“我梦见你在我前头策马,你跑得越来越远我快要看不清,然后一支箭射穿了你,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嗯……”徐遗闭着眼略微扭动了一下,萧程却抱得更紧。

    “明知这是梦,明知这是不会发生的事,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他还未说完,鼻尖被徐遗凑过来的动作撞了一下。

    双唇之间,近在咫尺。

    “徐遗,你是醉着的,还是醒着的?”

    “嗯?”恍惚间,徐遗怎么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萧程忍着等了一会儿,不见清晰的应答,炙热的气息便在他们的唇边流连、交织、缠绕……

    身体传来阵阵酥麻,漫过每一寸肌肤,酒劲好似更加浓烈,它提着两个人的心悬在空中,也就任它们悬着。

    管它是醉是醒。

    徐遗睁开眼,一种连他也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取代了眸中朦胧的迷离。

    两个酒坛因他们的动作东倒西歪,滚落一边,坛口正往下断断续续的滴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