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车站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高铁站里举着一块高高的红牌,上面写着第31届物理竞赛等几个大字,这时候到的不只是他们学校,还有其他几所各地的高中。
每张面孔上都明然地写着“我是标准答案”六个字。
负责会务工作的老师和同学们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每个人兴致冲冲,深刻地孔子那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帮枫晓拿包的是一个衣着简约但走路带风的清俊少年,等枫晓扭过头面向他的时候,只听他惊呼了一声:“是你呀!”
身边几个同学都闻声望了过来,唯独陈漾渐渐拧起眉头,眼底跟铺了层冰似的。
“你还记得我吗?我叫于浩南,一年前我们见过的。”
“是你?”枫晓眼里也闪过一丝惊喜,“记得记得,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
于浩南脸微微红,“那个,其实自从那次从本部参观回去之后我爸妈因为工作调动问题就帮我转学了,不然我一定会申请行知高二生的本部交流项目,我现在在杭州上学,这次冬令营的会务工作由我们学校承担,据说能课外活动分我就来了。”
“恭喜你,杭州很好。”
“也没有那么好,我其实很想跟你一起上课来着,转学后也算是一种遗憾吧。”
枫晓莞尔,“怎么会呢,看你现在过得很开心,只要开心那就不遗憾。”
于浩南红着脸垂下了脑袋。
吴莎八卦道:“枫晓,你们认识?”
“嗯,之前外校老师和学生来校参观的时候我负责给他们拍照。”
“你别光顾着跟别的男生叙旧,好歹也照顾照顾某个人的情绪,你看,脸都黑了。”
“瞎说什么。”枫晓轻声说。
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陈漾身上瞟去。
有两个穿着同款衣服,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女生在边上替他引路,陈漾礼貌地摇了摇头,“谢谢,我等我的同学们一起过去。”
然后回头对枫晓喊道:“走不走?”
“来了!”
枫晓对于浩南鞠了一躬,“谢谢你呀,不过我的书包不重,我自己来就好,回头聊,我先过去了。”
她小跑至陈漾旁边,天真地问:“怎么了?”
“你说呢?”陈漾语气别扭。
“我不知道,但我猜你生气了。”
“没有。”
枫晓觉得他在嘴硬。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开心,想笑。
还没笑出来,陈漾弹了一记她的脑袋,“想笑就别憋着,容易憋坏。”
“我要注意形象。”
“怎么在外面就要注意形象,我面前就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我需要吗?”
“不需要。”
嗯,对。
在陈漾面前,她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无论是白日做梦,还是异想天开,眼高手低,傲慢飘浮,陈漾都不会嘲笑她。
身后的江天明有趣地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又看,笑得像呆头鹅。
“江天明你发什么呆啊,上车啊,你要一个人打车过去啊。”吴莎跟看傻子一样看江天明,江天明这才回过神,“来了来了。”
参赛人员和指导老师统一定在考试场地附近的两家中档酒店,枫晓和吴莎分到一间房,陈漾和江天明一间。
第一天和第二天都是报道,李巾帼和会务组老师们核对完信息后,给每个人发了张凭餐券可以到酒店自助晚餐,酒店的自助餐老感觉不对味儿,一伙人都没吃太多。
枫晓挑了几只虾,一点青菜,两个馒头,和大家坐在一个大圆桌前,平时狼吞虎咽的男生这时候都小家碧玉般地细嚼慢咽起来。
吴莎咬了口点心,胃口随之就被压下来了。
“......好难吃。”
晚上九点,江天明突然给她们两个发消息过去打斗地主,枫晓说:“班长居然喊我们打牌?我还以为他会趁着今晚再复习一遍呢。”
“这时候复什么习,不差这一个晚上,又不是阳荀,临时抱佛脚抱不住,走,打牌去。”吴莎豪气说道。
两个人来到隔壁房间,发现门没锁。
“你们来了?刚好能打斗地主,快来。”
枫晓环视了一圈房间,只有江天明一个人,“陈漾呢?”
“他出去打电话了。”
“打电话为什么要出去?在房间打不就好了吗,外面多冷。”
“可能有什么事吧。”江天明把门口的毯子移到中间,两腿盘坐下来,“就在地上打吧,啊对了你们要不要吃零食,这里我们都有。”
“你们哪来的扑克?还有这么多吃的。”
“扑克牌是要前台送上来的,吃的是刚点的外卖,还有酒店的夜宵,晚上没吃多少,我跟陈漾两个人都快饿死了。”
枫晓撕开一个凤梨酥,不甜不腻,味道刚好。
“他出去多久了?”
“你说陈漾啊?”江天明洗好牌,“有二十多分钟了吧,不过他这个电话打得真久,看反应应该不是普通同学。”
“什么?不是普通同学?”吴莎一副吃到惊天大瓜的表情,“那是什么人?该不会是什么初恋情人吧?!”
“不会吧。”江天明摸了摸寸头,“不都是别人追她,然后他没同意么,陈漾没谈过恋爱啊。”
“那就是爱而不得,无疾而终的暗恋?”
“不知道,可能吧。”
枫晓抓了把头发,盯着她的牌陷入了沉思。
她牌运真的不行,上回跟黑秋吧打的时候一副烂牌,这次依旧抓了副烂到不能再烂的牌。
“对六。”
“对七。”
枫晓微笑着摇头。
吴莎不可思议,“啊枫晓你连对七都要不起?”
江天明说:“有牌就可以第一时间出了,不然到后面就没机会了。”
不是她不愿意出,是她的确要不起。
“我大概能猜到你是什么情况了。”吴莎胸有成竹地说,毕竟上次见识过她的手气,“你的好运气都用在考试上了。”
江天明笑,“看来还是得喊陈漾过来。”
枫晓苦逼笑脸。
门口突然有点敲门,吴莎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陈漾回来了?”
“不是吧,他有卡啊。”江天明把门一开,看见了二班的和高三几位学长。
一伙人顿时跟蚂蚁一样涌了进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江天明的肩膀,“哎呀,听说你们斗地主,我们来视察一下,这种好事怎么能自己偷偷摸摸地玩呢,不叫上我也太不够意思了!”
房间内瞬间拥挤起来,枫晓立马站起来给他们让了个位子,“我还以为你们会偷偷学习,没想到居然背着我们斗地主,来来来,打不打钱,打钱也没事啊,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这么多人,再去买副牌,我们打升级吧。”
枫晓不大适应这么人多的场合,立马毛遂自荐,“我去下面买!你们稍等我一会,先玩着,马上回来。”
江天明挽留:“要不叫个跑腿吧,大半夜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
“不用,陈漾不是还在下面吗?”
一伙人登时发出一声齐声声的“哦”,“原来是去找你家陈漾啊,懂了懂了。”
“这不是学校,你们随意哈,我们保证不偷看!”
枫晓对于这类调侃已经麻木了,笑了笑,没说什么。
出了房间后她这才觉得轻松一点,到酒店楼下,前台贴心地告知酒店出门左拐路过一个停车场有家美宜佳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彼时已接近晚上十点,夜晚的黑浓稠得像施展不开的墨,空气里带几丝亲入骨髓的含量,快入冬了,枫晓刚出酒店门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停车场附近没有灯,过完一个漆黑的道才是超市。她刚打算从前面经过,右边亮起的车灯让她停住了脚步。
借助车灯,她目光一扫,正好瞥见对面花坛那里蹲了个人。
“陈漾?”枫晓有些意外,他不是在下面打电话吗,为什么会蹲在这个地方。
这里没有灯光照射,若非有人开车出来,她恐怕也意识不到这里有个人存在。
陈漾蹲在花坛上,手臂懒懒散散地撑在膝盖上,手腕跟没有筋脉似的垂在半空中,脑袋低埋,整个人跟黑暗一样,完全融了进去。
陈漾猛地抬头,眼睛被灯照着,像一颗墨绿色的宝石,隐藏着千言万语,却始终无法轩之于口。
小轿车从他们面前经过,很快灯光远去,这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寂无。
“你怎么了?”枫晓看不见。
约莫是灯光刚刚扫过,所以突然陷入黑暗,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一片漆黑,低头不见五指。
突然,指尖传来冰冷刺骨的温度,几乎能把她的骨头都给冻住。
好冷。
她指尖微不可闻地颤了下,冷气从四面八方将她紧紧裹挟,枫晓眨眨眼,心跳还没来得及平复,噗通噗通地叫嚣。
她垂眸,看着陈漾蹲在原处,什么也没说,抓住了她的小拇指,像一条被人遗弃的小狗。
实在可怜。
枫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悲伤就像毒雾,不经意间沁入她的肺腑,让她张着嘴,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慢慢蹲下来,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
“发生了什么?”
陈漾摇头,声音有丝疲惫。
他问:“你怎么下来了?”
就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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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枫晓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下,他现在还牵着她的小拇指,她想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甩开他。
万一二班的人和学长学姐他们真的从窗口那里偷看呢?
但她又转念一想,他们的房间好像在对面,窗户是面对这条街对面的街,所以他们根本看不见。
而且这里乌漆嘛黑,看得见才怪。
短短两秒钟她的脑子里就跟导演了一出微电影那么精彩,没有人会看见他们牵手,但枫晓还是甩开了他的手。
陈漾在那一刻也登时冷静下来。
两个人看不见彼此的表情、眼睛、面孔,只能依靠猜测,亦或是同频跳动的心跳,总之在黑暗中感官无限放大,连气息都渐渐紊乱起来。
枫晓说:“学长他们想打升级,我下来买副牌。”
“现在还有心情打牌?”
“考前放松吧,反正就一天时间也抱不住佛脚了。”
“说的倒是。”陈漾道:“叫个跑腿不就好了,特意下来一趟干嘛。”
“你不是还在下面没上去么?”
陈漾沉默两秒,而后吸了口气,“去美宜佳看看,那里应该有牌。”
付了钱,两人并肩从出超市,外面温度低,加之有风,一开门,寒风簌簌地往衣领里钻。
陈漾脱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后天就考试了,紧不紧张?”
“有点,毕竟第一次参加,你发现没,大家大部分好像都是高三的。”
“正常。”陈漾把扑克牌揣兜里,两只手放在衣服口袋里,“竞赛这条路不好走,竞争激烈,要时间,精力,金钱,缺一不可,但付出很多心血结局不一定能回到你的努力,很多人从小学就开始搞竞赛,没几年就坚持不住了要放弃,因为竞赛搞不好不说到头来学校上课也耽误了,没必要,能坚持到最后的,高三是最后一次机会,能在高三打比赛压力比我们大,如果这次失败那前面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而且只留了半年给他们复习其他科目。”
他们两个在这里面是半路出家,也算运气较好,误打误撞竟然进了决赛,高一上了一个学期才开始决定搞竞赛,不说每天熬的夜,早上六七点醒,晚上刷题刷到一两点,有时候难题绊住了思路,熬到三点也是常事,实验班还得兼顾其他科目的月考,就这样坚持了一年,所以这一年下来枫晓瘦了不少,原先下巴还有点肉,搞完一年竞赛她现在下巴瘦如刀削。
再者是金钱,补习班一小时五百,好在沾了名校名师的光,平时在学校开销不大,但花钱买教辅资料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很辛苦,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一帆风顺光鲜亮丽,所以李珍一开始说只希望她过得开心就好。
“如果我们这一次没考好,你明年还会参加吗?”
“还没考就开始没信心了?压力太大了?”陈漾挑眉。
“压力肯定有,毕竟这是决赛,我知道我跟其他人的差距还很大,所以不确定这次考试的结果,只能尽可能努力,正如你说的,我们并非从小投身竞赛,时间成本相对其他人来说没那么高,所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再战一年似乎没什么必要,只能寄希望于这一次考试,不过无论怎么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回忆,当初是自己做的选择,结果好与坏我都能接受。”
“你想得已经很透彻了,所以,放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给你。”
枫晓扭过头,见他递来一块德芙,“巧克力?给我?”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紧张了就吃块巧克力,不是那个谁说的,吃巧克力能缓解紧张情绪。”
“你说赵巧蔓啊?”
“应该是,我不记得名字。”
“是她,她给我送巧克力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心思很细腻的一个女生。”
陈漾说:“我也给你送巧克力,怎么不说我细腻?”
枫晓:“......那好吧,谢谢你。”
气氛在三言两语见活跃起来。
陈漾笑道:“枫晓,就算你参加高考,裸分也照常上北大。”
枫晓轻轻翘起了嘴角,“那你呢?我的前同桌,你想去北京,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一起去北大?”
说话间四楼的电梯门开了,绕过拐角,正好看见吴莎从房间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刚要出去找你来着。我打不过那群人,二班的吃里扒外,居然跟高三的一起对付我和江天明,陈漾,就等着你回来救场了!”吴莎说一半看向陈漾道。
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就跟被谁喂了口屎一样。
陈漾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记跟你走了。”
然后就走开了,剩枫晓一人愣在原地。
吴莎奇怪地说:“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枫晓胡乱回道:“被、被风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