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开口。
即使他几乎压不下心中的那股冲动,去赞叹,去颂歌。
人不应该背叛自己,至少不应该轻易忘记恐惧,那是被镌刻在心底最深刻的记忆,最原始的本能。
感知危险,逃离危险,人类才得以存续。
而他,正在忘记恐惧,这或许是另一种更未知的危险。
但他逃不脱这种危险,哪怕他的理智还在疯狂尖叫,用破碎的喊声撕扯他的身躯,警告他别再靠近,但他的身体却熟视无睹。
“我……我感觉很好。”他的牙回来了,新生的,白洁的像陶瓷,坚硬的像铁块,板板正正,威风凛凛守着他的嘴门。
他不再紧绷,只将背部堪堪倚靠在软垫上,像一个漏气的皮球,浑身瘫软,舒适极了。
为什么要那么警惕呢?
为什么要竖起浑身的寒毛呢?
为什么他刚刚……要这般呢?
他忘了。
奥斯瓦尔德呆滞地抬头,发现那个黑发男人正温和地注视自己,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欣喜,他看着他,目光那样轻柔,那样缱绻,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害自己呢?
他先前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他闻到了花香,被阳光好好烘培过,暖融融的花香,芬芳的馥郁直往鼻子里钻,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饿了。
那男人靠的又近了些,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脸庞,湿漉漉的痒。
那人好像并不坏。
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再次弯下腰,眉目温和,男人伸手整了整科伯特不知何时散开的衣领,悉心将其折好,便再次笑了。
“其实我并不太擅长照顾人什么的,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尽量学的,至少您看,到目前为止,我做的还不错?”那张俊俏的面容便再次绽放出花一般的生气来,鲜活的得意自眼角眉梢跳了出来,可男人仍旧装作一副骄矜的模样,压了压眼中的自得。
“在许多年前,我有过一只猫,蓝眼睛,通身乌黑,它或许没那么乖巧,总喜欢闲着没事就溜出去乱晃,当然这不是什么大事,小猫嘛,都喜欢闯荡的,有时候我也会看到它在巷子里和别的猫打架,它虽然身手不错,可到底是只家猫,缺乏一股狠劲,别的猫拼了命就为了咬它一嘴毛,它下不去口,时长被吓得炸了毛就跑。我若是撞见了便会抄起扫把帮它打架,我知道这样对别的猫不大好,可谁要我就养了这只猫呢,它又是个胆小又爱惹事的,我总得替它出出气才行。”男人将故事讲的很好,细节处栩栩如生,同时配上他眉眼间或笑或叹的碎光,便轻易将人拉进他的记忆中。
“因此它总爱黏我,往我怀里钻,呼噜噜地乱蹭,只不过后来它死了,不是打架死的,也不是老死的,我父亲趁我不在家,把它扒了皮,煮了吃了。”他撇着头,陷入某段久远的回忆中,任由哀愁与怨恨滑过他的脸颊,折出淡淡的扭曲来。
“您知道吗?看见您,我就想起我的猫,都一样胆小,都在外面被别的猫欺负。”他叹了口气,再次用额头轻轻抵住面前的男人,任由回忆与现实交织,他吐出轻轻的怅惘,“您和我预想的一样可爱。”
“曾经我总幻想着身边能有个宠物做个伴,但,异世界的监管实在是太严。我永远都卡在签订契约的那刻,那里连空气都在高喊自由意志高于一切,即使它们的自由从来都不过是互相残杀。每每有流落街头的家伙,拖着残缺不全的身子躺倒在我的门前,我总会想,除了救活它们之外,我能给予它们什么呢?”他深深叹了口气,脸上便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哀愁,衬得他真如慈悲的圣父般,济世救人。
“但现在我遇见了您,您将赌场经营的很好,是的,相当好,您的员工兢兢业业,对您忠心耿耿,如果不是我习惯性防范危险了,或许我确实会中招,但无论如何,您都将手下人管理的很好。”
他再次投下目光来,将男人浑身上下都打量一番,随后再次轻轻捧起对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对方的头发。
他装作一副虔矜的模样,言语间尽是一派温和亲切,举止里端的谨贴谦和,可你再细细望去,便只见散漫的骨头,随性的自我,他为的从来只是他自己的快乐。
他其实并不在乎你说些什么,也不在乎你的想法,也不介意你拒绝他,因为他如此自信,他近乎偏执地认同自己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甚至都没在意这一切的发生,只是那般做了,你可以轻易推断出,过往,他无数次这般,轻易践踏他人的领土,如一阵风钻了进来,吹落满地尘土。
房间内没有声音,科伯特害怕那个男人再次陷入那种自顾自的臆想中,所以他只能尽量保持安静。
他一时兴起,看似冒失却早就备好了万全之策,你到底是斗不过他,所以便只能骗自己,这样也好。
哪怕他心底的某个地方几乎已经快跳起来打砸他的大脑,叫起来大声叫嚷,这是侮辱!侮辱!
却仍然有别的想法硬生生给他来一榔头,让他眼冒星丁,他只感到一阵模糊的晕眩。
他怕对方再次开口之时,他混沌不堪的大脑会代替他的理智作答,将他推入危险的窄门。
“请问,我可以检查下您刚刚长出的牙齿吗?”对方又毫不在乎地浪费了一次发言机会,用来检查他的牙齿。
“可以。”他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做何打算,但一股饥肠辘辘的饿彻底席卷了他的胃。
他想要咀嚼,想要吞咽。
他新生的牙齿,那短短数秒内轻易构建起的小小奇迹,在他受伤的牙龈处重新长成的伴侣,让他感到心安。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使用它。
因此,当那位自称医生的怪人再次检查他的牙口时,他几乎压不下咬合的欲望。他感到自己的牙齿在松动、摇晃,它们似乎停留的并不稳当,松松摆摆,然而对方还在尽心尽力地勘探他的牙齿。
他在搬弄他的牙齿,他终于明白那奇怪的瘙痒是从哪里来的了,对方毫不留情地,拨玩着他来之不易的新爱,牙龈底下连接着的丰富神经因为这激烈的触碰而骚动起来,疼痛,轻微的疼痛,泛着说不出的酸,他想舔舐他的牙齿,用舌头不顾一切地卷起牙根。
“请忍住别舔,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对方一把抓住了他的舌尖,钳住了他所有舔舐的冲动,“请放心,您的牙齿看起来很健康。”
对方放回了他的舌头,他不太清楚这样的检查到底有什么意义,但他感觉安心多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对方的无理请求,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那近乎吊诡的好感,他的大脑早已混沌不堪,只会呆愣愣地应好。
有人来了。
脚步声在这堪称静谧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明显,哒哒、哒哒,科伯特只觉得来人的每一步都在应和着他心跳的节奏。
或许对方能帮助自己逃离现在的境遇。
来人推开了门,含糊不清的口齿还在喋喋不休着烦人的谜题,“我可以填满一个房间或者一颗心,别人可能拥有我,但我不能分享。我是什么?”(注1)
来了个最无用且烦人的家伙,科伯特的牙齿不禁将牙齿咬的更紧了,他几乎咬碎满口银牙。
他身边的黑发男人倒是看起来对此颇感兴趣,用手抵住下巴,作出一派沉思状,约莫过了几秒后,他开口了,带着几分刻意而为的犹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生,您描述的或许是‘孤独’?”
“只是,您看起来似乎不太妙,需要我帮忙吗?”说话间,他递出一张手帕,再次让脸上盛放出亲切的笑来。
爱德华愣了一下,很快脸上便迸出同样惊喜的光,他其实并没有期待过有人会给他的谜题回应,毕竟他太清楚自己这些老伙计的性格了,但这位莫名冒出的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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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既得体友善,还对他天才的谜题投出极大的兴趣,这可真是美妙。
“是的,答案就是孤独,这可真是太好了,先生!”爱德华顺势接过了那张手帕,胡乱抹了下自己的脸,那个男人看起来对此并不满意,轻蹙了下眉头后,便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活计来。
因为渴望攀谈,爱德华不得不忍耐长达数分钟潮漉的温湿,待面容再次清明,他激动地跃起来握住林文的手,“您可比那自恋到甚至会把蝙蝠标志贴满轮胎的家伙好太多,他从不甘心好好回答我的谜题,总是试图通过暴力敷衍了事。”
“您对解谜感兴趣吗?”男人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滚动了一下,泛起幽怪的光泽。
“事实上,非要论起的话,我的兴趣是解剖尸体,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否认,解谜是一种既高雅又富有智慧的爱好,您的谜题相当具有品味。”
他们默认了彼此的怪异,并心照不宣地将其看作平常,开展了一段平和且温馨的对话。
奥斯瓦尔德发现这是他这辈子看过的最神经的画面,这两个神经病居然真的就猜谜这项活动,谈的有来有回,可他的老伙计却被哄的几乎找不着北,脸上洋溢着此生最大的笑容。
他绝不相信大费周章带着一身伤来找他,只是为了玩无聊的猜谜游戏,虽然这种无聊的行为落在他的老伙计身上,其实也说的过去。
他被迫旁听了数十个谜题,流逝不反的时间淡化了记忆,死亡似乎能让记忆消亡,但爱终究会使人记住一切……抽象的文字被迫承载着更为飘渺的存在,爱与孤独,都太难言说,于是这些都被一股脑地塞入了一纸谜题中。
他们在互相满足彼此的自恋。
而当谜面来到某种脊索哺乳动物时,谜语人突兀地发出一声大笑。
“我看出蝙蝠的孤独,我试图让他感到快乐与陪伴,但他从来都不在乎我,他只在乎他的小鸟。”
“他压根不在乎我的谜语,也不尊重我的爱好,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乐意陪他玩。”
“但今天,他狠狠揍了我,虽然以往他也会急着用暴力打断一切,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是如此的愤怒,那愤怒如此鲜明,如此反常,如此诱人。”
“猜猜我做了什么?”他笑的更大声了些,面部止不住地开始抖动。
“请问您做了些什么呢?”林文自愿当这个捧哏,纤长的脖子微微前伸,露出一派好奇的神色来。
爱德华对对方的识抬举相当满意,便继续延续起他拙劣的演出,“我发现蝙蝠身边的那只小鸟今天没有跟来,于是,我问了他一个有趣的短谜。”
“你知道什么不会啼哭却能引来蝙蝠的哀嚎?”男人颤抖着开口,压抑着自己过分的激动,即使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为自己敏锐的卑劣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另一只蝙蝠的死亡?”林文发出犹豫的絮语,和之前那些故作高深的谜语相比,这个谜面实在太短,短到比起解谜,他觉得这更像是个有所特指的暗讽。
谜语人听到答案后和他的老伙计对视了一眼,如愿以偿地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恶意。只是他的新朋友看起来却对蝙蝠没那么熟悉,不过没关系,爱德华微微摇了摇头,向前倾身,做了一个简单的脱帽礼,便迫不及待地向新朋友卖弄起今夜刚得的勋章,“他揍了我,发疯一样地打我,把我从半空中摔下来,我甚至感觉我的肋骨都散了架,我知道我的嗓子眼里满是血沫,或许我的脑袋也被磕了洞,但是,你们知道吗?”
爱德华兴奋地牵住了身边人的手,他的老伙计的,他的新伙伴的,哦,很高兴他能拥有如此多的朋友,男人低低笑了,脸上氤氲出美丽的驼红,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将那一池深潭搅得乱七八糟,“无论如何,蝙蝠始终不愿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语气近乎呢喃,又像遥远的幻梦,“那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似乎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