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淑妤说过,孟湘是她们四人中最急于婚嫁的但裴晏此前查问过孟湘是今年年后才开始正式相看……
姜离便问:“孟姑娘是去岁何时开始着急的?”
紫雪看向钱氏见钱氏沉浸在悲痛之中,便答道:“是去岁六月吧,那阵子长安不甚太平,我们小姐也神思不属的忽然某一天,她对夫人说她已十八岁不若早些定了亲事,免得过了双十之岁被人嫌弃年纪大。”
“当时夫人还笑说安远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咋们大周也有女大男小的风俗让姑娘不要担忧
说起去岁之事,钱氏握着凤钗满眸悲切,紫雪又叹道:“那之后过了半月,小姐又问夫人可看定了人选夫人有些惊讶这才明白小姐所言不是玩笑,当时夫人还有些难过,想着小姐年纪大了终归留不住,便问小姐可有喜欢之人。”
姜离目光微紧,紫雪道:“当时小姐说侯府就她一个女儿,侯爷虽手握兵权可这是天恩泽沐将来万一出个岔子得有人帮侯府什么样的人能帮侯府?那定是得高门显贵比咋们自己还要显贵。小姐有这份心思一是她从小处处冒尖亲事上也不愿落于人后二是当真为侯府考虑侯爷和夫人商议一番也决心不能让小姐低嫁。”
钱氏这时哽咽道:“她也是生我们的气这才定了嫁人的心思……”
姜离面生疑色紫云上前道:“夫人和侯爷膝下无子多年来夫人为此受了不少委屈去岁夏天侯爷动过过继继子的念头被小姐知道了。”
孟谡与钱氏少年夫妻情义深重为了钱氏孟谡不曾纳妾求子但堂堂侯府将来不可能绝户过继继子是早晚的事孟氏族中正有几个幼年没了父母的孤儿孟谡便于去岁与钱氏商议此事孟湘得知便闹起了脾气。
紫云欲言又止一瞬又道:“那是七月的事侯爷也没有下定心思小姐为此郁郁寡欢了几日那之后每隔几日便要问一次亲事过年之前的几月侯爷和夫人探问了几家但小姐未曾看上年后说到了段氏和高氏小姐方才定下心来。”
去岁五月岳盈秋被害而死仅过了一月孟湘便动了嫁人之念她起念在前过继风波在后那她这嫁人的念头便不是因过继……
姜离暗自忖度又道:“孟姑娘去岁过年之时可有异样?”
紫云和紫雪对视一眼二人皆是茫然“没有啊当时侯爷告诉
小姐高氏欲给高世子说亲高贵妃过年赐给几家世交的礼物小姐也得了一份小姐还颇为高兴呢姑娘怎么有此问?”
姜离微微摇头“这几日都有谁来看过夫人?”
紫云戚戚道:“楚姑娘郭姑娘还有淮阳郡王家的李姑娘都来过殷姑娘家里也来过不过谁来都劝不住夫人小姐是夫人的命根子如今……”
姜离想了想“夫人想哭便痛痛快快哭一场但如今孟姑娘尸骨未寒夫人若悲痛过度病倒那幕后的凶手该是何等痛快?孟湘那等性子也不愿看到夫人一蹶不振再怎么样如今为孟湘报仇雪冤最为要紧。”
话音落定钱氏眼底果生恨意她身子直起又狠狠捶了捶榻“待查出真凶不论那人是何皇亲贵戚我也定要让他给湘儿偿命!”
她发泄似的低斥一句又脱力地往后一靠见她疲惫深重姜离便道:“夫人累极了此刻若能饮下安神汤歇上一晚明日必有气力往衙门探问消息父亲还在外等着我我便不打扰夫人歇息了。”
钱氏恹恹地应好又令紫云相送
姜离这时道:“姑娘适才想说什么又忍住可是孟姑娘定亲之事还有何原由?”
紫云往四周看了一眼极低声道:“小姐刚遇害奴婢说这些实是诛心可看夫人悲痛不已奴婢也实在心疼奴婢的母亲是夫人的陪嫁嬷嬷奴婢自从七八岁上就在夫人跟前伺候当年……当年本是要跟着小姐的可小姐却不要奴婢这也没什么主仆之间也需缘分我也乐意伺候夫人可小姐定亲这件事真是怪不到夫人和侯爷。”
“这些年夫人膝下无子少不得受人非议小姐却似乎没体会到夫人的难处去岁一听过继便连着几日闭门不出又逼着侯爷和夫人去说亲夫人去庙里算了一算说她的姻缘不在这两年小姐却不信她太着急了像是这个家里容不下她她要去求别的庇护似的夫人当时颇为伤心这可是她心尖尖上的小姐啊……”
姜离有些不解“她是侯府独女怎会去求别的庇护?”
紫云叹道:“奴婢就是这里看不明白夫人和侯爷对小姐可谓千依百顺当时便道过几年再说过继之事可就是这么着小姐还是定了说亲之心。”
“我们小姐幼时对夫人离不得半步至六七岁上开蒙读书便逐渐有主见起来后来虽样样拔尖却修炼出一副自持疏冷的性子年纪越大和夫人侯爷越没了幼时那亲昵劲儿夫人也时而感叹小姐读书太多
学成了自立要强的男儿心性……
姜离边走边道:“侯爷对她也一味顺从吗?
紫云点头,“因当年夫人生小姐十分不易,请了四五个大夫稳婆,折腾了一天一夜才将小姐生下来,但夫人就此落下了病根不能再育,当时夫人还没有奶水,前后找了五六个乳娘照顾小姐,幸而吴妈妈奶水足,这才养活了小姐,但小姐仍是体弱,半岁之前用药不断,为了救小姐的命,夫人带着一众人住在城外青云庵里,整日吃斋念佛,待小姐平安到了一岁才回来,就这么千辛万苦养大的,侯爷哪舍得不顺着小姐?
姜离道:“如此宠溺,孟湘未被养得娇蛮任性,倒也难得。
紫云唏嘘道:“可不是,每每想到这些侯爷和夫人也觉欣慰,可万事有利有弊,如今夫人始终觉得,是她没有听庙里师父的话急于说亲,才让小姐遭了劫。
姜离道:“孟湘是为人所害,一切错在幕后真凶。
说话间二人已回前院,薛琦不知何孟谡说到了何事,孟谡长吁短叹道:“是我们府上没有这样的福分,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心意我们不会忘。
见姜离回来,孟谡没有说下去,薛琦也道:“可上了香了?
姜离应是,又道:“还向伯母请了安,伯母悲痛欲绝,还要保重身体才好。
孟谡无奈,“她如今是怎么劝也不听,只能让下人好生伺候。
此刻天色已晚,薛琦闻言也不打算多留,“孟兄多陪陪弟妹,我们就先告辞了,这几日若有帮得上忙的,孟兄尽管开口。
孟谡道谢,又将父女二人送上马车方才返回。
马车走动起来,薛琦看着姜离道:“我听说那天晚上,段家和宁家的几个也在?
姜离应是,薛琦道:“孟湘和段家那两个没什么关系吧?
姜离眼珠儿微转,“这个女儿自是不知。
她刚回长安不到月余,怎么知晓这些公子小姐之间有何纠葛?但薛琦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希望孟湘之死与那几人有关系,段氏是肃王一脉,与太子一系不合,宁家则是因宁瑶的缘故,若宁家扯上杀人官司,岂非解了薛兰时心头之患?
姜离想明白了,心中凉意也愈盛,孟湘死后唯父母痛不欲生,而高高在上的旁观者们,只怕都是这隔岸观火坐收渔利之心,孟湘尚且如此,又何况当年的皇太孙呢?
回了盈月楼,姜离想到白日见到的秦图南,心中惴惴,犹豫片刻,还是写了一份手书交给怀夕,“再等片刻,你亲自送去芙蓉巷——
怀夕颔首应是,待姜离更衣歇下,盈月楼灯烛烬灭后,一道黑影从东北轩窗滑出,悄无声息越过一片亭台花圃,又一个纵身出了薛府外墙。-
翌日清晨,天穹铅云密布,寒意萧瑟,似酝酿又一场风雪。
姜离用完早膳,正拿了医书出来研读,吉祥从外快步而来,“大小姐,寿安伯府大小姐和兵部侍郎府上大小姐来访了。
姜离有些惊喜,“快请——
付云慈和虞梓桐相携而来,进门褪下斗篷,又打量她这绣楼,虞梓桐道:“过来的路上,还觉得有些偏僻了,却不想近处景致却好。
付云慈横她一眼,“不算偏僻,这地方应很合阿泠的性子。
姜离一边倒茶一边笑,“我在外十七年,如今回来虽名正言顺,可到底不比始终留在家里亲厚,这地方偏远是真,不过我喜欢。
她递上热茶,“你们怎么同来了?
虞梓桐叹道:“还不是那夜之事,这两天我关注着大理寺的动静,可似乎还没查出什么来,我今日一早去见阿慈,她也知道此事,我二人一合计,便来找你了,说你近日在给裴老夫人看病,裴鹤臣可与你提过案子?
姜离只好道:“提过一两句,但还没有怀疑之人。
付云慈又问:“说淑妤也受了伤?又说凶手也要害她?
姜离心底微动,“怎么,你知道什么不成?
付云慈捧着茶盏道:“她这一年多出意外之事,我们都听说过,我与她虽不算密友,但两家有些来往,自也留心过,她这数次意外出的实在古怪,光听都叫人胆战心惊,且去岁九月末,她的猫儿还死了……
姜离微讶,“此事你都知道?
虞梓桐也好奇地看着付云慈,去岁她们一家也还未回长安,因此几起乱子她和姜离一样不知情。
付云慈道:“我记得是去岁九月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他们府上老夫人过寿,因是整寿,办的极大,我们府上得了邀,我和父亲、母亲还有阿珩都来了,白日里听戏热闹,我们小辈还留的久了些,到了晚上散场时,她的侍婢忽然来说她猫儿不成了。
“猫儿叫雪奴,是一只通体纯白极好看的猫儿,白日里我们还逗过,就短短半日便出了岔子,当时我走得晚,听闻此事便陪她一同去看,去的时候那猫儿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出气多进气少,嘴角还有些血迹,去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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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的小厮还没把人请回来,猫儿便断了气。
虞梓桐紧张道:“是中了毒吗?
付云慈摇头,“这我
不确定,血迹不算多,当时猫儿侧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呼吸羸弱,鼻头泛白,背脊和腹部一鼓一鼓的,看不出是为何吐血。”
姜离这时道:“听你的描述,像是内脏不适继而出血,可有人打过猫儿?”
付云慈道:“当时是在淑妤院子外的水阁里发现猫儿的,那地方白日里是给我们小聚说话的,晚上却是没人,也没人看到猫儿被打,淑妤当时也让人查了,可也没找出毒物,她伤心极了,我陪了她半个时辰才回府。”
姜离心底浮起一丝怪异,“你应该知道前户部度支司郎中岳大人的女儿岳盈秋的事吧?她和淑妤是好友,她去岁遇害之后淑妤极受打击,而之后这雪奴的死,又令她痛不欲生,你不说我还不知,那猫儿竟是死在寿宴上。”
付云慈忙道,“知道,岳姑娘我们也认得,哎,是个可怜的姑娘,不错,那段时间淑妤经常生病,后来更是称病良久,之后又出了意外,一时着火一时落水的,放任何人身上,都得大病一场不敢出门。”
虞梓桐心有戚戚道:“现如今想来,那些意外说不定不是意外。”
姜离这时又问:“那孟湘呢,你对她了解可多?”
虞梓桐在长安时日不多,付云慈却是未离开过,世家贵族的小姐们彼此相熟,她自也认得孟湘,然而付云慈道:“我与她交集不多,唯一的印象便是她见不得菊花,忘记哪一年秋游了,赏花到一半她便又是嗓子不适又是喷嚏不断,没一会儿身上还起了疹子,甚至严重到人都晕了过去,后来她说这是老毛病了,见到菊花要么离得三丈远,要么务必掩住口鼻才好,那日她小心了又小心还是中了毒……”
姜离听得生疑,虞梓桐也惊讶道:“她见不得菊花?那她在公主府那天,一起插花之时她还选了菊花呢,不过没一会儿她果然咳嗽起来。”
付云慈诧异道:“自己选了菊花?她不怕中毒吗?”
姜离也问:“是她自己选的?”
虞梓桐仔细回忆,“应该是她自己选的,我好像还听楚岚提醒了她一句什么,可她却说自己不怕,莫不是她自己以为自己好了吧?”
付云慈“哦”了一声,“许是如此吧。”
二人说着,又看向一言未发的姜离,便见她眉眼凝重,似觉不对劲,姜离这时道:“菊花中毒,此乃一种风疹之病,有的人碰不得花,有的人吃不了某种食物,一旦碰了吃了必发风疹,若是偶发尚有的治,若是从小这样发疹子,那是极难根治的。”
虞梓桐眼珠儿微转,“那便怪了,那只能解释成当日
那些花是庆阳公主送来的,她不好扫了公主雅兴。”
如此说尚有可能,但姜离想着孟湘常去庆阳公主府上做客,又觉得她不至于谨小慎微到此般地步。
姜离想不通,付云慈和虞梓桐是为了探问案子进度而来,就更是云里雾里,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姜离留下二人用午膳,午膳之后,将二人送上返回的马车,她自己也带着怀夕往宜阳公主府上去。
马车上,姜离若有所思道:“孟湘是受害者,可不止为何,我倒觉得她身上疑问越来越多,尤其去岁她急于说亲的时间点太过敏感,挚友前一月被害身亡,第二月自己便急于定亲,这正常吗……”
怀夕摇头,“奴婢觉得,像郭姑娘那样被吓得不轻,并关心凶手何时落网才正常。”
姜离喃喃道:“若只是听闻死讯也就罢了,可她也亲眼目睹了岳盈秋之死的,且过年之时,她去看望岳夫人问起簪子,可在自己府中又一切如常,倘若看到挚友簪子流落在外,要么觉得遗憾将簪子买回,要么也该害怕才是。”
姜离叹了口气,见宜阳公主府将近,便止住了话头,等马车停下,主仆二人前后入府,在内侍引路下往崔槿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院门口,便见裴晏站在院门处,正和公主府管事说着什么。
姜离行礼,“裴少卿——”
裴晏摆了摆手,待管事退下,他上前道:“给县主诊完病后,请姑娘随我去一趟岳氏。”
姜离心底微动:“可是查到了什么?”
裴晏目光扫视一圈,沉声道:“查到了两处疑点,去岁案发后,孟湘的确数次托人查问岳盈秋的案子进度,但她查问之后并没有告知岳夫人,尤其曹有庆身上的几处疑点,岳夫人如今只怕不知全貌,此外,我们调查孟湘名下往来之时,发现她在城南永福钱庄存了一笔五千两的银子,但这一点她父亲母亲都不知晓,连她的亲信侍婢也毫不知情。”
姜离大为愕然,“五千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