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悄无声息降临在密林间,周遭顿时凉飕飕的,风吹拂过脸颊,有若女鬼缠身,朝着你的后颈丝丝吹吐阴气。董明一把老骨头直打颤,听到郑希建议去尹家村,他当即本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原则,称自己是董家村长不好插手尹家村事,飞也似的下山而去。
乔欢自然陪伴郑希到底。三人沿着河道一路下行,河水在山口处分叉,向右流经董家村,称董家河,向左流经尹家村,称尹家河。三人朝左行去,没有月光的照明,山路走得十分艰难,只能凭借着哗啦流水声辨别方位。
按理来说,下山应当走得快些,村庄傍河而建,但走了许久都不曾瞧见半盏灯火,乔欢不禁怀疑:“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顺着河道走,不该走错的。”郑希之前义诊来过几次,熟门熟路,举目漆黑一片的情形也令他心下惴惴。
太过诡异,牟迟腰刀出鞘,忽听“哗、哗、哗”的声响由远及近,像是有人踩着石子行走。
“前边。”牟迟敏锐辨别出方位,深浓夜色中,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随着距离的拉近而逐渐清晰。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高度的警惕瞬间转为重逢的惊喜,乔欢惊呼:“阿福!”
*
几日的功夫,疫病席卷了整个尹家村。起先病患只是腹泻不止,后来有人出现高热,严重者甚至昏厥,不少老人一觉睡去就再没有醒过来。
“你们为何不像董家村民一样,进城去问心医馆?”乔欢问阿福。
阿福回道:“起先去过,但后来冯县令知晓俺们村儿的情况,就请了妙手仙人来问诊,也不要钱。”
妙手仙人?乔欢一怔,“他不是入狱了吗?”当初齐壶教唆董大夫妇去问心医馆闹事,因此而入狱,他又为何会在尹家村?
“齐大夫是不可多得的妙手神医。”阿福从乔欢身上移开目光,望向无垠苍穹,用背书的语气淡道,“县令命他将功折罪,得亏了齐大夫,要不然,俺们村儿的人,早死光了。”
乔欢隐约觉得阿福状态不太对,却又讲不好哪里不对,只心叹道:齐壶倒还真有两把刷子,他算是改邪归正了么?乔欢伸手挑去阿福身上不知从何处粘上的杂草,“天这么黑,你一个人是要去何处?”
*
往上游走一小段路,有一处远离人烟的地方。那里,茅草搭起牛棚猪圈,原本是村民圈养牲畜的场地,现在,一间间小隔间中却不见牲畜的影子,而是打通墙体,铺满草席,数不清的病患不分男女老少,皮挨着皮躺在一起,哀叫呻.吟。
“俺们管这儿叫阎王殿,病重的都在这儿呢。”阿福道。
阎王殿,顾名思义,只进不出。隔着一道低矮土墙,墙内有许多口遮面巾的护卫,有的负责把守,有的则负责搬运尸体。将死未死的、死透的,俱是草席一卷,“殿”后挖有深坑,专门掩埋病死的尸体。
“他们都是县令派来防疫的小吏。”阿福解释道。她两手扒住土墙,努力踮脚,想让自己看到牛棚底下更多的景象,“欢妹妹,上次你见过的尹二哥就在这儿……”尾音有些哽咽。
尹二。乔欢眼前浮现出男子打着赤膊的宽肩以及朴实憨厚的笑,还有他看向阿福时,温柔清澈的目光。
难怪阿福会独自夜行来到旁人避之不及的“阎王殿”。生离死别,总令人想再多看对方一眼。但四处都有守卫,显然容不得生人入内。纵然无人看守,乔欢也不可能放任阿福不顾性命去见尹二。
借着棚下昏暗的油灯,乔欢勉强可以看清灯下病患的形态。那简直不能称为人!不知为何他裸着上半身,只见小腹是干瘪的,肋骨根根分明,与白骨相比,仅仅多了层干皮而已。
郑希脸色紧绷,呼吸因粗重而在静夜里十分明显。他握紧药箱带道:“多谢欢娘子与牟兄弟一路相护,我乃医者,遭此大疫,实不能袖手旁观。”
乔欢怎能不知郑希的想法。尹家村只有齐壶一位大夫,多郑希一人,就能多救数条人命。想了想,她道:“让牟迟陪你去吧。”
齐壶对郑希从前就没安好心,乔欢总也不相信,半月前还拿百姓性命陷害同行之人,牢狱里头转一圈就突然转性做菩萨了。
墙内的小吏虽然整日接触病患,但他们仍是十分康健,可见做好防护就不会危及性命,牟迟体格健壮自然不会轻易中招。派他守着郑希,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
牟迟担心道:“那小姐怎么办?”
“放心,尹家村俺熟得很,有俺陪着,欢妹妹不会出事的。”阿福突然道,她挎住乔欢胳膊,一笑,或许是光线的缘故,落在乔欢眼中,远不如上次分别时,灿烂阳光下那般明媚自然。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再度浮上乔欢心头,分别没多久,但阿福好似变了许多,或许一场疫病令她经历了许多才会如此吧。乔欢压下心头的异样,朝牟迟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阿福又道:“刚好也说说话,好不容易见一面,往后……”目光投向灯火通明的“阎王殿”,远处高山危耸,仿若一张吃人巨口,而世人陷在其中,挣扎着等待被吞噬的命运降临。她轻喃道:“还有什么往后呢?”
话语揉碎在晚风中,乔欢没能听见。
*
“就你这磨叽性子,我要是个小娘子,别说跑,给你两巴掌都是轻的。”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耽误人家觅夫婿,老三啊老三,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人家欢娘子,长得漂亮,性情也好,怎么也不缺你这个闷葫芦,指不定现在左拥右抱择佳婿呢,兄弟劝你放弃算了,免得看见些不该看的,一病不起了怎么办?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多可怜……”
陆庸边走边翘着嘴角挖苦自己的结拜兄弟。秦世卿呢,抿唇抿到发青,比起他,陆庸算是半个情场圣手,小娘子的心思摸的总比他准,难不成乔欢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而厌烦了他?
说错的话可以解释清楚,但对一个人本性的厌恶,往往难以消除。
仿佛哗啦一桶冰倾倒下来,秦世卿可怜巴巴的希望小火苗噗得灭了个彻底。他沉声道:“她恐怕出事了。”
闻言,陆庸收敛起玩笑,“怎么回事?”
秦世卿把邓洛书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陆庸。对于这个不算亲近的表妹,秦世卿了解不多,但事关乔欢安危,他还是习惯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靳忠匆匆来报:“家主,欢娘子常去的几处地方都找过了,还是没找见人。”
陆庸反应极快,“你们接着在城中找,老三,你画副欢娘子的小像,我派人拿去问问守城的人有没有见过。”
话音未落,看门的小厮一路小跑到了跟前,“家主,陆将军。方才县令府身边的长随来报,说董家村那边出了事,尹家村也等着他亲自去查探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故而无法设宴款待陆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陆庸是从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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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折返回俪城,路过宣州,本没打算拜访好友,谁知在街上听见秦世卿不日即将大婚的传闻,这才耽搁行程,迫不及待来向这位疑似开花的铁树求证。他摆摆手,“告诉县令,不必挂心。董家村那边出什么事儿了?”
“说是山上发现了成堆的尸体,村长亲眼瞧见的,听说是西迟人干的。”
听见“西迟”二字,陆庸瞬间警觉,目光锐利,盯得小厮心里直发毛,“县令起先还以为他撒谎,但那村长起了毒誓,说除了他,问心医馆的郑大夫并他的两位好友也瞧……”
“郑大夫?两位好友?”秦世卿的关注点与陆庸不同,他心念微动,“可有说另两位好友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郑希平素寡言,相识的时日里,除了乔欢,没见谁还能称为他的朋友。
小厮歪脑袋想了想,“好像没提到。”
“备马,去董家村。”秦世卿道,陆庸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不是说小时候从马上跌下来过,不会骑的吗?”
秦世卿仿佛没听见,大步朝外走去。
陆庸加快步伐跟上他,笑道:“明明就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还跟我死鸭子嘴硬。哎呀,就该让欢娘子好生治治你这个毛病……”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女子尖叫声打断了陆庸的话,仔细听,比起尖叫其实更像是嘶吼,秦世卿是司空见惯,随口道:“夫妻吵架而已,见笑。”
*
萱宁堂。
秦老夫人将手中的薄纸撕得粉碎,“秦远道,想和离,门儿都没有!”
秦远道神态自若,“不要和离书,那就只有休书可拿了。念在咱们夫妻多年的份儿上,别闹那么难看。”说着,他冲面前鸟笼“蛐蛐”两声,手中逗鸟棒逗得翠鸟满笼子乱跳。“不和离,你们邓氏惹的祸,还想牵连秦家么?”
他想的明白,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秦老夫人与邓洛书半年来过从甚密,难保县令不会多想。此时不找秦家清算,不代表未来也不会。与邓家连着血脉的人,还是趁早清干净的好,免得连累整个秦家!
看见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眼底的冷漠,秦老夫人不再大喊大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浸满了疲惫。她轻嗤了一声,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一声轻嗤是在嘲讽秦远道的薄情,还是自己多年来的可笑。
“秦远道啊秦远道,你要是个时时刻刻为秦家好的人,老家主会越了你传位给孙子?我呸!”她朝着秦远道狠啐一口,“收起你那副善人模样,没得叫人瞧见恶心!不就是怕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说你娶了个坏心的女人当夫人吗?还假惺惺和离谈什么夫妻恩情。想像当年你嘴上说着护卿儿周全,转头就害了她亲娘。从那儿我就该知道,这报应,早晚有一天得落到自个儿头上来!”
想当初,秦远道许她秦夫人的身份,附加的条件是秦世卿的平安长大。高门宅院,继母为了亲儿残害继子的事并不少见,秦远道的原话是:倘若卿儿出事,不论是谁所为,他都会算在她的头上。
因着这句话,多少年来她从没起过害秦世卿的念头,甚至烧香拜佛都要祈求佛祖保他长命百岁,至于家主之位,她压根儿没动过帮秦世琛上位的念头。
否则,凭她的手段,无声无息让一个丧母的小娃娃消失还是很容易的,秦世卿何以能够平安长到现在!
秦远道似乎是被刺激到了,他一把摔了鸟笼,吼道:“不是我杀的!那女人自己生产亏了身子,干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