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第二件大事,她的那位不爱说话的同桌得了抑郁症,半夜举着刀尖叫,吓坏了她寝室所有人。
得知这一消息的那天,同桌从早自习开始就没有来上课。
下课的时候听教室角落一群人聚在一起,听她室友惊魂未定地回忆昨晚发生的险事。
“不知道她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半夜突然开始尖叫,我们几个被吵醒后就看见她拿把水果刀护在身前,嘴上还念着什么有鬼要害她,我们一开灯才发现她手腕都流血了,大晚上的看见血可把我们吓坏了,而且她情绪特别不稳定,我们根本不敢靠近,怕被刀砍到。”
“然后呢?”
“然后我们找了宿管老师,宿管老师把她带走后我们就不知道了。”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其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她消失了很多天,然后康兴锋在班上说她得了抑郁症,会先回家休养一阵子,等回来之后让大家多多关心她,不要乱说话。
所有人都震惊了,虽然对抑郁症是什么不大了解,但从她的发病情况来看像是精神有问题。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女生会得病,她只是看起来内向了些,但行为举止没有任何不妥,根本不像传统精神病那样竭斯底里不认识人。
枫晓恍然想起了之前邓子凯说过,陈漾的妈妈得了产后抑郁症,就是精神病的一种,据说发起病来连自己的儿子和丈夫都不认识。
邓子凯说他妈妈早就不跟他爸住一起了,因为这个病情反反复复根本治不好,他爸嫌她拖累自己的后半生,干脆不管她,任自生自灭。
她发病的时候就拿陈漾出气,准确来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扇巴掌,拿针戳,用剪刀剪烂他衣服的这个人是她儿子。
“你听过以前关于陈漾的传言吧,被他爸赶出家,身上很多淤青,跟混混走一起,睡桥洞,整个人很阴郁,谁跟他走在一起就会倒霉,这些都是真的,谁想跟一个扫把星认识。”
有一天晚上,陈漾他妈突然犯病,从二楼跳下去,把腿摔断了,陈漾摸着灯,在黑夜里看见妈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哭着去敲他爸卧室的门,结果他爸把他怒骂了一顿,拖油瓶,讨债鬼。
然后很不耐烦地把他妈送疗养院,一年半载都不曾出过面,迫不得已他外婆那边的人只好把女儿接到身边,求佛,求医,但凡能想的办法能拜的寺庙都去过,还是一点用没有。
邓子凯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谁知道陈漾是不是也有精神病。
枫晓的心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不是滋味,她抬头偷看陈漾,他脸色不太好,但仍装作不在意,低头写竞赛题,身边仿佛有一个隐形的钟,里面是真空的,把他和外界隔开,所以听不见抑郁症这三个字。
他低埋着头,笔尖速度越来越快,整个人笼罩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孤单。
别人说他阴郁,不好接近,家里有钱,所以有资格目中无人,谁都看不起,体会不了普通人的苦难。
但只有枫晓明白,他其实也很脆弱,在如何抚平伤口的路上上下求索,受伤了就躲起来自己舔伤口,从不向人倾诉苦难,也不屑于解释误会。
枫晓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会撒娇的孩子没糖吃,不会哭的人就只能自我疗愈。
头扭回来的时候看见了邓子凯,邓子凯的眼神充满挑衅和耐人寻味,仿佛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枫晓忽地站起来,腾地一下发出一阵声响,狠狠地盯着邓子凯的背影。
康兴锋被她眼底的怒气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枫晓,这个事不是你的错,你别往心里去,她有郁抑症这事老师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坐下,别管这事了。”
所有人都以为枫晓是为了她同桌的事情而生气自责,但只有枫晓自己知道,她不是为谁打抱不平,她是在警告邓子凯,公然宣战。
她、陈漾、吴莎、江天明在复赛中发挥良好,阳荀差几分,不过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便是他成功进入了化学冬令营,虽然跟他们四个不能在同一战队,不过奔赴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出发前阳荀为四人加油打气,相约一起去明普寺拜文殊菩萨。
吴莎说:“你怎么这么迷信啊,还拜菩萨,你不如抱佛脚看有没有用。”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明普寺的菩萨真的很灵验,我弟小学五年级,数学怎么都不及格,我妈就去拜了文殊菩萨,捐了几百块钱,你们猜怎么着,被打了一顿第二次就真的及格了。”
江天明:“......你弟及格不是因为文殊菩萨,而是因为竹笋炒肉吧。”
“管他呢,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陈漾,枫晓,你们去不去?”
“枫晓不一定,但陈漾肯定不会去。”江天明笃定说。
谁知道陈漾却道:“怎么不去,拜一拜说不定菩萨显灵,这事也说不好对吧。”
寺庙下午五点关门,但最后一节课五点才下课,几个人懵懵懂懂不知情,等他们风风火火地赶到后,望着紧闭的寺庙大门顿时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嚎。
阳荀发牢骚道:“不是吧,这不是耽误我拿金牌么,他们住持谁啊,定的什么破规矩,出来跟我谈谈。”
陈漾拍了拍他的肩,“看来佛祖都不想让你抱大腿,还是算了吧。”
“这怎么行,好不容易来一趟。”
“真是听信了你的鬼话,你现在还想怎么样,翻墙还是钻洞啊?”吴莎暴躁道。
“对啊,我们可以翻墙啊!”阳荀一脸天才般智者的模样,发出中气十足的一声感叹,“花姐你真聪明,不愧是冲金牌的好苗子。”
三个人面无表情地走开,阳荀气得跳脚,二话不说,就像眉山的猴子那样一跃而上,谁也没想到这个甚至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游戏迷身手如此矫健,江天明忽然脸上忽然浮起了一抹坏笑。
“其实我觉得还挺有意思。”
阳荀小心翼翼地坐在墙上压低嗓子喊道:“这围墙又不高,你们两个女生踩着这块石头上来,快点,趁佛祖还没休息还有机会跟他说句晚安。”
于是枫晓体验了她人生第一次翻墙,翻的还是寺庙的墙。
阿弥陀佛,望佛祖恕罪。
她确保吴莎过去了之后,自己才上去,爬到墙上时,其他三个人都走开,只有陈漾还在等她。
枫晓说:“你让开些,我得从这下来。”
“你跳下来,我抱着你。”
“不用,我不会摔。”
江天明拍拍裤子上的草叶,“枫晓你还是听陈漾的吧,我刚才都不小心崴了下脚,小心为妙。”
枫晓心一横,豁出去算了,往下一跃,陈漾张开双臂,仿若接到了从天而降的天使。
“喂喂喂,佛门净地,请二位施主注意影响。”阳荀故意放粗了嗓子说。
“咳咳,你先放开吧。”枫晓推推陈漾的胸膛,手刚碰到,她才发现原来男生和女生差异不仅在第二特征的发育上,连胸膛都比她的硬,像一块坚硬的铁,温热,岿然不动。
陈漾薄唇微挑,念念不舍地松开双手,转而扣住了阳荀的脖子,阳荀被扣得直不起腰,连声求饶,“佛门净地佛门净地,施主请冷静啊!”
“你搁这装哪门子佛祖,不知道我佛不渡二逼。”陈漾扬了扬眉,戏谑意味明显,轻狂得很。
明普寺乃千古名寺,始建于唐朝时期,听说柳宗元还曾为它刻过碑铭。
文殊殿在后山上,抬头望去小径悠长,两边是高高的绿树,没了游客,寺庙异常宁静。
江天明向上爬了几阶,说:“不过殿门好像关了。”
“我可不会再翻墙了,刚才我已经让步了。”吴莎警惕道。
阳荀脸上犯难,“强闯菩萨家里好像是有点大不敬,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拜几下得了,心意到了一样的。”
......你都已经闯进来了才说大不敬,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四个人站在山脚下,朝着金碧辉煌的“文殊殿”三个大字拜了又拜,带着虔诚的心。
“保佑我拿一等奖,保佑我上清华。”阳荀焦急地碎碎念道。
枫晓没有对菩萨说保佑她考试考好,她有信心,反正考不差。
但她偷偷地许了另一个愿望。
传说文殊菩萨有几种不同的风貌,象征不同的寓意。
可以断除一切烦恼,清净无染,表示飞扬自在。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保佑陈漾永远张扬,永远无恙,有人善待,一生平安。
离开明普寺的时候,阳荀问:“陈漾,你刚才那么认真许了那么久,跟菩萨许的什么呀?”
“怎么,凡人的事也归你这个野佛管?”
“哎呀我就问问,就挺好奇的,你居然还有要靠菩萨才能实现的心愿。”
“你哪来的刻板印象?”
“本来就是啊,你家那么有钱,肯定什么都不缺咯。”
陈漾笑笑不说话,阳荀重重地搂着他肩膀,“你别光笑啊,跟笑面虎似的,随便两下就敷衍过去了。”
“有完没完?”陈漾吊儿郎当地骂了句。
枫晓惊奇地发现陈漾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
“对了,我们班卞含莲好像在准备出国材料,好像不参加高考了。”江天明说。
“去哪里?”
“美国或者欧洲那边,具体不清楚,不过看她之前压力挺大的,估计她爸妈不想让她太累就直接安排出国了。”
“那挺好。”阳荀双手抱头,十分怅惘地说:“我要是能出国我也出,还在这读个屁的书,出去镀个金回来继承家产!”
他失意不到十秒钟,很快恢复成原来的明快跳脱。
吴莎说:“我爸也说了高考要是没上清华就送我去港大。”
阳荀悲号了一句,“花姐你不跟我们一起读大学了啊?”
“不是说了没上清华才去吗?你耳朵里装了屏蔽器?”
“去香港干嘛呀,你要在那落户啊?”
“那边QS高啊。”
“QS是什么东西?”阳荀懵懵懂懂地问。
吴莎叹了口气,表示无力沟通。
他们的高中生活即将过半,高一的他们认为三年很长,高考离自己尚远,还可以尽情挥霍时间,不必为将来焦虑。
而如今,他们还有半年就要踏入高三的门槛,正式成为这座校园里资历最深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们看着光荣榜上的大头贴投来羡艳目光,一届一届新的家长们继续用他们的成绩当做标榜鼓励高一新生。
曾经拍着胸脯说要永远在一起,但到现在大家决心开始动摇,选择也慢慢地开始有了分歧。
吴莎问陈漾他以后想去哪里,陈漾只给了个范围,说以后去北京,北京哪所学校都可以,只要在北京就行。
江天明问:“为什么执着于去北京?”
陈漾没说太多,只是笑了笑,然后说了七个字。
“北京是个好地方。”
没错,北京是个好地方。
那里有他们最在意的人,所以非去不可。
这次预赛报名人数超过五十万人,进决赛的选手总共三百六十名,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次行知进入决赛的总共十二名,其中高三六名,高二六名,有四人都在1301,高二能有这么多人进决赛,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辉煌战绩。
康兴锋近期脸上可谓是风光无限,春风得意,毕竟一班二班在考试上回回争得头破血流,不止是学生在较劲,两位班主任更是明目张胆地公然挑衅。
“这次考试我们班不小心拿了个第一,康老师,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学生状态不太好啊。”
“这个年级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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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回都在我们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哦,你们班怎么就冲不上去。”
“我们班三十多个拿奖的,到时候自主招生更有优势。”
“这个就不争了,清华北大肯定还是我们班多,物理竞赛我们班进决赛的就比你们班多一倍。”
多出的两个正是枫晓和陈漾,这两人压根没在老师们的预料范围内,谁知半路杀出个陈咬金来,让中考垫底进来和高一下学期才进来的两个人在重重高手里杀出一条血路。
去浙江的那天他们一行人做的高铁,车票学校报销,所以每个人都格外兴奋。
一来是能去新的地方,当其他同学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学校继续苦逼上课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前往新风景的途中,这种莫名的优越感让所有人雀跃不已。
二来是这次也算公费旅游,途中吃喝不花一分钱,全部有学校报销,谁能不心动?
李巾帼当初收他们的身份证买车票,座位是随机的,枫晓、陈漾和江天明三个一排,江天明坐在最里面靠窗位置,陈漾第二个,枫晓坐在过道边上,吴莎坐在江天明前面,和一班的人坐一排。
大家都是头一次在一起出远门,一路上兴奋得像第一次下山的猴子,对什么都好奇。
这天不算太冷,还出了太阳,阳光温暖地照在肌肤上,热量一点点传输到身体里,由血液带至四肢百骸。
江天明趴在窗上,指着外面的风景说:“快看,今天的天空好美,自从降温后难得有这样的太阳了。”
陈漾从手机消息中拔出神,笑。
“今天是个好天气。”
受台风影响,十月下旬全国迎来了夏天后第一波大面积降温,天空蒙蒙的,时不时来场小雨,风中带着一丝冷冽,穿一件长袖已经不足以御寒了。
没想到这天老天倒是意外地给面子,天空湛蓝如洗,云朵一簇一簇的,用夸人的话来说就是这模样长得真标致,形状标准得就像语文课本上画的插画似的。
列车马上就要进入隧道,旁边绿树掩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她偏头,看见陈漾如琥珀一般剔透的眼睛在阳光下发光,光影斑驳,时明时暗,他的瞳孔里流光溢彩。
枫晓下意识举起相机,对着他优雅的侧脸咔擦一声,陈漾恍然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害羞,笑着抬手去挡镜头,“别闹——”
枫晓不让,给江天明示意:“江天明,看镜头!”
江天明愣了一秒钟,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一把锁住陈漾的脖子,把他往后面拽,枫晓乐得咧开嘴角,江天明比了个剪刀手,陈漾完全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偷袭,竟然被他们两个气笑了。
枫晓瞄准时机迅速按下快门,把陈漾无奈的帅照拍了下来。
“你们三个在干嘛?”吴莎转过身趴在座椅上,枫晓把镜头对准吴莎,笑道:“茄子!”
吴莎猝不及防,又气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压着嗓子说:“好啊枫晓,你什么时候也变坏了,学会偷拍了是不是。”
“快让我看看吴莎的照片,是不是黑照?”江天明整个人伸过来,中间的陈漾都被迫挤到后面,枫晓把刚才的照片翻出来,吴莎急得想来抢相机,可惜被座椅挡住,手不够长,只好干巴巴地瞪着得逞的江天明。
“让让让让,你们两个挡住我呼吸了。”陈漾一把把江天明和枫晓的脑袋分开。
江天明摸着自己的寸头傻呵呵道:“啊?那真对不起啊,我一激动就忘了中间还有个人。”
如果用不同的饮料来形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和江天明的关系就好比蒸馏水,干净得没有半点杂质,陈漾是知道这一点的,但看着两个靠那么近,心里就是不顺畅。
“你别听他瞎说。”枫晓知道陈漾这人又在逗弄别人,“这么一大车厢空气都不够他吸的,他是气球吗?”
这时列车驶入隧道,就像有人切换了幻灯片那样,一下由光亮切到了黑暗。
陈漾摘掉一只耳机塞枫晓耳朵里,黑暗里温暖的大抚上她的脸庞,所经之处如同被点了一线火苗,烧得发烫,手摸索到她圆润柔软的耳垂,把耳机塞了进去。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充满无奈。
“大小姐,安静点行不行。”
耳机里放着张信哲的爱就一个字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屏幕微亮的光打在枫晓脸色,她眼皮若有似无地颤了两下。
或许是巧合得太应景了,又或是因马上要考试而紧张,她的心跳得好快。
她一下安静下来,假装闭眼休息,耳机里张信哲的歌声婉转细腻,不知不觉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有人戳了戳她的手臂。
枫晓睡眼惺忪迷惘。
“到了?”声音软糯,带了点刚睡醒的鼻音。
“你们别闹了,快看外面!”吴莎突然指着窗外说。
已经到了傍晚五点,夕阳把天空染得像绸缎,橙黄、粉红,列车经过湖面,湖面广阔无垠,七彩的天空倒映在湖面上,天际与水面连成一体,湖面上一群白色飞鸟悠然前行,很快被列车超过甩在身后。
多么震撼的一幕,美不胜收,比画卷里描述的还美。
枫晓着急去掏相机,哪想陈漾却突然覆上她的手,声音雀跃、温柔。
“别低头,枫晓。”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为哪件事先心动。
是肌肤相贴的手心,还是那句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别低头,枫晓”。
以前他总喊她枫晓,后来成了同桌,他就喜欢喊她小组长,就是没有认认真真地喊过她的名字。
李珍说,名字是人和人之间最深的羁绊,有的人通过外号来证明关系亲切,有的人却用别名掩盖内心的波涛汹涌。
名字很平淡普通,但有时候也会成最动听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