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乐山就告辞离开了白家。
白楹送别外祖父之后,更觉得内心好似空了一块。
她依旧每日身穿素衣,除了修炼之外就是进入祠堂,呆呆地望着母亲的牌位。
有时站在自己院内,遥望白家后山禁地之时,白楹更是无端生出一股怒火——
她既恨自己为何没早点回到白家,如果早些回到白家,她就算是拼死也要救下母亲。
她又恨那个现在躲在禁地之中闭关的男人……现在忧思过度,那为何之前不拼尽自己修为救下自己的妻子?那为何以往不对妻子好一些?
处处有母亲影子,而再无母亲的偌大白家,对白楹而言如同折磨。
三个多月后,白楹准备动身回怀剑派。
已经是白家家主、最近几个月忙得不可开交的白鸿淮,低头看着眼前少女面无表情的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白楹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但谁也没想到一向无所畏惧的少女现在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甚至……
他的思绪突然被白楹的话打断——
“我走了,白长老。”白楹轻声改口:“……不对,家主。”
白鸿淮笑着摇了摇头,“喊我什么都行……白楹,去了怀剑派,不管遇见什么事情,还是有我和白家替你兜底。”
看着眼前活像一只温柔狐狸的白鸿淮,白楹数月来少见地扯起嘴角,勉强笑笑:“好……我记住了。”
白楹唤出飞剑,准备踏上剑身。但刚刚走了几步,却停下脚步。
她转身看向白鸿淮,忽然问道:“家主,我父亲……我父亲还在闭关吗?”
“对。”白鸿淮反问了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要在离开之前,去看看你父亲吗?”
白楹微微一怔,而后摇了摇头。
她转身离开。
看着白楹与白湛行兄弟俩飞远、直至看不见背影后,白鸿淮才收回目光。
是他叮嘱白湛行兄弟与白楹一起去往怀剑派。
一是神魔魂魄还未被神都寻到,在路上三人结伴更为安全;二是让行事妥帖的白意致拜访一下那位极为世俗的怀剑派掌门,表明即使白楹父亲不再是白家家主,但她仍是白家人,且他白鸿淮也不会坐视白楹在怀剑派上有任何闪失。
想到此处,白鸿淮又叹了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当白家家主居然如此累……之前他以为当长老来教导这群毛头孩子已经是折磨,但没想到当白家家主更是一件繁琐、公文不断、大事小事都要过目的活。
自己前半生最大的对手白轼道是家主之时,白鸿淮只觉得此人惯会伪装,整日都装作在看文书。
白家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文书可看,又不是什么读书世家……
到现在,白鸿淮才确认,白家确实有很多文书。
只不过,就算他确认了这点——他依旧讨厌白轼道,多年如一日地讨厌,如今更是讨厌。
他年少之时,天资和修为、处事均为同辈人第一,就连白旋月长老也觉得他有担任下任家主的潜力。
可不知什么时候,默默无名的白轼道突然显山露水。
最后白轼道甚至在两人的家主之位争夺上,打败了他,成为了新任的白家家主。
白鸿淮认了——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既然不如白轼道,那自然是更有能力的人当白家家主。
只是他依旧讨厌白轼道了,能和新任家主三句话说清楚的事,他绝不会说四句。
亲近的人不懂他为何事讨厌白轼道,但恐怕白鸿淮自己,也很难说清楚白轼道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引得他的厌恶。
白鸿淮只是厌恶白轼道那双浅淡的双眼,更是觉得白轼道的所言所行似乎与双眼中的冷漠、游离全然不符。
这位前任家主所做的任何事,似乎都不是由衷地从心。
白鸿淮甚至生出一种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猜测——白轼道宛如是在扮演一切的木偶假人……
甚至在这个节骨眼,在他刚刚当上白家家主之时,就增添了一桩大麻烦。
他果然还是十分厌恶白轼道。
*
白楹正在怀剑派中自己的院子中练剑。
此时刚过新春没多久,怀剑派上下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看见其他弟子脸上或多或少含着笑意的模样,白楹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法融入。
她无法笑出来,也无法忘记第一个母亲不在的新春是何模样。
因此除了去上必要的剑法课,白楹整日只呆在自己院中修炼。
面对江长老的关切眼神和晏缙不动声色的关心,白楹更是暗自回避——她无法撒谎说自己已经没事,更不想让别人一直担心自己。
一剑斩去,灵气带动院中的冷风卷起,而后再无其他动静。
白楹收起沃凌剑,慢慢弯身坐在院内石凳之上。她魂不守舍地看向地面,思绪逐渐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敲门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白楹站起身来,一边向院门走去,一边挥手隔空拉开了院子的木门。
晏缙站在院门外,左手提着提盒,扣响木门的右手刚刚收回。
他平静的眉目看向白楹,声音又低又轻,:“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方才我也没做什么事情。”白楹勉强笑笑:“晏缙,你怎么来找我了?”
晏缙抬高左手,将紫檀食盒提到白楹身前,“师父近来收到了别人送的糕点,他和我都不爱吃甜,于是给你送过来了。”
白楹微微一怔。
紫檀食盒中不断有酸甜清香的味道飘出,她甚至也能察觉到食盒中的糕点蕴含柔和的灵气。这糕点应该是出自修士之手,且是从相衍派的锦玉阁同等水平的商阁卖出的。
但就算有人给江长老送礼,怎么会选这种酸甜口的糕点……
不过是因为江长老和晏缙编了个善意的谎言,换着法子关心她罢了。
“那我改日再去谢谢江长老。”
白楹伸手接过食盒,她原本以为晏缙会转身离开,但没想到少年仍然伫立在门前,平日镇定散漫的凤眼中隐约露出关切。
“你……”晏缙慢慢开口:“你近来整日待在你院中修炼和练剑,其实也可以找我切磋。就算和我切磋腻了,我也可以替你请来南奉昭和卞念薇,他们的剑法师承游长老,锐利潇洒。”
“……”
眼见白楹没有回答,晏缙垂下眼眸,凤眼微微转动,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如何说,又该说什么。
白楹却突然一笑,嘴角浮现出浅淡的笑意,只是笑容之下隐约藏着几分彷徨的影子。
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改天再找你切磋……”
“要不现在你也来一起试一试这个糕点?”
白楹将手中的食盒微微举高,询问晏缙。
晏缙瞬间怔然,然后应下。
他跟在白楹身后走进院内,最后在石凳上坐下。
白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那我去泡茶,你把食盒中的糕点拿出来。”
晏缙点了点头,伸手揭开食盖,一层一层地拿出糕点。
同时晏缙的一双眼也不动声色地看向院内的石子地面,注意到上面有好一些或深或浅的利刃痕迹。
应该是白楹近日把自己关在院中,练剑时候留下的。
晏缙心下了然——
可见白楹自回到怀剑派后仍然是心绪不稳,练剑的时候思绪过多过重,才会让她都没能控制住手中的攻势和剑影,最终在地面留下斑驳的痕迹。
白楹端着茶回来了。
她将茶杯放于桌上,拿起茶壶给倒了两杯果茶。茶杯内的水面泛着琥珀色光泽,飘出茶的清香与果的甘甜。
抬头看见晏缙,白楹忍不住催促:“愣着干嘛,试一试这个茶,还有江长老让你带来的糕点。”
晏缙点了点头,随意拿起一块糕点。
白楹也在他对面对下,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慢慢尝着糕点。
糕点是软糯的口感伴随着酸甜的滋味,就连中间细腻的花馅都含着一丝灵气。
两人之间一时间无人说话,院子中十分安静。
白楹伸手拿了一块做成红色梅花状的糕点,抬头看向晏缙,突然轻声说道:“没想到新春之时,怀剑派上竟然是这幅热闹的模样。”
晏缙原本正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又酸又甜的大麻烦,听见白楹的话,他微微点头,“这个时候你都是在家中度过,没见过也正常……怀剑派上许多弟子新春时候也不会回家,因此门派中也会有所安排,看起来便热闹。”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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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楹应道:“大家看起来都很快乐,有些峰还挂上了红灯笼 看着更是喜庆呢……”
她微微一怔,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
下雨了。
天空中突然出现如丝细雨,悄然飘落。
白楹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雨滴。
坐在她对面的晏缙轻轻抬手掐诀,几近透明的灵气凝结成罩显现在两人上方,挡住了落下的雨滴。
白楹慢慢抬起头,看着雨滴落在灵气罩上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她自己回白家的那一夜遇见的磅礴大雨。
那时的大雨落在她自己升起的灵气罩上的雾气,可比现在浓烈得多。
白楹继续抬头向天空望去。
此时已经快到傍晚,原本灰白的天空也变成了灰蒙蒙的模样,远处的山峰在雨雾的缭绕中若隐若现,
怀剑派四周的云海看起来都密实绵延了许多,细雨仿佛将天地笼成逃脱不得的牢狱。
这个下雨的情景,又让白楹想起了刚回白家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雾蒙蒙的模样,也是在这样昏沉迷蒙的天色与细微的小雨下,白楹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了无生息的母亲——
“白楹……”晏缙脸上少见地浮现出一丝惊愕,凤眼微微睁大望着白楹:“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白楹有些不解,她低下头才发现一滴又一滴的雨水落在了她手背上。
……不,不对。
晏缙已经施诀弄出灵气罩,自然没有雨水能透过。
白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些滴落的雨水,是她自己的泪水……泪水从她的眼眶无声地涌出,沿着脸颊慢慢落下。
她将右手抬起,用手背抹去眼泪,但抹去一时的眼泪,就有更多的眼泪涌出。
白楹心中蓦然酸涩,就连胸口都开始弥漫一种窒息之感。
晏缙几步跨作一步,走到白楹身旁。
他轻轻扶住白楹的肩膀,“白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是之前的旧伤复发了吗……还是怎么?”
“我……”白楹的眼泪默默落下,她声音咽哽起来:“我只是想起了那一天……”
晏缙眉头紧皱,凤眼中全是不解。
但他仍然轻声、耐心地问道:“……让你想到了哪一天?”
“是……是我刚回白家的那一天……”白楹抬头望向晏缙,神情恛惶无措。
她低声喃喃道:“那一天白家也是下着这样的小雨……”
刚回白家的那一天……那不就是白楹知道自己母亲已经去世的那一天吗?
晏缙一怔,眉目凝重起来,他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些单薄的安慰之话,并无什么用处。
如果有用,那就不会有人在失去至亲之人之后,仍然深陷记忆的折磨。如果有用的话,他也不会直到现在,仍然从少得可怜的记忆中和师父对过往的言谈中试着拼凑出父母的模样与性情。
白楹也不需要晏缙的回话。
她只是流着泪,脑中不停地回想——
想起那日母亲苍白毫无生气的脸,想起母亲送与她斗篷的那天,想起无数个母亲听她抱怨白鸿淮的时刻,想起一起吃饭之时母亲夹给她喜欢的菜的时刻,想起母亲做她喜欢菜肴的时刻……
想起母亲寄给她的信中,写满了期待肚中孩子的出生,亦期待白楹回到白家的时候……
白楹已经无法承受回忆带来的沉重,当初她有多快乐无忧,现在就有多么痛苦。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然后猛地向前一扑。
晏缙被怀中猛烈的力道一撞,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然后他惊愕地看向抱着他的少女——
白楹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一双通红的眼中滚落出大滴泪水。
“晏缙,我没母亲了……”少女挂着泪的眼睫之下全是绝望的眸色,“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的唇也在微微发抖:“这简直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我想醒过来,想再看见她……”
晏缙的心跟着一痛,他托起少女的双臂。
白楹却无力地垂下头,面容埋在晏缙衣服之中,将自己越来越嘶哑的痛哭声闷在眼前人的胸口衣物之中。
晏缙松开托着白楹双臂的手,反手将白楹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