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几乎是连哄带骗地凑齐了六个人参加合唱,因为学校要求的就是每个班级合唱队伍至少要有六人。
不过个人比赛除了骆眀昭外,居然还有一个男生报名,也是合唱队伍里的一人。
好像除了他们班外,其他班都挺积极的,甚至吃晚饭的时候听说,薛游他们隔壁班,半个班的人都要上场,要来一个大合唱节目。
原本宋晓还为他们空出晚自习的时间来筛选节目,结果总共就凑来这么些人,也就不了了之。
放学后,尹菲小跑到后排找她,骆眀昭正埋头收拾着书包:“怎么了?”
“晚上回去我拉个群啊,大家可以想想唱什么歌。”她说。
骆眀昭表示同意地点点头。
牧时桉侧过目光悠悠地眯起眼:“你也参加了?”
“什么?”骆眀昭专注地整理着书包,没有注意听他的话,拉住拉链,起身。
“唱歌比赛。”牧时桉跟着起身,走在她身侧。
“对啊。”骆眀昭有些好奇地扬起脑袋看着他,“晚上吃饭你也在啊?合着我们说话你都没听啊?”
晚饭时除了牧时桉以外,四个人都在激情热聊有关周五元旦晚会的各种小道消息,他们也在给骆眀昭出主意,帮她参考能唱什么歌,当然没一首靠谱的就是了。
牧时桉顿了一下,但脸上倒也没什么被拆穿的尴尬反应:“走神了。”
骆眀昭边走边把脖子上围巾系得紧一些,心底暗自嘀咕,你倒是挺堂堂正正。
两人前后脚走出教学楼,一阵凌冽的风恰好吹来,给每个走出大门的学生都冻得一激灵。骆眀昭将手全部缩进外套兜里,每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后悔怎么没有同意让骆齐接自己放学这事。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下意识往侧边偷看一眼。
牧时桉穿着校园标配的冬季校服,但仍跟别人显得不一样,不像她,他围巾手套一个没有,就靠着校服那一层似有若无的夹棉对抗着寒风,骆眀昭也有些好奇,他也是真的不怕冷啊。
两人并排安静地往校门口走,其实往日也一样,虽是同路,但其实没那么多话说,不像跟姐妹们,叽叽喳喳的很有话聊,跟牧时桉真的很像放学搭子,或者她的保镖,高高的,站在一旁也蛮有那味。
他们安静,就显得身旁吵吵闹闹的结伴而行的学生更活泼,离骆眀昭一步远的一对女学生正在感慨:“真是的,为什么今年初雪那么早啊?”
“就是啊,要是在今天就好了,圣诞唉,再配上初雪,多有氛围啊。”另一个女生也在抱怨。
骆眀昭默不作声听着,埋在围巾里的脑袋不自觉歪了歪。
好像,是那么个道理啊。
两个女生在停放自行车的那个岔路拐弯后,四周顿时安静。
“圣诞节,好像不下雪确实少了点氛围唉。”骆眀昭忽地出声,尾调悄然上扬。
她声音闷闷的,传进牧时桉耳朵里就带着点瓮声瓮气,莫名让他想起那种节日里会吃的酥心糖,他伸手将外套领子拉高,躲藏在衣领之下的喉咙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上下滚动。
牧时桉偏开目光,回应她刚才的话:“会吗?”
“当然了!”骆眀昭瞬间激动起来,想要跟这个没什么过节情趣的人好好掰扯一下,“比如圣诞老公公都是骑着雪橇来送礼物的啊,如果没有雪的话,那直接他骑自行车好了,驯鹿也不用上工啦。”
她太过于通俗的表述,让牧时桉也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压着笑意,低声问:“还有吗?”
“还有啊,那些经典电影营造的气氛,就比《真爱至上》、《小鬼当家》或者《圣诞颂歌》什么的,他们里面圣诞节都在下雪唉。”说起这些,只能苦于如今还是学生党,若是今年圣诞节在周末的话,她肯定要窝在被窝里回顾这些片子的。
走出校门,她甩甩那些纷杂情绪,总结道:“总之,圣诞要是不下雪的话,确实少了点浪漫,尤其是搭配初雪‘食用’最佳。”说完,还努力扬起脑袋看看天空,想要寻到些下雪的征兆。
牧时桉跟在她身旁走着,恍然间想到从前。
前几年初雪似乎都在圣诞节左右,梁若璇那时望着满天飘雪,总抱怨着,这么浪漫有什么用,初雪就得是跟喜欢的人一起看啊,而不是跟他俩这个完全没有情趣的死直男。
说起来今年的初雪,好像来得确实早了点。
是哪天来着?
两人漫步到公交车站,同时停了脚步,牧时桉偏头看她一眼,蓦地开口:“今年初雪,是哪天来着?”
骆眀昭被冻得在手心哈了口气,捂在泛红的脸颊上。
初雪那天啊?她盯着自己手心愣了一会儿。
想起来了,她看了《情书》,也理清对身旁这个人的那些繁杂的心情。
“哦,就是那天呗,你跟林以征要微信的前夜里。”骆眀昭伸手理理被寒风吹乱的刘海,偏过目光故作打趣着说道。
牧时桉敛眸,记起了那天的画面。
那天梁若璇拽着他要打PS5,他们玩到她撑不住打着哈欠回了客房,客厅里只剩他一个人醒着,家里人都睡得很熟。
他收起光碟关掉电视,客厅里仅留着一盏落地灯亮着,他还不困,独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却无意间看到朋友圈里,骆眀昭一分钟前发布的照片,光线昏暗,但能辨出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
她还没睡?
牧时桉握着手机,不自觉地起身站到窗外去看,拉开窗,指尖感受着满天飘雪,他垂眸看向屏幕,忽而生出一个想法,要不要发个微信给她呢?
他沉默着靠窗站着,犹豫片刻后,发出了那条消息。
骆眀昭说她在看电影,又问他怎么还没睡,他庆幸自己早就找好了说辞,在收到晚安后,牧时桉顿住几秒。他要不要也回一个。
牧时桉不太清楚自己在那短暂的一分钟里,做了多么重大的挣扎决定,最后指尖敲击,他还是发出了那条微信,按下发送键的同时,无声地对屏幕道了句晚安。
他们在相隔十几米的地方,看了同一片雪,这样算不算是,跟她一起看了初雪?
“车来了。”街道那端,公交车闪着车灯缓慢开来,骆眀昭唤他。
牧时桉垂下眼,轻嗯一声。
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像是往常一样没有说话,直至下车,骆眀昭全程一直望着窗外,似乎在想些什么。
“哇喔,他家还开着!”骆眀昭忽地看见什么,激动得朝着一间店铺小跑过去。
牧时桉跟着她的后门,来到了一间巷口很小的门店,平时很容易被忽略的那种。
骆眀昭将围巾往下拽了拽,朝着店里扬声问:“您好,还有烤红薯吗?”
“有的,还有几个,要大的还是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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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爷爷应声道。
“要一个大的好了,然后可不可以帮我分成两份装。”
“好。”
不一会儿,老爷爷提着两个塑料袋递给她,骆眀昭扫了钱,转过身,分出手里一个袋子,透明袋里,半个大红薯被油纸包裹住,散发出诱人香气。
“给。”骆眀昭笑着递给她。
牧时桉跟着笑了一下,被她感染:“为什么要买红薯。”
骆眀昭双手捧着,压制着无限分泌的口水,说:“烤红薯就是冬天下雪时要吃的嘛,估计是被我妈影响的,她小时候总带着我看那种古早韩剧。虽然跟初雪,圣诞都没什么关系,但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心情也会好的,也算是填补一下没有过上有仪式感圣诞的落差。”
他们相伴走在无人的小巷里。
骆眀昭边走,还在边摇头晃脑地碎碎念:“跟你说这家红薯可好吃了,而且个头贼大,咱们两人合在一块顶我小臂粗呢,这爷爷家里就是种红薯的,平时就卖红薯干什么的,烤红薯可是冬季限定……”
她总是这个样子,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尤其那双眸子,亮得不像话。
春日拂晓,大概可以如此形容。
骆眀昭不说话了,她悄悄仰起头去看牧时桉,因为他一句话都没说,周遭寂静的只能听见校服面料摩擦的窸窣声响。
他是不是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啊?她是不是有点太啰嗦了。
直至瞧见单元门,她都跟着走在他身侧,沉默着没说话。
哼,这个无聊的家伙,怪不得朋友那么少。
“闭眼。”
骆眀昭懵住:“什么?”
“在这闭眼等我一会儿。”站定在单元门前,牧时桉终于开口,声音略微带着哑意,让骆眀昭愣着几秒,促使她心脏一紧。
他要干什么?该不会要吓自己一跳吧?开玩笑,她骆眀昭出名的密室铁坦唉。
虽然心里没底,不但还是老实按着他的话,轻轻合眼,骆眀昭闭得并不紧,细看还能瞧见颤动的眼睫。
闭住眼,听觉就显得格外发达,她能听见风声,还有什么东西撞击铁板的声音,好像是地下室,像是绮城这种北方城市,尤其是旧家属院这种老旧小区,都会有地下室的。
脚步声越靠越近,她的心跳也跟着鼓动起来。
到底要干嘛,还让人怪好奇的。
她似乎听到一阵很轻的呼吸声在周围,骆眀昭于是不太确定地开口:“那啥,我能睁眼了吗?”
牧时桉的声音就在她身前响起:“好了,睁眼。”
话音刚落,骆眀昭随之缓缓掀起眼皮,少年就这么立在她的面前,手臂举高,然后就听“嘭”地一声,她仰起头,满天彩纸像是舞动的雪花一般,在她的头顶翻飞,在寂静的夜里,折射出五彩的光辉,闪着光。
骆眀昭瞳孔颤动着,不知到底是望着彩纸,还是眼前的那个人。
“亲戚家办喜事,留下的彩炮筒在我家地下室,”他轻描淡写地说,“没有雪,先用它替代吧。”
她应该无论过去多少年,永远都忘不掉这一幕吧。
在十七岁圣诞夜的尾声,有个少年为她带来了专属她的雪花。
脸颊掠过些什么,骆眀昭伸出手,轻轻拂过皮肤,她忍住了即将涌出的泪光,洋溢着笑说。
“牧时桉,真的下雪了,还有,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