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鲛人
    手机店店主姓秦,比岑让川大了一轮,他让她喊他秦哥就好。秦哥妻子得癌症死后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听他说,是个乖巧的小女孩。为避免再婚后对女孩不好,他单身到现在。

    那天背着银清回来,岑让川三下两下把手机店店主家底给聊了出来。

    因为……她的手机又进水了……

    她得打好关系,兴许能打个折,以后估计就是手机店常客了。

    秦哥把她们送到凶宅门口,明显感受到里边一股阴凉气袭来,心中发毛就想走。

    岑让川犹豫了下,拦住他,把口袋里的一片雷击木给他:“秦哥,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我和他上山看风水的时候,正好遇到雷电,这是雷击木,驱邪避凶,你看下能不能自己钻个洞戴在身上。”

    “好东西啊,就给我了?!”秦哥听说过古玩市场有这玩意,没想到今天会得一片。

    “嗯,不过……哥,别说出去。要是过几天听到饲料店那家人说起什么也千万别去,我们看风水的那片地,虽然被雷劈了一大片,但……不干净。”她暗示道。

    “好好好,不说出去。”秦哥接过这片黑漆漆的木头,“我就不进去了,你过几天记得叫林业局的人过来啊。”

    “好嘞好嘞,谢谢啊。”

    “不客气。”

    等秦哥一手打伞一手骑电动车离开,岑让川才重新把放到家门口阶梯上的银清抱起来。

    他像是彻底失去意识,软绵绵地靠在她肩膀上,仿佛一株枯萎的草。

    谁能告诉她,一个树精怎么治疗?

    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去紧急培训银杏树养护知识?

    虽说她喜欢临时抱佛脚,但这也太临时了?

    到时还没培训到位,银清就凉了。

    她绕过壁照,完全忘了要远离池塘,抱着他径直走入回廊。

    细细密密的雨线沿着屋檐淌下,如珠帘般挂满整条长廊。岑让川走得急,等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快要走完全程。而她刚刚路过的池塘边,似乎多出了一个陌生身影。

    总是弥漫植物香气的老宅里,似有若无多出一丝水腥气。

    不臭,只是腥,与此同时,还有丝丝缕缕的、她从未闻过的味道。

    古怪的香味。

    她抱着银清,缓缓回头。

    在看清池塘边缘是什么东西时,瞳孔蓦地缩紧。

    隔着雨帘,它也看了过来。

    长至腰下的银色长发被雨水打湿,发尾卷曲着落在还未整理的花圃泥浆地里。肤色发白,隐隐生辉,一双同样银白色的双眸凝视她,清俊到非人感浓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冷淡地望过来。

    为什么说是“它”?

    岑让川视线只在他上半身停留一瞬,立时被他腰部以下的风景吸引。

    鳞片从腹部开始渐多,覆盖在每寸肌肤上。银光闪闪,看似纯白,却流光溢彩,如覆着浅淡的彩虹,每动一下就是五颜六色。鱼鳞尾部,层次分明的薄片沉入水中,半透不透,但能清晰看到上面的线脉。

    岑让川想,自己该不会还没从鬼新娘布置的幻境中走出来?

    还是自己在做梦?

    这个世界……真有鲛人?!

    如果没有,那她现在看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镇子上爱玩cosplay的学生仔到凶宅冒险来了?

    她大脑宕机,微微张大嘴盯着突然出现的鲛人看。

    结果鲛人像是认识她,端详一会儿后收回目光,视线转到她怀里的银清身上,淡淡道:“他快死了。”

    岑让川神智回拢,想起银清曾经跟她的对话。

    银清:“你只要不掉下去,它在能清洁水源,会让宅子里的生态更好。”

    岑让川:“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银清:“鱼啊。”

    他当时轻描淡写,吐出“鱼啊”两个字时,岑让川真以为是普通的鱼。

    既然银清知道它的存在,又没有赶走,那……稍微可以信任?

    岑让川鼓起勇气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埋进土里。”鲛人轻轻晃动尾巴,“饿了,给我弄点鱼。”

    “……”埋进土里?

    才四个字,她怎么好像听不懂?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鲛人不满看她,略微蹙起眉头:“我饿了……”

    “了”字音刚发出半截,岑让川想到什么,急急忙忙转身。

    鲛人饿到生气地用尾巴拍一下水面,钻进池塘,慢慢消失。

    回到主屋小楼。

    眼前的景象是岑让川从未见过的。

    银杏树被雷劈去上半截,斜斜劈到地上,劈出一个大坑。

    断裂的树枝落在小楼顶上,树上,有的还在燃烧,发出暗红的光。

    岑让川麻了,这么一大片受灾区她要怎么处理?

    空气里的焦糊气味在提醒她要赶紧做决定。

    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依然有闷雷声阵阵。

    “我把你埋进去了?”她小声问怀里的银清。

    他不回答,岑让川当他默认。她瞄到树旁的黑色大坑,心想这雷劈的还挺准,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埋一个成年男人。

    既然没有第二个办法,就死马当活马医。

    岑让川蹲下身,把他放了进去。

    雨后泥土湿润,什么蚯蚓蛴螬之类的虫子通通化成土的一部分。

    黑坑有点深,露出了点树根,有暗红焰火附着。

    岑让川把银清放进去,又打了一桶水浇灭雷火。

    可光把人放进去也不行吧?

    埋,分开就是土里,加土覆盖。

    她捡起一旁劈飞的铲子,抡起胳膊开干。

    要是此时此刻有人走进凶宅,必定以为是埋尸现场。

    这一埋,就埋到天色擦黑。

    又有雨落下。

    明明不是雨季,哪来这么多雨呢?

    岑让川擦擦汗,来不及去洗澡,又是灭火又是清理,最后趁着林业局还没下班,赶忙给人家打电话找个时间安装避雷针。

    整个小镇就这么一棵银杏树,在私人宅子里,林业局不好贸然进去,听到她的求助电话,便尽快约了明天。

    岑让川松下一口气,洗完澡后去宅子外随便对付一顿晚餐。

    修好手机,被秦哥调侃是手机杀手,二人坐着聊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指向九点。

    回宅子路上已经没人。

    她撑着伞,感觉有点冷,估计是要感冒了。

    她手上提了一条跟苍蝇小馆买的死鱼,也不知道池塘里那条鲛人吃不吃。

    他要是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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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打包了一份云来镇改良版松鼠桂鱼。

    好贵呢,要五十块钱。

    她想着,打开宅门走进去。

    回廊下石柱灯打开,昏黄灯光照在水面又反射到墙上,水波粼粼。

    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鱼味,空无一物的水池晃起涟漪。

    岑让川掂掂塑料袋发出声响:“你还在吗?”

    水声哗啦,池边岩石上逐渐显现出一道人影。

    鲛人不满看她,毫不客气地问:“你就打算这么投喂我?盘子呢?叉子呢?不要生鱼,我要清蒸的。”

    岑让川震惊:“我靠,你吃我的住我的还这么多要求?!”

    “怎么说话呢你?”鲛人大尾巴拍打水面,就差把水泼到她脸上,“快点,把东西准备好,再晚点我吃人了。”

    “……什么玩意。”岑让川嘀咕,心不甘情不愿按他要求去弄好两条鱼。

    路过主屋小楼,被雷劈掉大半树枝的银杏树本有些往旁歪去,现在居然已经好了不少。

    埋银清的地方生长出丝丝缕缕如藤蔓般的嫩绿纸条,与大树缠绕在一起。

    她听到一点声音。

    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他在进化?

    岑让川困惑地多看几眼,实在看不出什么便抬步离开。

    她对银清没太大感觉,相识不到一个月,能有什么感觉?

    只把他当成室友,不死就行。

    她刚走,脚底下就冒出一点嫩绿的树苗。

    随着她的脚步,一路生长过去。

    因为是在晚上,那点绿意无人在意。

    两盘鱼放在平缓的地面。

    银白鲛人双手撑在岩石上一撑,直接坐在岸边。

    岑让川见他还算满意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真是鲛人?什么时候来的?来这干什么?”

    鲛人慢慢悠悠端起盘子,咀嚼鱼肉并不回答。

    “说话啊。”岑让川好奇的要死。

    她的手已经蠢蠢欲动,想去摸一摸他腰上鱼鳍。

    “你不记得我了?”鲛人抬眼看她,银灰色眸子里没什么情绪,见她伸过来一只手,警告道,“再伸过来我就用叉子叉断你的手。”

    “……小气鬼。”岑让川有贼心没贼胆,伸到一半缩回。

    “哼。”鲛人冷笑,“两条鱼你就想占我便宜,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行,你吃吧,我明天绕路走,不经过这了。”

    她真是服了,破宅子里没一个友好生物。

    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银清好,懵懵懂懂的。

    越到后来越不可爱。

    她想起身,鲛人一尾巴甩来,拍得她满脸是水。

    小腿一疼,差点跪下。

    岑让川火了:“你有毛病啊!”

    “我要是没点毛病还能看上你?”鲛人扑过来,盘子摔到一边叮叮当当响,“你不喜欢我这个形态?别忘了当初,你为了鲛人,整整冷落我一年!”

    岑让川挣扎的动作一顿。

    这熟悉的语气……

    她还没说话,回廊尽头传来另一道虚弱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月洞门旁,两道一模一样的影子投射在墙上。

    岑让川和鲛人齐齐看过去,皆露出震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