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巍峨骨怀藏天地雪4
    那人见苏幕冷面煞神般的在那杵着,倒也不再开口,只应声道:“得嘞,我这就去给几位客官上去。”

    几人刚吃过午膳,倒也没有叫人带上去饭菜。只是到底心里都是担忧。

    便是呆在房间里也只觉得周身发凉,此地离京都有些远,江南的人又刚刚刺杀她,虽说里边加了些自己的人,可到底也是孤立无援。

    如今来到这里,听着回中口中此处,只觉得京都繁盛,她的苦楚到底不及这里的女子。

    自来到这里青欢的状态就不太对,霍虞便让她早早午憩去了,只是还未等房门关上,便陡然间被一只手拦住了。

    “殿下。恕微臣冒昧。”回中说着,却未曾收回拦门的手。

    霍虞知他想来稳重,便将门打开。“何事?

    轻笼着手中的小瓶子,“青欢姑娘在吗?微臣有些东西想给青欢姑娘。”

    霍虞看着他尽握的手:“青欢休息去了,回大人可需要本宫转交。”

    天字号房的小厮来回走动,时不时盯着他们,被霍虞瞪了一眼,灰溜溜的离开了。楼下亦是热闹的很,一片嘈杂之声。

    有顷,回中将手中的小木瓶双手奉上:“此药安神,家母心神难安时所用,是以微臣随身携带,劳烦殿下转交给青欢姑娘。”

    且看着回中那说完之后转身就走的模样,霍虞动了别样的心思。

    “您这是舍不得了?”苏幕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倒吓着了霍虞,心神一跳。

    转头看着倚在木桩上的人,将手炉掷了过去,朝着人脸上砸过去,堪堪被人接住,捧在手里。

    苏幕赌气般的开口:“说到你心坎上了,便因着旁人,谋杀亲夫。”

    谋杀亲夫的话一开口,两人都愣在了原地,苏幕悄悄看过去,正巧看到霍虞笑他,不觉脸红了些,还在那故作冷淡。“便是谋杀亲夫,也不怕旁人说辱没了殿下。”

    那霍虞瞧着他这般做派,也不惯着他,“旁人莫不是说我沉迷于男色,有辱皇家尊严。”话说着刻意走到苏幕身前,招了招手,苏幕本能的弯下了身子。

    她的手慢条斯理的为苏幕整理着领子,而后猛地抓起来,拉的苏幕离她更近一步,呼出的热气恰好在脖颈之上:“沉迷于男色,可本宫听闻少师大人惊才风逸,可知如何才算得上,沉迷男色呢。”

    苏幕的身子似是僵住了,只耳垂处悄悄红了似是染上了胭脂,霍虞瞧着有趣极了,伸出手捏了下,“不小心将胭脂弄到了少师身上。”

    也不知是那句话让苏幕醒过神来,将她拉开,暗中深呼吸着,良久才有所动作。

    “殿下今日未施粉黛,不知这胭脂从何而来,可是今日擦了口脂?”

    霍虞心道: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本宫瞧着少师耳朵红了,谁知少师大人不领情呢。罢了罢了,本宫还是给青欢送药去,若不然浪费了回大人一片心意。”说罢转身就走,还不待回中反应过来,便将门关上了。

    隔着门,传来的笑声:“早些休息会,今日晚上怕是热闹非常啊。”

    门外的人这才立起身来。也知道霍虞的那后半句说的是回中所来为何。

    冷淡的眸子里难得的带着几分笑意。盯着手里的东西迟疑了片刻后,神色恢复如常。

    到了房里,倚在床上,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两个药丸,苏幕皱着眉神色更加迟疑,似是在想这药丸应怎样吃,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下了床塌,倒了杯温水送服。

    之后更是唤醒了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来福。“殿下给的。”一边说着便扔了过去,

    一边瞧着来福接住之后才枕着臂膀躺在上面休息。

    “殿下可说是何用?可说何时服用了吗?主子您用了吗?”来福问着,却未听到回应,原以为苏幕已经休息,便也倒了杯水服下。

    恰巧回身时,见苏幕有些懒懒的躺在那,只睁着眼,略显心虚的瞧着自己。

    一时间心惊的开口惊呼道:“殿下什么也没说?”

    “没说。”

    “主子也用药了?”

    “用了。”

    来福惊的直想将那药丸扣出来。骗偏自己主子还在那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剑,擦拭。

    “晚上只怕他们要有大动作,那管事的自然能看出来你我是习武之人,只怕不是在饭菜之中,便是要在屋内放些迷药。想来殿下给的药应是解药。”

    苏幕坐在床沿之上懒懒的开口,追着马车一刻不敢松懈,又挨了一剑,如今只觉得甚是疲惫。

    口中嘟囔着,也不怕来福听不到:“先休息会吧,只怕这几日都安生不得。”

    这边两人睡得安然,那边的霍虞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青欢同回中的母亲都是被卖出去的,那那些没有这般幸运的女子,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至亲之人分食。

    想来她们一出生就不被人怜爱,只等着养大了入待宰的羔羊般,任由他们处置。

    她抬头看着这房内,装扮的并不华丽,却已经比马车内舒适的多,可这屋子里有多少女子命丧于此,或许她们并没有资格进入此处。

    她未曾经历过那些苦难,无法与她们共情,她原以为宫廷之中的那些谋算便已经让人难以忍受,却原来人间苦情处,何止是那些。

    一遍遍描摹着自己的手,又一遍遍逼迫自己去想回中的话,分而食之何其残忍啊,为何这世上这么多人自私自利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护。

    心中思虑不自得,她甚至连自己都开解不了,又是一阵咳嗽声。

    又到这寒冷而又漫长的冬了。

    往年她总是对母后说她最是期盼着的便是冬季,只有这个时候父皇才会宴请百官,她也能见到那个耐心陪着她玩耍的小公子。每到那个时候,母后就会好些日子不会让她饿着。

    可是小公子年幼,看不懂她眼里的算计和纠结,那双盛满惊喜的眸子,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恐惧的东西。

    多少次跪在母后供奉的佛像之前,多少次扎破手指抄着经书,都无法让她原宥自己。

    我只要自己是你的满心欢喜便好,你日后知晓了定会原谅我的,对吧。

    她日夜这般劝说着自己。她本就活不长久,待事成,便亲自向他谢罪。

    霍虞从未将男女之情算作回事,于她看来情爱最是无关紧要,这也是最能拿捏住人心,却也能伤及自己的。

    思虑着只觉得头疼,满身里只觉得腻腻烦烦的,索性直接躺在那什么也不想,反倒是没多久便睡下了。

    “砰砰砰-”门外传来一阵声响,管事婆子站在房门口敲着。房内的霍虞悠悠转醒,还未开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另一道声音:“店主这是做什么呢?”

    听着苏幕的话霍虞正准备起身,又躺了回去。紧接着便听到那婆子说道:“几位客官未曾吩咐晚饭何时用,眼瞧着天色已晚,我们当家的怕唐突了女客,让我上来问问。”

    霍虞叹了口气,朝着外边说:“待我整理一番,片刻便能用饭,我们一行人多便去前面吃吧,不劳烦店主再差人送上来了。”

    那婆子一头雾水,往日里的客官都要送上来,他们也好掌握好下药多少,如今只能见机行事了。终是应道:“欸,得嘞,老婆子这就吩咐人去做。”

    窗户外传来布谷鸟叫,霍虞轻轻的扫了一眼,心领神会。起身收拾好吩咐青欢将门打开,只是青欢刚打开门便惊呼了一声:“哎呀!”

    她快速的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把匕首,便有听到青欢道了声:“少师大人,您怎么还在这?”

    她沉默许久将匕首拿在手里,径直地走到门口,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对准了那人的心口。苏幕反应过来后,已经将霍虞以擒拿的姿势按在门上,那把匕首也架在霍虞的脖子上,吓得青欢惊呼:“苏少师!”

    霍虞背对着两人,此时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而后在转头之时眼中噙满了泪水,似落而又挂在眼眶之上,“我只是听到青欢惊呼,心中害怕他们提前动手,不得不这般,我未曾想到是少师。”故作惊恐,连“本宫”都刻意换做了“我”。

    苏幕呆呆地看着她,将手里的匕首扔在地上,松开了手,望着霍虞揉着已然红了的手臂,声泪俱下:“我又不知是你在门口。”一脸苦涩,他只是本能反应,未曾想伤了霍虞。

    “我无意如此,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这没有声息惊了公主,才有了这场误会。”苏幕言辞恳切,未曾注意到霍虞嘴角悄悄勾起的一抹笑,很快便被压制下去。

    她转过身去,站在苏幕面前,步步紧逼:“我知你是无心之失,可本宫并未拼尽全力。以你的身手能够躲开,还不必伤了本宫。可你没有,苏幕,你说你是本宫的驸马,可你刚刚眼底分明是戒备,你想的是伤了我,却不是为何会这般,说到底,苏幕,你不信我,不信本宫。”

    苏幕后退一边,她便向前迈两步。说完后不给苏幕反应的机会,拉着青欢就将门关上了,碰巧苏幕往前追,只听得“砰—”。

    “本宫马上下去,苏少师回吧。”而后似是迟疑的开口,“让来福给你看看鼻子。”

    之后任由苏幕怎么敲门,霍虞都不再开口。将食指放在前面,示意青欢莫要开口。

    待苏幕走后,青欢忙开口:“殿下,您吓死奴婢了,若是驸马失手......”青欢一阵后怕。

    却只听得霍虞笑着说,“你呀-,仔细想想本宫是在你说完哪句话的时候出去的。”手指轻轻地点过青欢的额头,而后说道,“本宫知道是苏幕,本宫就是故意的。”

    青欢这才放心下来,却也一根筋的唠叨着:“那也不行,那也太危险了。”

    霍虞轻笑着。当然危险了,可愈是危险的东西采摘后愈是纯净。苏幕会看不出她今日的破绽吗,当然能看得出来,而她就是要逼着苏幕一点点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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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沦,一点点对她放松警惕,最后全身心地扶持她。

    她不得不赞叹一句母后高明,若不是想让苏家为自己所用,便不会逼着还在幼时的她接近苏幕,也不会有了今日她长大了生出反叛之心后,第一个想到的能利用的竟也是苏幕,既然苏家现下是她的倚仗,那她自然不能让这个倚仗生出任何不利于她的变故。

    青欢虽不懂霍虞此时的算计,霍虞也不会同她说这些。只是她本能地觉得苏少师怕是入了殿下的算计里了,却又忍不住地想,殿下这般不容易,他日变故横生之时苏大人能护住殿下吗,在他看来没有人能配得上自家殿下,却又知道殿下需要苏家。

    此时苏幕坐在桌案前呆呆地出神,回中唤了他几次都未曾听到,索性直接放弃。

    “让两位久等了。”霍虞若无其事的来到两人面前,无视苏幕,看向回中,“又要委屈你了。”

    “无视,我若是不如了她们的意,也会拖你们的后腿。”回中淡淡地说,而后看向一旁的青欢,“姑娘没事了吧。”

    待看到青欢摇了摇头,这才放心下来,他的母亲常年心神不宁、夜不能寐,如今瞧着与母亲同病相怜的青欢,难免心生怜悯,有了照拂之意,面上也挂起了淡淡的笑。

    苏幕回神时刚好瞧见这一幕,只觉得两人谈笑风生,心里说不出的异样。

    来福看着两人的对话也是心中干着急,瞧着周围坐着的应该都是这个庄子上的人,而后想着什么:“呀,怪我粗心忘了给公子换药了。”

    霍虞想到今日怕是得让苏幕和矢七打个配合,忙说道:“那还不回去换药。”

    “这......我......”看着来福支支吾吾,霍虞追问道,“你怎的了?”

    “我将公子的药弄丢了。”

    这理由蹩脚的很,霍虞看得清楚,随即皱着眉,“那你和你家公子先回去,让青欢去我房里拿药,刚好我有些话要同回公子讲。”

    眼瞧着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隙,苏幕暗中踢了来福一脚,也知道轻重,猛的收着力,可也是这一下让他恍然想到,他是可以收住力的。

    讪讪一笑,而后又怕真现在就回了房,“在我身上,他睡着了,我自己换了。”

    来福好心办了坏事,这时候也不敢再说话,低眉顺眼的抱着剑站在一旁。

    霍虞拉着声说道:“哦—原是这样的啊。”

    回中瞧着有趣,不免有些想笑,恰好抬头与同样眸中笑的带着细碎星河的青欢,对视上了。

    青欢心里满是疑惑。她怎么觉得回大人怪怪的,又是有事无事的瞧着她,又是送药。莫不是那药里下了别的东西?不应该啊,或许……是打她家殿下的主意吧,毕竟没人会不喜欢殿下。

    而后打气般的朝着回中口语道:“大人定会心想事成的。”

    回中虽然看懂了,却又觉得自己看错了,会错了意,他不知他应该心想事成什么。只是不能让人的话就这般没有回应吧。便举着桌上的酒杯,对着青欢举杯一笑。

    霍虞瞧着只觉得两人蠢极了,可也觉得若是日后青欢出宫,回家是个不错的归宿,便也极力撮合着。

    “青欢、来福,坐下今日不论尊卑,只论情义,我们和该同桌而食。”霍虞本想让青欢与回中近一些,哪成想来福这般没有眼力劲,直直坐在两人中间。

    果然她就不该对这主仆两人有什么期待。

    一顿饭众人酒足饭饱,那客栈里的人也都蠢蠢欲动,眼瞧着回中趴在桌上唤不醒,眼看着青欢站起来又晕在回中身边。

    霍虞端坐在那,看着众人的反应,那婆子瞧着只晕倒了两人,心中暗道:坏了!

    匆忙中喊来刀疤脸的男人,“他们没事,再不动手就迟了。”

    边说着便向门口走去,刀疤脸的男人大喝一声,原本吃饭的人手中都抄起了家伙,想着几人砍来。

    门被关上的瞬间,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将那婆子踢到了桌子旁,却未碰到桌子半分,而门外的人只用了三分力。

    “矢七。”霍虞低声唤着,见对方看过来时,拍了拍胸脯,便知道吩咐过去的事成了。

    心里的喜自是不能与人说,霍虞欢喜的吩咐着:“莫打死了,便是死了也莫留个全尸。”

    一旁打斗的人多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女魔头。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谁不想死的时候是个完整的人。

    一时之间也都发了狠,生怕落了下风。

    三人配合着将霍虞她们围在中间,不让人近身半分。

    一旁的婆子被踢晕时,眼中眼中一片黑暗,悠悠转醒时听到打斗声,只觉得两眼冒金星。

    她不是那些莽夫,看着门外早就围过来,穿着官府服的人,准备悄无声息的趁着众人打斗时,溜了。

    又不敢站起来怕人察觉,只能在地上慢慢的爬着。可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意。

    “阿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