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喻文州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没有用过的医用口罩让文清舟成功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又用两个和口罩相同出处的发夹将她耳旁两侧的碎发一一夹上,但从外形上几乎变了一个人的她还是低头注视着医院地板的纹路,抗拒着和所有人对视的可能性。
简直就像贯穿自己童年的漫画里,那个总能用道具解决所有事情的多啦C梦一样。
已经不知道是路过了多少个稍微改变了造型就完全认不出自己的医生和护士,即将单方面宣布出院的文清舟想。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身份,还有我想出院的目的?”
似乎是觉得太过无聊,亦或是随意找了一个话题让两人的氛围显得不那么尴尬,还在低着头目视前方地板花纹的文清舟就这样坐在喻文州专门向护士要过来的轮椅,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询问身后推着自己慢慢往医院门口走的对方。
虽然文清舟自己都觉得把这个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联想得到正确答案的问题问出来就已经是一个很弱智的行为,甚至比初中和仕兰中学那些总是对自己抱有无端恶意而主动或是被动地成为了欺凌帮凶的校友还要愚蠢不少。
但还是原谅这个从来都不会主动与人展开交际行动,结果到现在还要硬着头皮说话来缓解现在尴尬气氛的阴暗死宅吧,她实在是找不到两人间可能还会存在的话题了。
总不可能张口就来一句“你玩荣耀或者星际争霸吗”,那真的还不如继续尬着,等一个勇士来拯救这个糟糕的氛围。
文清舟有些绝望地想,一种淡淡的死意也在她的内心慢慢升起。
毕竟擅长社交活动,说话也好声好气让人生不起半点脾气的喻文州于自己而言,简直就不亚于那些因为无从安放的好奇心而拿着放大镜用太阳光照蚂蚁的人类幼崽,而她本人就是那只被人类幼崽抓住,又被太阳光照射的可怜蚂蚁。
但没有未来视的文清舟不知道的是,比起像喻文州这种能把尸体都说活的能说会道家伙,未来的她还会认识一个比他和叶修两人结合起来都要难缠,也是她每次比赛都最害怕看到的家伙。
“……原来清舟纠结了半天才找到的话题是这个吗?”
怔愣了片刻,喻文州不由得因为文清舟的关注点而失声发笑,手上却还在稳稳地推着轮椅向前而行。
喻文州早就注意到围绕在两人间的不自然气氛以及文清舟在一些小动作上表现出来的局促感,但他又是如此坏心眼地没有打破,而是耐心地静候对方为了打破僵局而准备引出的话题。
难道你不认为看着实验室中的小白鼠在玻璃缸里惴惴不安的模样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因为每次都会在化学课上过于聚精会神地观察小白鼠因为化学药物而可能出现的反应,而被其他同学不止一次地以“喻文州是个会盯着小白鼠看的怪人”为理由告状到老师那里的喻文州想。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喻文州和KP能够处在同一维度,那么那个时候拥有相同地位的两者一定会在“观察他人”这方面有不被他人所知的更深层了解和探讨。
在此声明,文清舟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有幸”地同时被两个人(以及更多她见过面或者没见过面的生物)都当做观察对象,但她体内那份属于半爬行类动物的直觉与六面骰慷慨给予的70点灵感又是一等一地在此发挥了它的客观规律性,被动地告诉她身后推着自己前进的喻文州一定想阴自己一把。
“不然我也找不到其他的话题,还有我们两人好像才刚见面不久,‘清舟’这个去掉了姓氏的称呼……还是有些过于亲昵了,喻文州。”
底气不足的回应中又带着些许对喻文州失声发笑而产生的不满,文清舟有些恼羞成怒地把话题转移至他对自己的称呼上。
就连她本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论是叶修还是喻文州都会如此自来熟地跳过了书上所写的正常人际交际过程中用全名称呼对方的半面之交环节,快进到能省略了姓氏直呼自己名字的布衣之交。
这一点都不符合自己在预想中和普通人正常交流时应该出现的对话!
完全没有从过去连贯的7年学习生涯中体会过带有一丁点阳间要素的人际交流,只能从书本上得知何为“普通交流”与“正常人际关系”的文清舟忍不住在内心抱怨。
而反观被文清舟在内心腹诽的喻文州,尽管他不是什么没有被卡塞尔学院察觉到的在外混血种,也不是现实里真的掌握了读心术的术士,无法察觉到文清舟现在的所思所想。
但还是叶修说过的那句话,哪怕文清舟过去在学校的经历实在是和“友善”扯不上一分钱关系,她也还是一个被周围人的善意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
所以对于文清舟几乎都要冲破语言束缚的排斥,自认在这方面不是很占理的喻文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装作没有察觉到她情绪上的激烈变化,顺着对方抗拒的心理把“清舟”改为“文清舟”。
这个他自己很满意的称呼,还是过一会等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再拿出来吧。
无师自通地掌握了顺毛方法的喻文州好笑地看着轮椅上脾气来得快去也快的文清舟,接着她最开始提到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对于文清舟刚才顺着床单爬下来的窗户,喻文州其实是很有印象,倒不如说是每一个住在2楼的病人都很有印象。
如果他引以为傲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那扇窗户所对应的病房号应该是2楼走廊最靠近里面尽头的vip房间。
“毕竟如果你见到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紧闭着的病房,也肯定会好奇里面的病人究竟是谁。”喻文州如此解释道。
而在自己几乎都要呆到生草的漫长住院期间,除了日常拿着病例本正常进出的医生和护士以外,他就只见过那位戴着眼镜的男性走出过那间病房。
可以说,如果不是今天的偶然相遇,喻文州甚至都不知道文清舟的存在。
“至于你的目的……我想每一位在病房呆着都快要生出蘑菇的病人应该都受不了医院里几乎不放盐的医院营养餐吧。”
恰好推着文清舟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喻文州眨了眨眼,在文清舟投来的怀疑视线里露出了狐狸似的狡黠微笑。
“不知道这个解释是否符合你的心意,清舟?”
好吧,虽然喻文州只是说了一次仿佛是在应付自己的全名称呼,就很是自觉地变回了原来那个亲昵的昵称,但不得不说他这套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的确很符合自己的心意。
更何况对方还如此好心地帮助被护士和吴学长勒令在脚上的伤完全好之前禁止外出的自己在不检定攀爬的情况下成功走出了医院大门,那么自己也不应该再在称呼这件事上过于斤斤计较。
不管喻文州怎么表现,总之她自己先说服了自己的文清舟很是大度地想,抬手一挥就指向了不远处的商场上挂着的金拱门牌子。
如果不算上7岁以前都模糊不清的回忆,那么这说不定还是文清舟第一次去吃金拱门。
“表现得如此兴奋,难道清舟以前就没有去吃过吗?”
推着轮椅和对方慢慢行走在人行道上,刚从漫不经心的闲聊中得知了文清舟其实是H市本地人,和自己一样是来S市旅游的喻文州有些好奇地询问。
“是没有,因为我以前都以为金拱门要两个或者更多人才能吃,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回家吃泡面,或者去邻居家蹭饭。”
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明明出生于繁华的H市,却没有什么课外娱乐活动的事实,回家社忠实社员的文清舟在喻文州有些诧异的眼神下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不算平淡的过去。
“以前在我初中放学回家的路上就有一家开得很大很好的金拱门,但每次我望过去的时候,和我一样的同龄人总是和他们的父亲、母亲或者是其他更加年老的长辈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吃着那些单凭我一个人做不出来的油炸食物。”
喻文州会如何看待把自己的过往血淋淋剥开给他观赏的自己?
这不是文清舟考虑的范围,她只是缺少一个听众,一个和自己不是那么熟所以才不会发表太失礼的看法,也不会同情可怜自己的听众。
“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头,坐在里面的他们笑容总是那么灿烂,心情也是那么美好,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就以为只有像那些同龄的家伙一样必须要有长辈的陪伴,也需要露出开心的笑颜才能获得进去的资格。”
虽然几个月过后,文清舟就在源稚女专门给自己订阅的生活类杂志上知道了“金拱门不需要一个人也能自己去吃”这个不算常识的常识,但那时候的她早就已经没有初中那会想要去吃金拱门的强烈执念。
加上想要一同去吃金拱门的人也早就已经不在自己的身旁,文清舟自然也就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吃过金拱门。
“不过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还是想一下待会要点什么吧。”
显然离开了那个满是难闻消毒水味的医院,文清舟的心情都变得舒畅了不少,在片刻的感叹完后很是自觉地换了一个相较刚才的沉重过去来说已经算很轻松的话题。
不过一些必然发生的情况是不会因为文清舟难得出现的好心情而中止它的客观发展。
“虽然我也很想,但在此之前恐怕还得解决一个问题。”
温和地打断了文清舟的畅想时刻,一瞬间让她想起了此刻应该发现自己偷溜出来的吴雪峰的喻文州终于说出了逃院威龙计划实施一直以来都被两人有意或无意忽视的问题。
“我们现在身上一块钱都没有,是处于身无分文的状态。”
指了指自己和文清舟都空空如也的口袋,喻文州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摊开了双手,笑容中满是没有钱的无奈。
“哈?”
一声代表了疑惑的单字语气助词就此从文清舟的口中吐出,与之而来的是直至刚才都一直呆她的脑子里安静看戏的KP终于忍不住发出的激烈拍桌声。
——
她有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率怀疑自己沦落到如此这般的局面,一定是KP在背地里偷偷拿着水性笔修改了故事的正确走向。
保持着宛如死掉的萨卡班甲鱼一样的眼神看着电脑上大写的“荣耀”二字,文清舟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现在被迫坐在网吧电脑桌前等待下一场比赛开始的过错都推给了KP。
【不是,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把你自己被固定的倒霉运气体质和一时间健忘的原因都归咎于我身上。】
KP觉得身上满是罪过的自己难得很无辜,无辜到就像一条原本好好走在自己的阳关道上,结果就被周围人猝不及防地踢了一脚的好狗。
你敢说你在这件事上没有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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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心里已经是这般咬牙切齿到恨不得把KP给生吞活剥,但文清舟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聆听围在自己周围的那些路人的起哄声。
【嗯……好吧,有那么一丁点如同夹缝般细小的关系,但主要的责任还是不在我,而是你那个走在路上都捡不到钱的霉运体质!】
努力思考了一下文清舟从窗户溜出来后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毫无作为,只能说成功贡献了一个失败幸运检定的KP理直气壮地把锅甩给了对方。
但此时此刻,正在荣耀竞技场上与他人进行着激烈斗争的文清舟已无暇顾及KP的推锅行为。
[.rav电竞50,?电竞25,进行对抗检定:
文清舟电竞50->判定值:21 困难成功
? 电竞25->判定值:77 失败
文清舟胜出!]
屏幕上又一次跳出的两个“荣耀”大字以及轮椅旁周围更加热闹的叫喊声都用各自的方式宣告了文清舟的最终胜利,但作为胜者的本人脸上却毫无半分欣喜之意,有的仅仅只是无从掩饰的疲倦。
她不是很喜欢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打游戏,更不喜欢在一堆人凑热闹的观猴眼神下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可以的话,文清舟现在更想拉着喻文州去吃金拱门,而不是听着一堆死宅在那里高声欢呼,拍掌庆祝。
现在的情况说简单也不简单,但说复杂也不算复杂。
原本文清舟和喻文州都已经打算打道回府,共同回去接受吴雪峰和护士们的死亡凝视,但金拱门旁边网吧里传来的叫好声又把两人涣散的注意力给重新拉回了现实。
一言蔽之,就是这家网吧借着荣耀官方即将开展第一赛季职业联赛的噱头,分别在今天和明天都举办了一场1v1还有2v2的比赛,每一位成为冠军的胜者不仅都能赢得长达半年的免费上机服务,个人都还能再额外获得100元的额外奖金。
虽然100元的奖金明显只是一个小到出奇的添头,在长居于此的本地人眼里那个半年内都能在网吧里免费上机的服务或许才是最为关键的奖品,但在仅为外地人的文清舟和喻文州看来,那个100块钱才是最大的奖品。
100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正好能够支撑两人吃一顿不错的金拱门。
所以在这样绝对会投出1-5大成功的金钱诱惑下,文清舟很是坚决地拿着喻文州友情提供的术士账号卡参加了比赛。
虽然中途闹出了不少连文清舟她自己都觉得羞耻到不愿回忆的弱智笑话,包括且不限于问喻文州“术士难道不是法师系吗”或是“为什么你会记得带账号卡都不记得带钱”之类的问题,但好在从五五开的面板上来看无论对手是谁,文清舟都有着堪称中庸的胜率。
带着两个人的金拱门希望,文清舟就这样“幸运”又“轻松”地打败了一堆在她还有很长的路途都没有走过的人生中只能充当一瞬间的过客,连KP都懒得为其起名的NPC们,以及最后一位更是变本加厉到名字都只给自己留下一个问号的第二名。
但如果要不是自己拥有六面骰这个和作弊仅有一线之差的投骰判定,这位在比赛刚喊开始就迫不及待地操作起手下的狂战士,拿着大剑库库往自己术士脸上砸的第二名或许真的能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名。
文清舟都还在脑海里一边感叹着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的12岁初中生怎么小小年纪打游戏就如此暴力,一边缓慢回忆着“叶秋”曾经在网吧里教过自己的放松用手/操,她的手上却已经很熟练地依照着只做过一次就已经养成的肌肉记忆擅自开始了自我行动。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肉/体与精神上的不同调反应。
自从文清舟苏醒以后,她就已经不止一次地在生活中细不可微的各方面都察觉到自身身/体的行动速度要明显快于自己的思考速度。
甚至有的时候她都只是刚刚想到接下来应该要这么做,身/体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那份没有考虑到后果的初稿想法给落实到位。
或许这就是使用言灵刹那所带来的后遗症?
但碍于自己目前的人生中还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拥有言灵刹那的混血种,文清舟也不知道这份没有任何科学和实际案例作为依据的猜想是否准确。
不过身/体上产生的显著变化暂且放下不谈,文清舟想自己还是先头疼面前这个明显是被自己用术士放风筝放到红温,试图想和自己再来第二场竞技场来一雪前耻的初中生吧。
还是那句话,初中都才刚开学不到一个月,怎么现在的初一生就学会了逃课打游戏,打游戏就算了,怎么打不过还想急眼拉着人打第二场?
文清舟的左手还在轻轻拉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喻文州衣服下摆示意对方不要冲动,她的右手却已经很诚实地搭在了放在轮椅旁医用拐杖的手柄处,浑身也都紧绷到就差申请过一个斗殴的投骰检定,让对方看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看来他们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是太少了,建议课后再多来几本中学教材全解和五三做一下,做多了就老实了。
只比对方大了4岁,但说到底也还是处于小孩范围内的文清舟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网吧老板拉扯着不让动,年纪轻轻就已经染了一头黄毛的初中生小鬼,如此锐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