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中并不想这么说,苏家里没有腌臜事,可身为朝中官员,百姓的衣食父母,苏幕和霍虞都该去亲眼瞧瞧,什么是人间难活。
马车驶过,徒留下苏幕一人叹息,不知为何愈是近那小镇,苏幕愈是心神不宁,而青欢更是沉默的一句话不说。
小镇外寂静的有些突兀,霍虞扶着青欢的手,下了马车,不需要分外注意,便能看到伫立在两旁的牌坊,那牌坊之上篆刻着“忠孝之乡“。
“想来就是此处了。”苏幕的话说出来,询问似的看向走在后面地回中,“你走这么慢做什么。”
回中不敢说,他怕一开口这两个人便转身离去,前面的哪有什么“忠孝之乡”,前面明明是死人庄,早八百年御赐的牌匾,早就被有里到外的侵蚀的不成样子,那里边的人心和无星的夜一样黑,他府里的那个丫鬟也早就被发卖了。借着给他娘下药,又说着冲喜之事,想要借机爬上他的床,最后病死也未能瞑目。
愈是走近,回中的脸色愈是难看。而青欢死死的拉着霍虞的手:“殿下,咱不去了吧,那庄子上的人不是好人。”
霍虞只当她是怕了,安抚着:“无碍地,矢七马上就回来了,我们还有苏少师和来福。”
青欢眼中含着泪,拉着霍虞的手死死地摇头。
“我定是要去的,你若是害怕,便在此处等着,可好?”
“奴婢跟着殿下。”
霍虞瞧着她脸色苍白,便将手中的手炉递了过去:“本宫有些热,你拿着。”
苏幕淡淡地瞧着,微微挑眉。
那庄子上的人瞧见他们锦衣华服,互相对视一眼,装作没看到,有一人偷偷地朝着更远处地宅子走过去,似是有些激动,踉跄地摔了个跟头,又爬起来,连身上地泥土都来不及拍打。
霍虞瞧着旁人似有似无地视线,心里有一瞬间的紧绷,这太不对了,他们的视线就像看着待宰的羔羊,只等着他们有所动作就要分而食之。
这种感觉一直跟随着她们,诡异的气氛围绕在三人身边,可当霍虞看过去的时候,那些人便转移的视线,就像是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她扫了眼回中,瞧着他也是四处张望,“回中,你没来过这个庄子,也应该知道些这个庄子的事。”
“这......那个......”回中支支吾吾地装作不知的样子。
见他这般,苏幕上前逼问道:“现如今我们都已入了庄子,想走也要思量思量,你又有何不能开口言明,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街上的人看着他们停住脚步,一时也有反应不及地跟着愣在原处。霍虞轻飘飘地望过去,那人又故作东张西望地抓耳挠腮。
闻言瞧着周围的人不经意间越来越多,回中却还不松口,苏幕叹了口气:“想来你是想让我们再看看。”这么说着,便朝里走了过去,只是时时地跟在霍虞身边,瞧着有人上下打量他们,苏幕便将人搂在怀里:“冒犯了。”而后朝着看向他们的人低声喝道:“再瞧我家娘子,我将你腿打断。”
那人一愣神,故作镇定地说道:“我瞧着诸位面生,无意冒犯,在下向这位娘子道歉。”
开始了。霍虞心道:这便开始套话了。
悄悄环顾四周,庄子上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向这边走过来。
“我家夫君性子急,无碍的。”而后悄声地掐着苏幕,只小声道:“他们人多,先忍耐着。”
“嗯。”苏幕闷声闷气地应着,那目光似刀子般看向回中,倒也不是埋怨他将他们带入此地,只是不解他为何刚刚不言明,平白让他们措手不及。
那人本就没有理由,只匆匆说了句:“我亦有错。”便走了,走时倒是撞到了回中,回中回头看他,却见他脚步匆匆,到也未曾管。转头便看到两人咧开嘴笑着看自己:“边走边说吧。”
三人之间气氛有些诡异,先是似怒目而视,却又在那青年人的事过去之后,又是一种诡异的平和。
“太祖皇帝当年行军之时,被庄子里的人所救,后来登上那个位子之后,第一次科举地状元便是这个庄子里的人,这才让太祖皇帝想起了当初被救之事,钦赐“忠孝之乡”牌坊,以示隆恩。”说到这里心中不免冷笑,也看到了霍虞脸上地不解之意。
“圣上隆恩,何其风光。可偏偏那位状元郎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便开始一心想着向上爬。时值这一带匪患严重,可几次三番不论谁来,都无功而返。”
“官匪勾结。”霍虞冷着脸说道,“如此明显的官匪勾结,怎会无人知晓,况太傅曾说这一带的匪患问题自太祖之后便再未发生过。”
按苏太傅所说此处应该是安居乐业地情形,可如今瞧着却并非那般,霍虞心中疑惑不已。
“官匪勾结,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忌讳此事,所以刚上任兵部侍郎地状元郎李聚奉旨剿匪,出奇顺利。可没过几年,这个庄子便被从天而降的火烧了,无一人存活。那牌坊也被烧的不成样子。民间一时流言四起,太祖派人彻查,可还未等查出个什么,新皇便登基了。”
回中说的隐晦,两人却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新皇借着此事声称太祖惹怒了上苍,天降怒火。而后逼宫,却又怕旁人议论来位不正,将太祖囚禁。又联合兵部、刑部的人以雷霆手段镇压朝臣。不过短短十余年,李聚便从兵部侍郎坐到了宰相地位子,晋升至快令人咂舌。
见两人知道这些往事,便再度开口:“李聚升任丞相次年,这个庄子便修葺一新,不过半年便住满了百姓。”
几人边说边走,回中摸了摸挂在腰间地袋子,取下来给两人看,空空如也。
霍虞一瞬间想到了刚才那个冲撞回中的人,而后细细品味回中刚才的话细丝万缕中,剥取出:“这些人是!”
是什么当然是那些匪患的后代,李聚抄家之时富可敌国,这些银钱原来不止结党营私、卖官鬻爵。
“坐吃山空自是不可能,李聚身死之后,她们便开始私下里买卖,亦有些人行偷鸡摸狗之事。只是如今各户人家里都有些富余,高门大户里他们又进不去,小些的人家里早就被当地官府压着所剩无几。她们便开始打过路人的主意。”
回中停下来盯着一个妇人,思索着,又移开了目光。
是那个丫鬟地娘。
梳着妇人发髻,怀中抱着个孩童,轻轻的摇晃着,口中哼唱着哄孩子的歌谣。
“我的儿,快些长大吧......”
回中只觉得讽刺。
她女儿身上被打的伤痕累累,被卖去做丫鬟,拼了命的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她,她却在这满心满意只有自己的儿子,这个世道当真是让人作呕。
“可哪有这么多过路的人啊。”霍虞只觉得身上愈发的冷,彻骨的冷。苏幕早就放开了手,此时见她身上打着冷战,从青欢手里接过斗篷为她披上。青欢手中拿着斗篷愣神,苏幕看着她有些微微颤抖,仔细看过去又好似不存在般。
身上暖和了之后,霍虞看向回中,等着下文。
“这里除了妇人外,再没有女子了,不是被发卖了,便是信了女子的肉可滋养身体地邪说,分而食之。便是妇人也大都是锅炉的商人带着地家眷,被抢来,接受了毒打,麻木了,就认命的在这呆着。时间长了,有了孩子,便也跟他们一条心了。”
苍天之下,将骨肉分而食之,霍虞忍不住的干呕。她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为何。
“当今圣上还未登基时,这一带连年干旱,颗粒无收,行走的商人也渐渐少了。他们啊易子而食,那时被卖出去是他们最大的活路,这个庄子本来人甚多,现如今我们看到的便是这个庄子存活下来的幸运之人。”
回中的脑海里闪过母亲再病榻之上羸弱地身体,自他记事之后,鲜少能见母亲下地行走。又想着那个几次下毒,又不忍心,最后只给他下药,还被发现了地人。
霍虞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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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着呕意,问道:“你府里的丫鬟说的?”
回中一愣,而后苦笑着:“我母亲曾经是这个庄子上的,那个丫鬟也是。”
似是知道自己说到了回中的伤心事,一时无言。青欢听着心中也是难受,瞧着回中颤抖着:“令堂也是这个庄子的?”而后看着几人都看向自己,咬着牙说道:“奴婢入宫之前,也是这的。只是奴婢入宫之前家人都没了。”
怎么没得青欢没说。众人也都不敢细想,见回中点点头,青欢露出了笑,那笑灼伤了回中的眼睛,别扭的转过头去。
霍虞这才知道青欢的异样从何而来,顾不得这么多,将人拉在怀中:“苦了你了。”
往日里这小姑娘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听话的紧,偶尔有些时候直愣愣的,霍虞也觉得是小丫头有自己的脾性,问及家人。也只道:“奴婢没有家人。”她只当她恨极了家人,再问青欢便不再开口了,如今方知道,这丫头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
“奴婢不苦。”青欢心中确实不觉得苦涩,她已经比许多人的命都好了太多了,凭着有些姿色被卖掉,后又入了宫,守在殿下身边。
只是入了这庄子,便处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几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在明处暗处看着,却又不敢离得太近,怕被几人发现,也正是这小心翼翼的做派,给了几人说话的机会。
“来之前,本宫已经派人只会矢七等人,大家能拖延片刻便拖延片刻吧。”说罢,还安抚着青欢。
倒是苏幕,思索片刻,看着在一旁佯装路过的老人,走上前轻声问道:“老伯,这附近可有让我们几人休憩的客栈啊?”
那老伯拿着烟斗,吸了几口,咳嗽了片刻,打量着苏幕身后的众人,待看到霍虞和青欢时,两眼放光,而后指着不远处挂着“酒”字旗的地方,说道:“前边就是,不过我们庄子上的客店简陋,要是过夜啊,几位住在老朽家中也可。”
目光贪婪的看着一行人,霍虞心生反感,却又不能发作:“我们人太多了,就不去打扰老伯了,简陋些也无妨,我们只要有个地方就好。”
那老伯还欲说什么,苏幕挡在跟前;“多谢老伯指路。”
抽了口烟,干笑了两声:“呵呵,都挺好,都挺好。”边说边走,看着几人走的远了些,吐了口唾沫,“呸,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夫家里还能留你们一命,偏要去送死。”
而后盘算着,怎么才能给客栈里的人要出来一个小娘子,他儿子可是还未曾娶妻呢。
“那个小蹄子哭哭啼啼的不经事,日后还未生下个男娃娃再死了。”想着在霍虞身边的青欢穿的也不如另一位好,想来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嗯,还是说话的那丫头身上的东西值钱,瞧着也会管家,又是个能生养的主,只是看着病怏怏的。”虽觉得霍虞好些,可又怕日后生出来的娃娃也跟她一样病怏怏的难养活。
若是霍虞知道被人这般惦记着,只怕要呕出血来。
可眼下她并不知道,只跟着苏幕他们到了客栈,里面三五大汉光着膀子聚在一起喝着酒,还有的小娃娃跟着自己大人吃着饭,瞧着都像是这个庄子上的。
“哎呦-客官,您几位是吃饭啊,还是住店啊?”那管事婆子,眼珠子转的快,瞧着几人非富即贵,心中笑着:也是个冤主,这一带的人早就不走他们这了,还没见过送上门找死的。
苏幕向前走了一步,挡在几人前面:“住店,五间上好的房间。”
那婆子听了脸上挂着笑,忙招呼着:“天字号房,五间!”楼上立马有人应着:“好嘞!”匆忙从楼上走下来。
霍虞瞧着那人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
那人瞬间察觉到了,“我早些年走南闯北,遇到了劫匪,砍了一刀。诸位莫怕,这就换人来。”
“不必了。”苏幕看向霍虞,见她点头同意,又说道,“不必这般麻烦,我与夫人还有兄长嫂嫂就在此休息一晚,不劳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