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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半人和靳川刚被人群挤到龙神阁门外,又看见里面的人在拼命往外退,阁内不时传出惨叫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知道里面情况多半不妙,但蜂拥的人群完全不给他们撤退的机会,人墙一排推着一排,像海浪一样,把最前方的人不断地推进阁子里。

    沈半人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阁子里,想要爬起来双手却触了一地的血,温热黏腻。他抬起头,只见地面上到处散落着残肢断臂,都浸在血泊里,看起来异常的瘆人。

    有什么东西爬过来了,带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味。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沈半人转身看见那硕大肥厚的身躯,覆满了坚硬鳞甲的脊背,和皮肉褶皱的四肢时,双腿还是不由自主的打颤,根本没有勇气再去看那长嘴尖牙,和如同玻璃罩一样冰冷巨大的的眼珠。

    察觉到旱鳄有进攻的意图,沈半人飞快的瞄了眼周围,他知道力量悬殊,且手边没有武器,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他注意到龙神阁的大门虽然被拥挤的人群堵住了,但是窗户却是通的,早前他们进来写许愿牌的时候,他曾看过窗外,不是绝对的悬崖绝壁,有一个凹进去的小土坡,就是防止游客高坠的。

    沈半人有了打算,毫不犹豫立刻起身向紧闭的窗户跑去,旱鳄被惊动也猛的追击起来,它直行爬行的速度相当的快,察觉到猎物绕圈,覆着鳞甲的浑厚肉尾带着强烈的劲风甩了过去,将整个窗户砸的粉碎,窗外的狂风和暴雨没了遮挡,立刻灌了进来。

    沈半人被大风吹的根本站不住脚,通过窗户逃跑的计划宣告失败,他果断放弃,顺着风的方向继续跑,跑到楼梯口,见前方无遮挡,便蹬蹬蹬径直上了楼。

    到了二楼,发现那旱鳄没有追过来,可能是又有了新的攻击目标,沈半人方才把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长吁了出来,他身上衣衫尽湿,一半是刚才窗外的雨水打的,一半是汗。

    休息片刻,突然又想起靳川,那家伙也会被挤进来吧,虽然他身手比自己好,但是遇上那旱鳄没有武器也是一个死,越想越不放心,沈半人又轻手轻脚往楼梯方向走了几步,通过扶手缝隙向下张望。

    这一看几乎把他吓得半死,刚才攻击他的那只旱鳄此刻正把靳川压在身下,靳川也不知道哪里被咬伤了,一身的血。沈半人心乱如麻,想立刻冲下去帮忙,又强迫自己镇定,他在二楼转了几圈,想找个趁手的武器,突然看见墙角处的灭火器。

    靳川肩膀被抓破一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又被那笨重腥臭的东西压的喘不上气,脸色都青紫了,眼见那东西牙齿几乎咬上他的头,突然有人蹬蹬蹬跑过来,朝着那旱鳄的脸和眼睛喷出一大团白色的雾气,喷完了还用空瓶猛砸旱鳄的头部,一顿行云流水的输出后,暂时逼退了旱鳄,他又拉起靳川赶忙往楼上跑。

    方才喷灭火器的时候,靳川也受到了波及,脸上都结了一层霜,虽然看不见救他的人,但听声音知道是沈半人,确定他并没有被旱鳄吃掉,他松了口气。

    “你说这都什么事啊!”沈半人瘫靠在墙壁上,叹了口气,十分郁闷,“怎么好好的出来玩,又是碰上极端天气,又是碰上这么个玩意!”

    靳川想笑,结果牵扯到肩膀上的伤,疼的脸都快要变形了:“我以为……你已经司空见惯了!”

    沈半人一想也是,也该司空见惯了。可是从前是自己一个人,怕死但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但现在不一样,有了朋友,便有了牵挂。

    “那个……辛沅……”靳川仍然痛的厉害,还是开口道,“他不是说了,你命格奇好,总有贵人相助的……”

    沈半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算命的话,你也信?”

    “信啊!”靳川认真,“只要是好的,我都信!我们,还有江宴,九瑶,十七,都会逢凶化吉的。”

    跟靳川侃侃,好像确实没那么郁闷了,虽然现在他们两个还困在方寸间,前途未卜,但身边有值得信赖的朋友作伴,内心依然是充满希望的。

    沈半人又恢复了活力,道:“那当然,我们五个人来年还要过来还愿呢!”

    相聊间,楼下似乎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靳川行动不便,沈半人起身往楼梯口去,刚下一层台阶,就听下面十七喊道:“沈半人,靳川,你们两个在吗?”

    “在!我们在楼上!”沈半人激动道。

    十七得到回应,赶忙跑上楼,看见他们两个人都在,大大的松了口气,又见靳川受了严重的伤,立刻摘下背包,从里面拿出医疗用的小箱子,还好是防水的,里面纱布剪刀止血药膏一应俱全,连麻醉剂都有。

    “九瑶小姐在下面跟旱鳄缠斗,你下去照应着点,我来给靳川处理伤口。”十七道。

    沈半人点点头,看一眼靳川,知道有十七在,伤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转身下了楼。

    九瑶跟那旱鳄相互往来了几招,在她的认知里,这玩意俗称“土龙”,大荒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它的祖先是洪荒神兽之一的饕餮,龙的第五子。喜旱,一般居于旱洞内,只有地河之水漫溢上来,冲了它们的巢穴,它们才会爬出来。

    可龙潭镇潭水枯竭,说明这里地势应当属于地河流经域的上游,不存在河水漫溢,怎会把这群土龙惊动出来?难道跟这场不期而遇的暴雨有关?

    九瑶脑中思绪如海,动作依然行云流水。等到那旱鳄左右攻击不得,甩着大肉尾莽撞过来,左侧身子一让,单膝跪地,一个滑行,身体后仰,同时右手匕首斜向上朝着那旱鳄最脆弱的腹部猛的一划拉,直接给那旱鳄开膛破肚,鲜血肠子流了一地,甚至还有一颗没来得及消化完的人的头颅。

    在场的人无不倒吸口凉气,一时也不知是这旱鳄更可怕些,还是九瑶更可怕些。

    九瑶现在也顾不了他人的想法,麻烦的是,她已经给了旱鳄罩门致命的一击,可阁中旱鳄数量却不见减少,这些旱鳄竟也是不死之身?

    如此打下去,消耗的只是她。

    沈半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些旱鳄不像是现代环境中的生灵,而且来的太蹊跷了,这龙神阁开工动土的时候肯定做过环境评估,至少浅表层不可能有旱鳄生活的痕迹,那它们很可能是来自地下深处的太古物种,因被某种神秘力量召唤而来的。

    正思索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半人。”

    他循声望去,见江宴从破开的窗户那里跳了进来。

    “把门关上。”江宴道。

    沈半人会意,两个人一左一右去关龙神阁的大铜门,虽然后面的游客还在挤,但前面幸存的游客深知阁子已经不能进了,所以门关的还算顺利。

    “这些旱鳄……”沈半人刚准备说这些旱鳄不死。

    江宴打断他:“我知道。”

    他上前用手掌蒙住沈半人的眼睛,他的手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水还是血。

    “这是幻术。”江宴轻声道,“你做好心理准备再睁眼。”

    沈半人点点头。

    待江宴移开手掌,沈半人睁开眼,重新看向阁中,虽然有了江宴的预告,他还是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度恐怖又不可思议的景象。

    只见那些在地上爬行的凶猛的旱鳄,根本不是什么鳄鱼,而是一具具面无表情、肢体扭曲的古尸。

    “这不是古尸,是他们的亡灵。”像是洞悉了沈半人的想法,江宴道,“你的身体住过鬼身,能感应亡灵意识,我会和九瑶留下一具亡灵,你试着与他沟通,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罢,他先拦下九瑶,接过她的匕首,握在掌心利落的划过,又还给九瑶。九瑶明显的怔了一下,但局势不容多想,两个人开始合力击杀旱鳄。

    有了神血的开光,那些被剖了肚腹的旱鳄不但不能复活,而且死后便化为齑粉消失。

    一通厮杀后,阁中旱鳄渐少,江宴见九瑶击杀了场中最后一头旱鳄,便留下手里这头已削去四肢的残鳄,匕首从上到下贯穿它的嘴巴,迫使它张不开嘴,然后闭眼念诀,开启阵法。

    残鳄在阵法中痛苦挣扎,沈半人开了天眼,看见的就是一具古尸痛苦狰狞的面目。

    渐渐的,那古尸的眼睛不再空洞无神,而是流露出恐惧和挣扎,沈半人知道时机到了,他闭上眼睛,封闭自己五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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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让自己的灵魂空出位置来,容纳虚空中那缕若有若无的,已经虚弱不堪的上古亡灵。

    记忆的闸门像是突然打开了一个通道,沈半人的意识游走在这通道里。这是个很长很长的通道,漆黑而沉寂,他觉得自己已经走过了上千年的岁月,两条腿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疲惫。

    终于那洞口出现了一点白茫茫的光亮。

    “就快到了。”他听见自己对自己说。

    洞外是一个小村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这时节大概正值暮春,成片成片的油菜花田将整个村落包围,田埂上不时有穿着先秦素衣的农人往来走动,谈笑风生。

    他沉浸在这画一般的风景中,内心一片宁静祥和。

    “阿父!”一个梳双髻的小童脆生生的唤他,“阿父,我们去看龙!”

    他听见自己慈爱的笑声:“好,阿父陪你去看龙!”

    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走远,消失在田埂上。

    画面又一转,眼前群山绵延,犬牙交错,山脊连在一起,像一条的恣意蜿蜒的巨龙。龙腹之下,有一汪深潭,呈椭圆水滴状,像一块透明的琥珀凝聚在堆叠的崖石之间。

    潭水非常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一时竟分不清上面是天空,还是下面才是真正的天空。

    他和小童来到潭边,走近了些发现潭底盘卧着一条龙,一条真龙。

    那是一条银白色的龙,脊背生有双翼,鳞片如同玉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巨大的龙首,仿佛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的一般,无处不精致,无处不令人赞叹。

    “这条龙为什么一直躺在这里。”小童好奇地问他。

    “因为它很多年前打了一场大仗,把力气全都用完了,就再也飞不回它的家去。”

    “那它死了吗?”小童关心地问。

    他听见自己呵呵笑起来:“没有,小傻瓜,它可是龙神,不会死的。等它休息够了,它就会醒过来了。”

    “阿父,”小童突然仰起脸,紧张地问:“那它醒了,是不是就会离开我们的村子,回他自己的家了呢?”

    他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巨大的沉默。

    可他仍然微笑着温柔地说道:“不会的,以后这里就是它的家,即使它醒过来,它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家。”

    沈半人满头大汗,眼皮不停的颤动,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整个身体都剧烈的痉挛起来。

    江宴知道他不能走魂太久,得赶快帮他结束才行。他和九瑶对视一眼,示意九瑶把那最后一头旱鳄处理掉,他则以手覆上沈半人的眉眼,替他念诀静心。

    如此折腾了有五六分钟,沈半人终于恢复意识,喉咙突然发出“嗬”的一声的急促尖锐的呼吸声,仿佛窒息了很久,连呛咳都没有力气了。

    江宴帮他顺气,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点气力,着急道:“我看见龙……龙死后,变成了恶灵……”

    “恶灵……在湖边拖人……吃……”

    他咳了几声,说话连贯些了,但仍然有些嘶哑:“村人不堪其扰,便联合附近的几个村子,挖土填潭,填平了整个深潭。龙尾山之所以下窄上宽,就是当年挖土所致。”

    江宴闻言目露疑惑,然而来不及多想,阁门被大力的冲撞起来,外面的游客又开始向里面挤了,十七扶着靳川从楼上赶了下来。

    “外面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沈半人觉得不对劲,游客的情绪好像比之前更糟糕了。

    “现在下的是泥雨。”九瑶站在窗户边,看着打在身上的带着泥土的雨滴说道。

    “这是要发生泥石流啊!”十七惊诧,“到现在还没有警察来救援吗?”

    “来了,但进不来。”江宴道,他从平台上来的时候跟一群下山的人打过照面,这批人很快又去而复返,带给他一个讯息。

    据说山脚下已经被沼泽地包围,有救援的车子陷入了沼泽,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下雨的那一刻,通讯信号就全断了。

    撞门声越来越大,江宴扶起沈半人,道:“我们先出去吧,我知道一个洞口可以暂时避雨,把龙神阁腾给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