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悄悄地过去,待柏阅冬发现,他已穿上了父母和大哥从国外寄回来的新款T恤,却还是没看完金庸。
庄遂平坐在他对面,面前摊着本钱谦益的诗文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图书馆里安安静静,只有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庄遂平小声地叫他:“阅冬!阅冬!”
柏阅冬眼睛都舍不得从书上挪开,恋恋不舍地抬头,问:“怎么了?”
“我有点看不下书,先走了。”
柏阅冬眉心一蹙,正想问他怎么了,却看见前面隔着好几张桌子的地方,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易师兄吗?”
庄遂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啊,他跟谁讨论呢?他的学生?”
易堂生只上本科生一门课,有什么问题也讨论不到图书馆来,而且看易堂生跟那人凑这么近,关系肯定不一般。柏阅冬联系最近发生的事,忽然眼睛一亮:“那个不会是……巍思的师弟吧?”
庄遂平傻乎乎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推测,正要问呢,却见柏阅冬离了座位,矮着身子偷偷摸摸往那边去了,手里为他捏了一把汗。
柏阅冬悄悄靠近,却没有上前,只是靠着那两人背后的桌子坐了。旁边一个学习的女生抬起头来,却是猛然睁大了眼睛——
“嘘!”柏阅冬眼睛睁得比她还大,什么叫做冤家路窄,这么窄的过道,他把所有冤家都碰上了。
眼前女生正是他师父的独女秦嘉辰,柏阅冬不敢说话,只是用力指着后面,又不住示意别出声,秦嘉辰瞧了后头一眼,真不说话了。
后面讨论的声音飘了过来。
“谢谢师兄了,为我的论文费了这么多心思。”
“毕业论文嘛,多修改是应该的,我今晚拿去给老师看看,你就回家休息,后面还要答辩呢!”
?“那就辛苦师兄了,如果师兄碰到刘师兄的话,还替我向他道歉,上次不知道怎么的就得罪他了,我现在还有些后怕呢!”
“你别怕,他打人是他不对,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下次见面,让他给你道歉。”
柏阅冬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却不想被秦嘉辰瞧见,差点笑出声。
柏阅冬估摸着那两人就是在那里客套来客套去,也没什么好听的,随手拿了秦嘉辰放桌上的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请你喝汽水?
庄遂平一直盯着那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柏阅冬朝他招手,又指指外头,意思是要走。他点点头,胡乱收拾了书就往外头去了。
夏天的汽水放在冰桶里镇着,虽是学生们都向往的好东西,却也不是普通人享受得起的,柏阅冬请秦嘉辰和庄遂平一同喝汽水,这种行为几乎等于大大方方地表明他是有钱人了。
天气有些热,秦嘉辰一边喝汽水,一边挥手扇风:“你认识姜新宇?”
这话一出,柏阅冬差点被汽水呛到:“你怎么知道姜新宇?”
秦嘉辰道:“我们以前是一个大院的,不过他也不怎么跟我们玩。可能是他们家比较厉害吧,他从小眼睛就长在天灵盖上,我很不喜欢他。”
柏阅冬“啧啧啧”几声,阴阳怪气道:“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能有一件事和你达成共识。”
这话一下子让秦嘉辰想起眼前人的可恶,立刻瞪着眼睛道:“柏阅冬!你不要太过分!”
“哎,小姑娘,劝你对我客气点,你爸好几次托我帮他买什么法文书,肯定是你要用的吧!我可是你的大恩人!”
“你!”
“别你来你去的,叫师兄!”柏阅冬眉毛一扬,得意极了。
庄遂平看不下去了,劝道:“阅冬,你别欺负人家女孩子。”
“我欺负她?你没见她瞪鼻子上脸?”
“我!”秦嘉辰平时话也说得流利,可碰上柏阅冬这样的,简直就是笨嘴拙舌了,一时间根本想不出话来应对,气呼呼地往庄遂平那边看了一眼,看见庄遂平那几本书最上面是一本金庸,便问,“你们还看金庸呢?”
“是啊,怎么样?”柏阅冬仍旧得意洋洋,“师兄我,可是博览群书!”
秦嘉辰突然嗤笑一声,心想师兄你也不怎么聪明嘛!“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汽水,道:“我回去就告诉我爸,说你在图书馆看金庸,偷听易师兄和姜新宇说话,正事不干,看我爸怎么收拾你!”
本来这种威胁对柏阅冬来说应该毫无震慑力的,可是他几乎一整个月都没看过专业书,什么论文什么研究全都没影,竟是无意中被秦嘉辰拿捏住了。
不过他也不会认怂,梗着脖子道:“你告我的状,谁信啊?再说了,你爸知道我看金庸,又怎么样?”
秦嘉辰知道自己占了上风,又高兴起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爸怎么收拾你的。”
柏阅冬脑海里蓦然浮现出自己脱了裤子挨打的场景,脸“唰”地红了。秦嘉辰笑了笑,一口气吸完汽水,把玻璃瓶往桌上一放,扭头走了。
柏阅冬气得汽水也喝不下了:“早知道不请她了!”
庄遂平看了他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也快中午了,柏阅冬平复心情,拉着庄遂平去旁边的食堂吃饭:“我还没问你呢,你最近怎么回事?又是睡不着又是看不下书的。”
庄遂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空空的,觉得没劲。”
“你别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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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别担心了,可能是换季吧,有点适应不过来。”
“那你要注意啊!”
庄遂平笑笑,表示知道了。其实他不是有意瞒着柏阅冬,只是以柏阅冬的出身,大概是无法体会他的痛苦和无奈的,与其说出来却得不到回应,不如不说了。
走进食堂的那一瞬间,庄遂平不知怎么的,竟想: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跟他的遭遇是一模一样的?没有柏阅冬和姜新宇那样的优渥出身,也没有刘巍思那样的独占宠爱,也没有易堂生那样的强大自信,只有爹不疼娘不爱,只有被忽视、被误解、被打压、被遗忘。
他分明是抱着摆脱那一切来到这里的,可是在这里,却又陷入了一个新的循环。
等他有了新师弟师妹,老师会不会更加认为他差劲?
眼前浮现出纪慎严厉的神情,庄遂平只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几乎无法呼吸。
当天晚上,早在图书馆泄露了行踪的易堂生果真到严先生家里去了,才刚进门,就看见刘巍思偎在老师怀里吃水果,不禁有些恼火,却还是先礼貌地打了招呼:“老师。”
严先生抬头,让他进来坐,再看怀里的小崽子,眉眼都耷拉了下去,无精打采的。
“老师,我先回房间去了。”
小孩子不高兴,严先生也没法子,轻声细语地打趣:“见大师兄来了也不叫一声?”
刘巍思没兴致,起身道:“我先回去了。”说着不等老师点头便转身走了,毫不留情的背影只写着两个大大的字——拒绝。
房间门一关上,易堂生便立刻拉下了脸,严肃道:“老师也太宠着他了,他做错了事,难不成不该挨教训吗?被打了两下就使这种性子,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严先生无奈地收拾了茶几上的果皮,道:“他原是知道自己错了的,只是你那日打得也太重了些,后来又病了几日,现在好容易好些了,就由着他高兴几天吧。”
“老师,他都多大了,还要人哄着?”
“堂生,”严先生语重心长道,“新宇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受了一点委屈,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去看望他安慰他,就连你也是偏心他的。如果这种时候我也站在新宇那一边去指责巍思,你要他怎么办呢?你要逼得他在这里呆不下去吗?”
“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到底是大人了,也不能总像个孩子。”
“无妨,他跟着我这么多年,就是这么个性子,在外人面前还是懂事的。”
易堂生知道劝不动,也不说什么了,从包里掏出论文,双手递给老师:“老师,这是新宇的毕业论文,我给他改了两轮,您再帮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