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斋内有一处小花园,面积不大,却胜在布局精妙,别有幽趣。
此园无门,只在入口立着座矮石山。远看无路,待走至近前,便见有微光自石隙间漏出,才知山内中空,乃入园之门。
乔欢先前从未发现屋后有这处妙地,也不见玉奴往这儿沾过半点脚印。
她跟在秦世卿身后,借着秦世卿手中提灯的光芒,勉强可以看清曲折的花廊,以及缠绕其上的茂盛绿叶。
“这园子,是祖父修来供我散心用的。”秦世卿驻足,侧身,微笑道,“是个不错的纳凉之地。可惜今夜天公不作美,想要赏月却是不成了。”
“家主……想与我赏月?”乔欢立在石阶下,仰头看着他,瞪出了大小眼。
这还是家主么?
“可是二爷约我饮酒,我要去赴约了。”
秦世卿移开目光,看向星辰灿烂的夜幕:“傍晚我观你神色,见你似乎并不想去,又怕你不好意思开口,便自作主张,让靳忠回绝他了。”
乔欢顿时生出满脑袋问号。
前几日还对她客气有礼,怎么突然就关心起她的事情来了?
“我没有不想去。”乔欢实诚道。
没有不想去?
秦世卿险些摔了手里的灯笼。
送风铃。
赴酒约。
那只风铃还特意刻了“琛”字,可见制作者有多么上心。
傍晚见到那只风铃的时候,心里就像翻了醋坛子,他忍了许久,才没当着南宫璃的面将乔欢从秦世琛身边拉走。
想来,乔欢对秦世琛的情意,确无她亲口所说的那般烦厌。
极有可能,是爱而不自知。
他闭了闭眼,几欲张口,到底没能将那句“你去吧”说出来。
夜太黑,隐匿了彼此的神情。乔欢没觉察到秦世卿的失落,接着道:“二爷说清澜斋内鬼未除。我寻思着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想今晚过去套套他的话。”
她提裙步上台阶,“家主,你放心,他动不了我唔——”
石阶松动,脚下一个不稳,重心后落,眼看着就要脑瓜子着地,乔欢两手下意识乱抓起来。
也不知是恰好被她抓到了,还是秦世卿主动送上的援助之手,只觉右手传来一股霸道力量,再回神时,她已趴在秦世卿的臂弯里。
提灯落地,烛火“噗”得灭了。
秦世卿的右臂横在乔欢的腰间,右手与她的左手相握。单薄的衣衫下不知蕴藏着怎样力量,乔欢稍稍直身,纤薄的脊背毫无预料地撞上了一方坚硬的胸膛。
咚、咚、咚——
衣衫相贴,她能感受到身后之人左腔里剧烈的跳动,而自己的心也随之鼓动,两声缠绕,在这静夜愈发清晰,逐渐分不清是谁更加情动。
身后的人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乔欢不敢动了。
“家主……我去一趟,说不定能套出话来,把那只内鬼逮住。”
闻言,方才尚还浓郁的苦涩顿时化为乌有,秦世卿的目光重新落回乔欢近在咫尺的侧脸,才发觉她粉黛未施,少了口脂的点缀,唇瓣也不如往日里那般红润,却犹如含苞待放的新荷,自是一派浑然天成的美丽。
女为悦己者容。
秦世琛都不值得她花心思梳妆。
回想往日,除却偶然遇见,乔欢哪次见他都是精心装扮过的。
可见,在她心里,他比秦世琛重要。
送风铃是为了报恩。
赴酒约是为了抓鬼。
是啊,她就是这么个单纯性子,有仇必报,有恩必还,他竟对她的感情起了疑心。
秦世卿苦笑一下。
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能令他确信,他对怀里的这位小娘子,真真切切动了情。
情爱,让人患得患失。个中滋味,他算是体会到了。
快乐流水般淌过心房,秦世卿觉得,虽然无月,星辰却比往日更加繁多,眼前的一花一木都修剪的极为好看,就连脚下松动的石阶都那样意趣横生。
他松开了手,“秦世琛的话,多半不可信。”
“病急乱投医嘛。”乔欢背过手,张开五指,任由夜风吹走手心的潮润——秦世卿都把她握出汗了!
“既是乱投医,便不必去了,以免为人利用,横生枝节。内鬼的事,咱们自己查。”秦世卿拾起灯笼,自袖中摸出火折子,重又点亮灯烛,灯笼再度亮起,照亮脚下的路,“听秦世琛的意思,你爱吃酒?”
乔欢“嗯”了一声,“不多饮,从未醉过。”
“小酌怡情,这样很好。”秦世卿提灯引路,继续前行。
他确实对这园子熟悉得很,哪处石阶松了,或是哪处藤蔓垂落在地绊人,他都出声提醒,道一句“小心”。
七拐八绕,眼前猝然跳出一豆亮光,那里应当就是园子的中心了。
又走了十来步,中心的亮点逐渐分散,化为十来点明亮的光芒,顺着石山地势高低错落分布,竟是一盏又一盏的圆灯笼!
石山中央摆有石桌一张,石凳三只,旁设秋千一架,缀满了碧绿青藤。
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扑面而来。
乔欢嗅了嗅。
确实是酒。
目光随之锁定在了那只青瓷弯嘴茶壶上。
秦世卿提壶,水流自壶口弯出一道悦目的弧线,空气里的酒香也浓郁起来。
“这是南宫家主自京都捎来的清酒,凌霄阁所制,我尝着不错,欢娘子可要尝尝?”
“恭敬不如从命!”乔欢捏起小瓷盏,盏中酒色清亮,倒映出清晰的人影。
盏中人影笑唇弯弯,酒波荡漾中,绵柔的酒水流过唇齿间,丝丝入喉,带着些微的辛辣之意,一路热到心底。
“家主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酒了?”
秦世卿替她满上,“秦世琛既说请你吃酒,我若无酒,怕是留不住你的心。”
这话说的算是露骨,乔欢心头一跳,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又啜了口酒,“家主看起来似乎与南宫家主关系不错。”
“我少时在京都进学,与她同窗多年,算是至交好友。她的胞弟南宫炽,是我结拜多年的大哥。故而南宫家主于我而言,视若亲姐,再无旁的不同。”
他目光灼灼,看向乔欢。
“哦……”乔欢被他看得脸热,“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第二盏酒被她心虚得饮了个干净。
秦世卿给乔欢斟了第三盏酒,而他自己却半盏都不曾饮完。
“欢娘子,那日长街上,劫持你的男子,似乎与你很是熟稔?”
乔欢差点被酒水呛死。
来了来了,秦世卿果然盘问起邺十二的身份了!
乔欢面上镇定依旧,只不过,第三盏压惊酒瞬间见了底。
“哈,家主说那个人啊!嗯,是我一位故人,好多年不见了。”
“原来又是故人。”秦世卿笑着抿了口酒。
“不然还能是什么?”乔欢皱了皱眉,心头却在下一刻突然敞亮起来,她腾地站起身,“不是竹马!我和他算是一起长大,但绝无男女私情!我保证!”
三指……不,乔欢竖起两指,两腮微微染红,指天发誓。
可能是起得太猛,脑子晕乎乎的,两脚也用不上力。
乔欢扶着桌沿稳住身形,略微缓了口气,便见秦世卿像是被惊着了,杵在原地,话也不说半句,只是关切地看着她。
气氛有些怪异。
方才,秦世卿说,他视南宫璃为亲姐。他这是……在像她解释吗?
他怕她误会南宫璃与他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
若是他对她毫不在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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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会向她解释这个?
想不明白。
乔欢捉过酒壶,壶中余酒仅斟了半盏,任凭她再如何使劲摇着空壶,也再没摇出半滴。
喃喃了句“没酒了”,仰头,半盏清酒一饮而尽。
秦世卿接过空壶,放好,端起酒盏嗅了嗅,浓烈酒香入鼻,刺得他眉头内收。
这酒,比他先前喝惯了的要烈上几分。
凌霄阁的清酒有香而不醉的美名,他曾放胆畅饮,整坛下肚不曾露出半点醉态,这才敢让乔欢一盏接一盏地喝个尽兴。
但显然,这酒,不是他曾饮惯了的那一款,他喝了半盏尚还无碍,但观乔欢,面浮红霞,显然已经醉了。
“家主……”
乔欢踉跄着,脚步凌乱,扑向石山,“家主……”
“……”秦世卿抢先一步瞬移到石山前,恰好被乔欢抱了个满怀,“在,我在。”
乔欢自他胸前扬起脑袋,“所以,你也喜欢我,对吗?”
“我……”秦世卿语塞。
乔欢鼓鼓腮帮,“你不要否认,我都看出来了,你就是喜欢我!”
秦世卿感到一阵燥热,“欢娘子,你醉了,有话咱们明日再说可好?”
乔欢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要。有话现在说便是,为何要等到明日?你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不是。”
醉后的乔欢软的好似没骨头,秦世卿两手握拳托于她的腰间,免得她站不稳摔倒在地。
“那你就是喜欢我喽?”
“也……不是。”秦世卿艰难道,“乔欢,我……我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乔欢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视线顺着秦世卿的腰线直往下溜。
意识到她在看什么,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秦世卿慌忙捧住她的脸,阻止她再往下看。
乔欢的脸更红了,“家主,我不嫌弃你,真的。”
秦世卿咬牙道:“不是这个。”
双环毒的解药不过是令他元阳受损,并非真的不举。子嗣艰难而已,又不是无法夫妻敦伦。
“那是什么?”乔欢不解地看着他。
秦世卿深吸一口气,“曾有道士批命,若我成婚,夫妇二人,不得善终。”
言毕,乔欢迟迟未曾作声。
沉默,说明了一切。
一颗心仿佛落入了无边无际的空虚,明明乔欢就在怀中,秦世卿却真真切切感受到,她正在离自己远去。
她果然接受不了。
秦世卿闭眼,忍回在眼眶中强烈的酸涩。
阿娘去后的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为了无能为力而流泪。
怀中人动了动,像是要挣脱他的桎梏。
他放手了。
却在下一刻,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臂环在了他的颈侧,抱他入怀。
“那又如何?”
沉落的心再次剧烈跳动,秦世卿缓缓睁开眼睛,“你会后悔。”
“不会。”乔欢笑道,“我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决定。”
秦世卿偏过头,目光有些痛苦,“不要这么自信。”
“哎。”乔欢轻叹一声,“家主,人活一世,你潇洒一点,都快愁成一个老头子了。”
秦世卿扶着她的腰,苦笑道:“抱歉。”
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拥抱着站了许久,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想过放手。
夜风穿梭于二人间,有酒香浮动,沙沙树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忽然,乔欢道:“家主,不要想太多。我只想知道,你心里,可有我?”
秦世卿顿了片刻,道:“只有你。”
话音刚落,有温热贴上了他的双唇。
是乔欢踮脚,双手捧在他的脸侧,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