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幼时的记忆,沉竹现在已经记不起太多,只记得战火中连成片的废墟、随处可见的血与肉和那个把她带离废墟的人。
她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个战败国的破落城池中被朱国赋凌司的人带走。
朱国带给她的记忆也依旧寥寥。
赋凌司设立在一片竹林之中,成片的竹叶会在风来时一起摩擦作响,模糊人的方向。
她在赋凌司中被赋予了沉竹的名字,且因为姣好的容貌自进入赋凌司起便被当作细作培养。
她没有走出过那片竹林,没接触过除了司使和同僚以外的人。
她在竹林中也见到过别的色彩。那是一只明显自制的纸鸢,没有过多的颜色,只是在白纸上用墨水画成的简单鸽子和竹条弯成的粗糙形状。
牵线的人沉竹并不认识,但从她所在的不高的四角楼上望下去,她看得清那张年轻的脸,和让她忘不掉的那双欢快的眼睛。
可自打那次以后她再没看到过那张脸,再没见到任何人拥有那双欢快的眼睛。
在赋凌司的十几年间,她通晓了各国的度量、风俗、文字,学会了琴棋书画,也熟读了一本又一本的兵法策略。在那片竹林之中,她通过了一次又一次考核,为实行任务的那一刻做着万全的准备。
但今日沉竹却知晓,朱国在她任务正式开始的第一日便如火烛熄灭后的那一缕烟消逝,再不见踪影,这不仅意味着赋凌司的倾倒,也意味着自己体内的毒再得不到解药的喂养,自己生命的终点已然被写明。
“朱国覆灭?”沉竹喝了口茶,尽力保持着面色的稳定,向眼前的霍任芙问道。
“是呀,昨日消息便传到了城中。不过嫂嫂昨日忙着成亲的事宜,定顾不上这些事。”
“可以朱国之国力怎会一夜之间便破落凋敝?”
“我对此也不甚知晓,待兄长回来你可以问问他。不过,朱国内斗日久,今日落得此结果大抵也有这方面的因素。”霍任芙说完,将沉竹有些见底的茶盏补满,“喝完这盏茶,我便带嫂嫂去账房,顺便熟悉院中的布置。”
“好。”沉竹回应道。
沉竹曾从司使们口中知晓朱国内斗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
然沉竹对朱国内的情况到底有着比外人更详细的了解,她认定内斗绝不是导致朱国覆灭的唯一原因。
霍任芙之后同她讲的那些府中事务,她都听地模棱两可,尽力维持着认真的表象。
毫无疑问,对于沉竹而言,这是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她躺在依旧充满着红色的床榻之上,一闭上眼,思绪便不受控制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蜷缩。
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自己的性命可还有转圜的余地?若自己当真只有一年可活,今后又当如何在霍府生活?朱国到底缘何覆灭?今日在霍任芙面前可有露出破绽?
此时的她竟有些庆幸那个本该躺在自己身侧的霍间重早早地外出征战。
破天荒地,她竟恶毒地希望这个未说过一句话的夫君战死在沙场之上,好给现下的自己一个解脱。
沉竹闭着眼,规律地深呼吸,却一夜无眠。
当日光刺向她的眼皮,她即刻便睁开了眼。这日,是她该回门的日子。
沉竹照例起身,打开房门,唤沁菊与沁兰进屋梳妆。
她看着铜镜之中眼下乌青的自己出神,直到沁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沉竹一袭杏红色的衣裙配湖蓝的外褂,这样的装扮搭着妆容才勉强将她的气色拉回平常。
她走至霍府门前,霍任芙等候在门前同她道别。
“嫂嫂一路平安!同伯父伯母好好叙旧,不必着急回来。”
沉竹微笑着颔首回应,随后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
今日路上许是人多,马车一路停顿颠簸,街边的喧闹声也不绝于耳。
待马车长久的停在一处,随车的沁兰轻敲车窗,告知车内的沉竹已抵达赵家。
沉竹踩着踏凳刚下车,抬眼便看到赵母站在赵家打开的大门后眼巴巴地瞧着此处。
看到熟悉的赵家门楣,沉竹静下心来,脸上挂起笑容迎了过去。
“我的芊芊可回来了!快进门,今日做的尽是些你爱吃的菜。”赵母牵起她的手,热情洋溢地领着她进门。
如赵母所言,今日饭桌之上全是她在赵家的这一年间筷子最常伸向的菜色。
赵父坐在圆桌的另一侧,出声便是“多吃些”、“多夹些”。
“霍家可还住得惯?霍家人待你如何?”
“住得惯,霍家人不多,待我都很好。”
“霍间重呢?待你可好?”
“他今日未来是因为覃国边境又生战事。”沉竹向神色之间难掩担忧的赵母解释道。
“我与你父亲也曾听闻此事。不过你既愿为他说话,想必不是个不好相处的。”
沉竹不愿将自己其实一句话都未和霍间重说过的事告知赵父赵母,徒增他们的担心。
“用过饭,你可去后院看看,你母亲今日又种了些花,我瞧着很是不错。”赵父边给沉竹夹着菜,边将话题终止。
“好。”沉竹点头答道。
在赵家的这一日过得很快,明明并未离开多久,沉竹却久违地感到放松。
离开时,看到在家门前送别的赵父赵母,难过还是在她的心底滋生。
马车在回霍府的路上很是平稳,街道上稀少的人烟与的夜色相衬,显得格外寂静。
回到寝居梳洗后,沉竹换上淡粉色的寝衣,披着长发,躺在床榻之上。
经过一天的平复,沉竹对现下的情况已然接受,只是在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在一年后的今天毒发身亡,还是难免心烦意乱。
她的心中还是期待着在下个月的某天,一只在脚处绑着解药的信鸽出现在窗前。
后半夜的晚风透过窗纸,若有若无地将床帘吹得微微晃动。
晚风相伴,沉竹终于合眼入眠。
边境的战事持续了许久,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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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一月多未见过霍间重,只收到一封快马送来的书信。
书信中简单报了平安,还用几句话问候了霍任芙与她。写完这一切,信纸还余一半的洁白。
“兄长他平日写信都这样简短,嫂嫂莫要挂怀。”
沉竹看得出,霍任芙说这话时笑得很是牵强。
她从霍任芙手中接过那张单薄的信纸,折叠后放入同样单薄的黄褐色信封之中。
“我不挂怀,战场之上能执笔写上句问候的话已是不易。”沉竹浅笑着圆过霍任芙的话。
“嫂嫂能这么想不易,是我兄长对你不住。”
沉竹反握住霍任芙安慰她的手,摆头说无妨。
“夫君既能在百忙中来信,我也当回信才好,芙儿可也有要对兄长说的话?不如我们约一日叫信使来邸,将书信送到边境去。”
沉竹看着霍任芙杏眼中的情感由不可置信到感佩,下意识的摇头也停在中途,转而用力地点头说好。
回到自己院中的沉竹心情也并未松懈。为远在边境的霍间重写封满纸思念的信于她而言算不上什么难事,令她放不下的是一月之期已过,可窗边未见到半只信鸽的踪迹。
这一月间,沉竹不止一次在饭后悄无声息地查看每一个在桌上摆着的瓷碗器具,在每一次与不相熟的人交际时用心留意对方的表情。
然而,沉竹生的期待一次次落空。
‘解药再也送不到’的结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在沉竹的心中生根发芽。
过往在赋凌司的那段时日,她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任务失败身死兆国,抑或是被当作弃子毒发身亡。
可现下的她什么都还未做。
经过几个日间出神后被沁兰轻声提醒的瞬间,捱过几个执着闭眼却依旧难眠的夜,她终是在沁兰的那句“小姐近来可是有烦心事,要不要请郎中过来看看”之后,接受了自己将死的事实,下定了决心。
既然赋凌司已然消失,自己细作的身份已无法继续存在,那便作为赵叶芊,用心体味自己剩下的这些日子。
边境的战火熄灭在沉竹与霍间重成婚的三月后。
在这三月间,沉竹依旧没有收到缓解体内蛊毒的解药,但在接受现实之后,她的心态又奔溃转到放松,行事也不再小心谨慎,变得更加自然。
她与霍任芙相处的很好,时不时便一同出去闲逛或在院中闲聊。
接到边境战事结束,霍间重将归的书信时,已是傍晚,彼时沉竹与霍任芙刚刚从喧嚷的集市归家。
信上除去简短的“吾将归”三字再无其他。
霍任芙不再在沉竹面前掩饰自己对于兄长寡言的气恼,嘴上是“怎么好了两天又这样”的抱怨,与之相对的是沉竹经久不变的,对见面不足一日的夫君的体谅。
在沉竹意料之外的是一道从燕京快马送到的旨意。她与霍任芙接到旨意的时间不过是那封书信送至霍府后的一日。
旨意上说,守平将军霍间重在边境立功,即日起升调至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