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离开后,浴房内的蜡烛重新燃起。
福伯见其内重新亮了,推门进来。罗域已从浴池中出来,换上了干净衣物。
“大人这就洗好了?”
“嗯。”罗域穿衣时心下暗暗思索,总兵府用人向来严苛,从烧火小厮到府兵护院,皆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可靠之人,唯有那邬喜是这几日才入府的。若有可疑,似乎只有他。
从浴场出来,天色已暗。罗域并没有回房而是去了邬玺梅所在的耳房,刚想看看她此时在做什么,邬玺梅从房里出来了,她手上还拿着个放针线的笸箩。
邬玺梅迎面出来,险些撞上罗域。“大人?”
“你肚子好了吗?”
邬玺梅略显心虚道:“已经好了。”
罗域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你拿针线做什么?”
“小的袖子破了,就跟府里的人借来针线补补。”邬玺梅抬手将破口处让他看。
罗域反复查看才发现那补过的痕迹,“你这针线活儿倒是不错,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有补过。”
邬玺梅笑道:“大人忘了,小的家里是做布行的,有时也替人裁衣,小人自小耳濡目染,所以针线活还可以。”
“这么说,你应该也会改衣裳吧。”
“大人是说改衣裳尺寸大小吗?”
“正是。”
“可以的。”
罗域对旁边福伯道:“锦绣阁那些衣裳不是偏大嘛,拿给小喜,让他改吧。”
“是,我这就去拿。”
锦绣阁的衣裳做的不合适,可以送去让他们改,现在反而让家里侍从做这活儿,福伯已经猜出罗域这是存心试探这新来的小子。这自小是拿针的还是拿剑的,一试便知。
邬玺梅并不知晓这是罗域在有意试探,只一心想着能为他做点事,好体现自己的价值,留在总兵府,于是,这天晚上,她点了蜡烛,在灯下仔细裁改那些衣物。
她心思细腻,手又巧,对于从小就接触的针线活儿自然不在话下,她甚至不需要特意量体,只凭对罗域的记忆便可裁衣,只是,她每回忆一次他的身形就不免脸红心跳一回。
灯下,邬玺梅抚住自己心头,偷偷吐出口气,然后继续手上的活计。
本以为只是自己女儿家的小心思,无论怎样的花痴神态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却不知道,此时,她的一举一动正被窗外的罗域看得清楚。
罗域见她针线活儿做的娴熟,对她的怀疑自然减轻了不少,可他不懂,这小子怎么总是脸红,要说他年纪小怕生,脸皮薄,可怎么一个人的时候还在脸红,而且那是什么神态?
无法理解。
*
次日,罗域试穿她改好的衣裳竟是意外的合身,他看着镜子里的这身,疑惑道:“你昨日并未替我量体,如何能做到如此合身?”
邬玺梅道:“大人的身形小人早已记在心里了,所以不必量体也知尺寸。”
“这么厉害。”
罗域脱下衣裳递过去,邬玺梅不敢直视他赤着的上身,赶忙低头接下。
罗域对她的羞涩似乎已见怪不怪,接着道:“你这手艺比锦绣阁也不差,有这样的本事,你家生意怎么会差呢。”
邬玺梅挨着桌子整理衣物,“大人,这做生意,其实更讲究时运,手艺再好运气未到也是不成的。反正我们家生意自前些年就一直不怎么样了。”
罗域皱起眉头,“你这话可不对,没听说人定胜天吗?”
邬玺梅怔了瞬,抬眼羞涩地朝他望去,又在目光相触的时候忙得避开,“大人您是武曲降世,这种话自然也只有您配说得,我可不敢说这大话,我们做小生意的人家,都讲究时运的,不然也不会家家供财神,求神保佑了。”
罗域平日里少言寡欲,倒也是头回对她的话有兴致,想着跟她论说论说,便转身到她面前,稍稍俯身,试图看着她故意避开的眼神,“你家也供了财神?”
“是啊。早晚三柱香,我爹娘虔诚的很呢。”邬玺梅本想借着整理衣物避开与他的直视,却被他正面堵着,像堵墙似的逃也逃不开。见他并没有要穿上衣服再与自己说话的意思,她只得主动拿起放在一旁的里衣,替他穿上,免得看着尴尬。
罗域并不抗拒,大方地展开双臂让她服侍穿衣。
“如此虔诚,生意依然惨淡,可见求神拜佛是无用的。倒不如好好想想,生意不好是何缘由。”
邬玺梅替他穿好了两只袖子,转到正面帮他系腰带。她垂下的眼眸,睫毛微翘,不时扇动,看得罗域有片刻的晃神,竟一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系好衣带,她直起腰身,面对穿上衣服的罗域,她感觉自在了许多。
“其实大人这么说也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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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布行生意并非我爹娘所擅长,他们当初开铺子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后来,帮着家里做生意的,也就只有大哥。二哥离家后做了别的营生。”
“那你呢,按理说,你手艺这般好,应该帮着家里打理生意才对。”
“我爹说我迟早是要……”邬玺梅下意识险险就将“嫁人”二字给说出来,幸好忽然想起,才闭了口,心里一阵紧张。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迟早要什么?”罗域自行拿起外穿的袍子边穿边问。
“迟早要离家啊。故而没让我管太多家里的事。我爹还说,他不希望我们兄弟都做这行,更希望我能出来闯闯,若能奔个更好的前程,比一辈子做小生意强。”
说完这番,邬玺梅暗暗吐出口气,终于圆回来了。
罗域笑道:“更好的前程,就是来总兵府做侍从?”
“大人可不是普通人,能为大人鞍前马后,是小人的福分。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宰相门前三品官,那做大人的侍从,说不定我以后也是半个将军啦。”
“哈哈!”罗域朗声大笑,“这么说你想当将军?”
邬玺梅羞涩道:“如果可以,谁不想呢?”
罗域打量她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忍俊不禁,“可你要当将军,得上战场。你敢打仗吗?”
邬玺梅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连杀鸡都不敢。”
“那你还妄想当将军?”
“小的就是打个比方罢了,再说,宰相门前的人,还真能入朝做官吗?做下人的,多数怕是连字都不识几个。”
诶?
罗域忽然发现这小子看着唯唯诺诺的,条理却是清楚,说来说去倒是自己论输了。
“嗯,说得也有道理。”
二人说话间,福伯拿着草料过来,本想叫邬玺梅去马场喂马,但听到屋里的笑声,他欣慰的点了点头。
难得,能有人让大人如此开怀,也算是好事。
老头儿抱着草料自己喂马去了。
总兵府的马可是宝贝的很,一般下人还没资格去打理,就得信得过的人才行。
邬玺梅怕自己言多有失,在收拾好衣物后,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待房里只有罗域一人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方才的试探竟不知怎的变成了闲谈。为了再次试探,他计划卖个破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