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可以给我换个体面点的传送点吗？”黑发男人嫌弃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垃圾桶，甚至不用专门去看，过分灵敏的嗅觉已经让他大致猜测出里面的内容物：一瓶被打碎的廉价女士香水，十五度左右的大麦啤酒、意大利肉面、过期的番茄酱在某人胃袋中充分混合搅拌过的呕吐物、四分之一瓶过期的消毒水……以及，人类血液的铁锈味。
在垃圾桶附近闻到血的味道明显不太正常，男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继续骂骂咧咧地持续输出，“为什么会有纯正的人类血液会出现在垃圾桶里！这里是疯了吗？”
“他们怎么能如此浪费！”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再待下去可能会被这个垃圾桶给气死。
只是，即使心里疯狂吐槽，他的视线仍旧紧紧盯着那个垃圾桶，不知盯了多久后，他猛地一扭脑袋，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后，他鼓足勇气，深吸了口气。
克拉克无意间拐进这个小巷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一个看起来穷困潦倒的黑发男人正一边紧捏鼻子，一边踌躇着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去。
那个男人顶着头乱糟糟打着结的黑发，身着一件看不出材质的黑色西装，虽说那是件西装，但这西装却并不贴身，只是皱巴巴地浮在对方身上，像被揉搓过千百回的锡箔纸仍硬要包裹食物一般无奈，最可笑的是对方的鞋子，鞋头处大大咧咧地裂开，不合时宜地露出只破了洞的袜子，同时随着对方的走动，不时演奏着吱呀吱呀的旋律。
完全不用怀疑，克拉克敢笃定，这绝对是个可怜的拾荒者。
对方显然是饿狠了，否则没人会把手伸向这般肮脏的垃圾桶。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对方能从这垃圾桶里捞出半块没完全变质的面包，谁知道呢？
只是克拉克不能放任这种事发生，别的不说，对方看起来已经风餐露宿了许久，不知道怎么奇迹般地撑到现在，倘若再放任这个男人将垃圾送入口，天呐！要是对方因此食物中毒怎么办。
克拉克自认不是个烂好人，好吧，好吧，没准他确实是个烂好人，他向来对自己同事的这些评价置之不理。
当然在哥谭擅自帮助别人大抵不是什么好事，克拉克在这里吃过不少亏，但是，算了，最多不过是被警惕，或许运气不好被啐两口，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这里的底层民众总是如野猫一般警觉，游离盘旋，只待将好处悉数捞走，再迅速撤离，如果有机会，对方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拿完好处后再反咬你一口。
不过算了，鉴于他的特殊体质，地球之上，大概并不存在可以将他咬伤之人。
思及此，克拉克还是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十美金，而后清了清嗓子，紧张地拍了拍对面之人，对方如惊弓之鸟般猛地跳起，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触及到男人尴尬而又迷惑的眼神后，他轻咳了一声，语气尽量温和放缓，“请别担心，先生，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您可能需要一些帮助。”
说话间，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一边努力保持友好，递出了手中的纸币，以防对方再次应激。
这次对面并没有任何动作。
这诡异而又和谐的平静艰难地维持了半晌后，那个黑发男人毫无征兆地抓了抓头发，眼神不悦地瞥向克拉克，说出的话语卷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懊恼，“我看起来很缺钱吗？”
克拉克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用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无害地回望对方，端着一副讪笑。与此同时，他暗戳戳地在心里后悔自己刚刚略显冲动的行为，对方也许是惨遭突变，才沦落至此，或许眼前这身破烂打扮的男人在不久前还有着一份成功的事业，住在灯火通明的高楼里，过着相对体面的生活，自己自以为好心的举动也许无意间揭开了最后一片遮羞布，无情地伤害了对方的自尊。
拉奥啊，他怎么总是好心办坏事。
还未等克拉克及时表达歉意，那个男人又动了，对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紧接着，便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厉尖叫。
克拉克被这嘶声力竭的尖叫声吓住，彻底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这位先生多半是遭受的打击太大，以至于精神暂时失常了，他不无悲痛地想。
……
尖叫！
尖叫！
疯狂尖叫！
该死的系统！
当初明明信誓旦旦地保证异世传送不会有任何差错，结果他最贵的一套衣服就这么硬生生折在了这破地方！
他是来这里退休度假的，不是来再次回忆极限荒野求生的。
咒骂了许久后，脑中熟悉的机械音吐槽并没有如期出现，男人不得不歪了歪头，而后像修理老式洗衣机一般，在克拉克愈加惊恐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一下下狠拍自己的脑袋。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传入耳中的是微弱且无序的电流声。
不仅落脚点糟糕，彻底毁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甚至连信号都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吗？
某种角度上，哥谭还真是块“风水宝地”。
林文第一次对旅游指南上哥谭那被重点标黑加粗的五颗星生出疑惑，他现在合理怀疑这本推荐手册就是系统私下售卖的残次品，专门用来坑他这种有钱冤大头的！
确定系统暂时无法回应现状后，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个将他当做乞丐的家伙。
对方身着一件老式格子衬衫，普通的棉制款，并不值钱，裤子是随处可见的纯色西装裤，只是衣服的主人将裤脚处认认真真地卷起数厘米，约莫是怕弄脏，毕竟对方脚下稳稳当当踩着的那双咖色皮鞋已经沾了不少泥泞。
相当经典的社畜打扮。
看样子对方之前应该处在奔波中。
是因为无意间目睹自己靠近垃圾桶的举动才特意驻留的吗？
待林文抬起头时，对面的男人眉眼间仍是止不住的担忧，似是发现自己在看他，对方尽力提了提嘴角，努力摆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身形酷似人类，背后没有翅膀，头上没有犄角，嘴里没有突兀的尖牙，肤色白皙正常，没有过分苍白，也没有僵绿或者发灰，表情温和，一直处于示好状态，且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倾向。
喜悦与狂喜自此刻从心底奔涌而出。
一定是吧！
肯定就是吧！
绝对不会有错的！
这一定就是宣传手册上标记出的哥谭当地人类居民，友好、温和是他们的座右铭，乐于助人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高贵品质。
就如同旅游手册上宣传的那般，哥谭是个“民风淳朴”的“宜居”城市。
想到这，林文堆出一个同样温和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兴奋，“您的意思是，您只是无意间看见穿着落魄的我靠近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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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此般毫不犹豫地打算帮助我吗？”
虽然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奇怪，但并未感知到对面的先生有什么恶意，克拉克还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怎料下一秒，对面的情绪似乎更加激动了，还未等克拉克反应过来，黑发男人唰地一声窜到他的面前，激动地握住他的双手，语调是遏制不住的高亢，“谢谢您的善举，天使那浑身羽翼还长着一堆眼睛的糟心玩意儿肯定会乐意保佑您的。”
“不，不客气。”压下吐槽的冲动，克拉克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对方果然是精神失常了吧，他想。
接着，那个奇怪的黑发男人利落地收走了自己手里的纸钞，用大拇指和食指紧捏两边，将整张纸展开，撵起来迎着月光仔细打量一番，随后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对折、抚平，塞入那套破烂西装左侧内衬里特意缝制的口袋中。
克拉克这时才发现，那件从外表看无异于被滚轮蹂虐过千百回的破布，其内里竟是丝绸的质感，流动的羽纱在月光的沐浴下如水般流动，又在下一瞬恢复了平静，就仿佛那不过是他的错觉。
这衣服怎么看都很贵的样子吧！
在克拉克的认知里，这样的内衬只有钱多的没处花的家伙才会专门定制。
所以这绝对是原本家财万贯却惨遭人生突变以致精神失常的公子哥吧！
就在克拉克绞尽脑汁地想在脑海中搜刮些体己话用以安抚对方之时，对方再次开口了，说出的话依旧古怪至极，“抱歉，只是请问，刚刚这张纸币的购买力大约是？”
“您至少可以买一个面包，一瓶牛奶……”，克拉克刚想开口回答，又被对方飞速打断，“不不不，好心的先生，您不需要回答我它可以换取多少食物，我此时并不处于饥饿状态，您只需告知我这张纸币是否足以支付我去这边最近墓地的差旅费。”
“应当是够的。”克拉克茫然地点了点头，对方说话不仅内容奇怪，而且时不时会掺杂着变异的腔调，并不是人类惯常所用的口腔发声。
听到克拉克的保证，黑发男人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牙齿咔擦作响，黑色眼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映出淡淡的血色，死死盯住眼前之人，在这令人发毛的视线中，他将手伸进了右侧内衬的口袋里。
是嫌钱少预备掏木仓抢劫吗？
莫名符合哥谭当地居民精神状态的做法。
克拉克不得不就此舒了口气，看起来对方大概还没疯的彻底。
只是一把精致的银质小刀忽然被递到克拉克的眼前，打断了他原本乱飞的思绪。
过分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银色的小刀在那纤细的指尖飞舞、雀跃，于天际间划过一道银色的线迹，又稳稳落回对方手中。
还没等克拉克来得及替对方的表演叫好，下一秒，他的掌心倏地一重，冰刺的寒冷至掌心蔓延至全身，冷的他一激灵，他下意识想将那柄小刀丢掉，却被对方同样冰凉的手指硬生生握停，黑发男人启唇开口，眸间含笑，“感谢您的善举，这是我送您的回礼。”
“如您需要治疗，只需轻轻割开您的指尖，我自会赶到。”
“请不要急着拒绝，”看出克拉克的抗拒，他继续微笑着，语气平缓却又笃定，“毕竟您无法保证您这辈子都不需要来自一位医生的帮助，不是吗？”
“人生总有意外。”黑发男人抬头望了望哥谭的夜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