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赶在大雨追来的前一步,驶出了烟雨江南的凄美,在中途加了一次油,趁着空隙吃了两口饭,折腾了五六个小时之后,货车到达了下一个临时过渡点---三里村!
车子晃晃悠悠的穿过村中小道,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和货车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夜幕的一点星辉下,映出了村子大致的轮廓,来到一片林地停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若安恢复了一些体力,两人不紧不慢的把一个个蜂箱从货车上搬进车后的小树林,又在车前的空地上搭起两顶住人的帐篷,阿玲拿着手电筒一边检查蜂箱一边加水,若安再想帮着做些什么,阿玲催促他赶快去休息,就这样回到帐篷洗了头和脸,用毛巾里里外外擦拭身体,换上两件贴身的干净衣服,躺在简单铺就的木板上,这一刻他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反而舒服极了,给陈副团长发了一条信息并关掉手机,随后枕着挎包双手交叉在胸前沉沉的睡了,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有人走了进来,但眼睛已经睁不开,不久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像是经过了一个轮回的时间,在第二日的某刻随着精神气力的恢复,眼皮也在不停的跳动和挣扎,孩子们玩闹的声音不断的传到耳朵里,越来越近,
“别靠的太近,会蛰到你们”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隔了几秒算是知道了身在何方所做何事,睁开眼睛,掀开盖着的毯子慢慢坐起来,顿时感到身体各处的疼痛,穿上鞋半拱着身子寻摸外套,翻来翻去没有找到,穿着贴身短袖线衣走到帐篷口,刺眼的阳光又让刚睁开的眼睛眯缝了起来,抬手遮挡着半转过身,在慢慢适应了光线以后,四周的一切也都清楚了,帐篷前面是一片和青草地一样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没有半点绿色,在一阵风扬起的尘土中,几个孩子追来追去的打闹着,空地的前面、右面和身后是连在一起的槐花小林,左边一百米处则是这个村庄边沿的住户,外墙涂抹的洋灰,不锈钢的窗子,看上去很新,
“醒了!”
从车后走过来的阿玲,掀起纱巾擦着汗打着招呼,转过头的若安揉了揉眼睛“嗯”了一声,
阿玲:饿了吧,马上做饭。
说完阿玲摘下帽子挂在帐篷上开始里外的忙活起来,丝毫看不出昨天折腾的劳累,正要上前帮忙的时候,不经意间若安看到了树林里两棵树之间拴着的绳子上,一些洗过的衣服挂在上面,那件黑色夹克外套还有贴身的两三件衣服也在其中,他转头看向正在做饭的阿玲,心里五味杂陈,此时在空地上玩耍的孩子们随着大人的喊声,陆陆续续都回了家,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下飞舞的尘土,游走在四处,诉说着孤独。
中午的饭菜陆续端上了桌,两人在那张半高的木桌前对坐了下来,除了两个炒菜,还有两碗现做的手擀面,阿玲夹起不多的肉片放进若安的碗里,提醒着说到,
阿玲:虽然天气开始变热,但晚上气温不高,很容易着凉。
若安:嗯。
阿玲:对了,衣服我帮你洗了,在那儿挂着。
若安:我自己来就行。
阿玲:顺手的事儿。
吃过饭之后,若安主动收拾起餐盘,拿去一边用水冲洗,当阿玲提着水桶准备去打水的时候,他抢了过来,并让阿玲去休息一会儿,阿玲没再争抢,手指着右侧的槐花林告知了他河水的方向,若安不急不慢的提着桶走去,站在帐篷一角,看着远去的背影,这个在烈日下摇晃着单薄身体的男人让阿玲有些心疼,她只期待阿实能快点儿回来。
穿过空地,绕过几排树,有一条2米宽的小河静静的在树林中蜿蜒的流淌着,顺着坡沿走下去,荡开点缀在河面的槐花,左右摇摆一下大半桶清水就装好了,来回三四次,有些累了的若安偷懒坐在了水边的槐树下,看着河水倚靠树干,脸色除了疲惫还有一丝隐忧,他担心陈副团长会怎样回复他,昨晚他发信息给陈副团长说“因家中有急事,要回去几日,暂时不能回团里报到,望谅解”,这样的理由不知道能不能过关,若安心里没底,拿起土块儿漫不经心的往水里扔,看着溅起的水花,还有不动声色的波纹,伴随着天空不断飘落的斑斑点点,无法言说的情绪像一阵远方飘来的笛声,沉浸其中的若安,似梦似醒之间被不远处几个孩子的吵闹打扰了情绪,转头看去发现有三四个男孩子爬上树在摘槐花,树下站着一个更小的孩子,不断被落下的枝叶弄到身上,树上的几个男孩子坐在树杈上大声的笑着,其中一个胖小子开口大声的说到,
小胖子:看谁扔的准。
说着把手上的槐树枝扔向了站在地上的那个孩子,紧接着其他男孩儿也都这样做着,树下的那个孩子没有哭只是一直低着头捡着地上的东西,几个男孩儿觉得没意思了,从树上跳了下来,小胖子对着那个孩子大声说,
小胖子:你爸是坏人,警察要来抓他了,我们快跑啊。
呼啦一下,几个男孩儿跑远了,留下的那个孩子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蹲在那里轻轻的拾捡东西,若安本想过去看一看,刚站起来,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累了吧?”
若安有些猝不及防,身体抖动了一下,回头看到提着水桶的阿玲,这才松懈下来,
阿玲:吓到你了?
若安回到:没有。
打完招呼若安转头再去看那个孩子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个方向,只有一地的乱枝和白花,两人各提一个水桶从树林里走出来,边走边说到,
若安:在这里呆多久?
阿玲:不会太长时间,估计四五天就要走。
若安:奥。
阿玲:这里的槐花不算多,赶上产蜜的时候,四五天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三里村只是暂时落脚,过几天还要去另外的地方,到那边儿会多呆一些日子。
若安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什么,
阿玲:下次转场的时候阿实应该就能回来了。
若安:孩子的病怎么样了?
往蓝皮桶里倒完水,阿玲缕了一下头发说到:希望没事。
来来往往中,一个下午走了,晚饭过后,走上天空的月亮越来越亮堂,若安也记不起上次见到这样的明月是什么时候,端起脸盆来到小河边,晒了一天的河水还有些温热,脱下全身的衣服,月影下露出瘦弱的身体,水瓢不断的往身上浇水,从头到脚,无比的爽快,他本想下到里面,把身体交给河水去缓解满身的疲惫,虽然河水不宽看着不深,但他还是不敢,小时候掉进水坑的经历让他有些后怕,现在这样有个地方冲凉已经很好了,一阵微风吹来,嘚嘚瑟瑟的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衣服,转身向帐篷走去,刚走出树林,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帐篷外,隐约可见那人的坐姿,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托着腮,静静的在明月照耀的世界安静的发呆,这一刻,每一个夜晚的生命都在倾听她的心事,虫鸣在回复,树木在担心,晚风在安抚。
若安慢慢走近轻声的问到:是不是阿实有消息了?
阿玲没有改变坐姿也没有抬头看向若安,只是轻声的“嗯”了一声,若安站在那里没有走,也没有说话,阿玲说到:今天去了县医院,已经不那么烧了,不过还要观察几天。
若安:这几天就让阿实安心在家陪孩子,不要让他担心这里。
放下盘着的腿,阿玲转头看向若安说到:要不是你在,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安:没什么,我也是来打工的。
阿玲:工钱我一定给。
看到脸色好转的阿玲,若安道了晚安,走进帐篷,木板上已经铺好了一层垫子,上面有干净的带着几处开了线的蓝白色床单,还有规整的毯子和枕头,不大的帐篷里充满了香皂和阳光的味道,他扭头往门外看去,随后放下帐篷门帘舒服的躺下了,满身的疲惫此时神奇的远去,只有温暖和踏实在胸腔里浮动,闭上眼睛本想就这样安然的睡去,但一件心事又让他睁开了眼帘,翻找到手机,担心的打开,果然有陈副团长的电话和短信,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陈副团长:既然有急事那就去处理,不要不接电话,老刘那里我去帮你打招呼,剧目发到你邮箱了,先看看吧。
看到内容后若安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些,立马给陈副团长回复到:谢谢领导理解,事情处理完我就立马回去。
对于剧目若安只看了一下名字,没有打开去看里面具体的内容,把手机放到一边,伸直双手打起了哈欠,天气有些泛凉,阿玲没在外面多待,四下查看过后,搬起马扎回到了帐篷,不一会儿两个帐篷的灯都灭了,只有挂在天上的那一盏还在发光,她知道,有人会需要的。
对于阿玲担心的孩子的病,她认为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这个儿子对于这个家太重要了,没人敢懈怠,阿实父亲是单传,到了下一辈有阿实和哥哥两个男丁,本来不怎么担心香火传递,可偏偏在这一环节上出了差错,自从阿玲嫁过来,直到三年后肚子才算有了动静,可一年内接连生下两个早产儿,没几个月就死了,阿玲去医院看过,没什么结果,老人请来村里懂灵异的人上家里来看,说阿玲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本来老两口商量着让两人离婚然后再娶,但大儿子死活不同意,由于家里生活拮据,阿玲里外干活儿又是把好手,思来想去,老两口把剩下的一点儿积蓄压在了阿实身上,通过媒婆给他成了家,婚后一年,阿实的老婆生下一个女儿,虽然家里添了新丁,但老两口的身体是越来越差,直到两年后小儿子出生,并活过了一年,整个家庭才算松了口气,所以当在电话里听到妻子哭着说儿子生病的事儿,阿实就没办法专心在外干活儿了,他知道妻子是个贤惠持家的女人,可一有事情她就没了方寸,况且父母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就没办法尽心尽力的去照看这边的儿孙,这个小家需要阿实这个顶梁柱,阿玲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坚持让阿实回家一趟,这样他才可以安心。
此时阿实在县医院守在小儿子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里有了几根血丝,他的妻子站在身边不停的小声抽泣,为了不吵醒儿子,阿实压低了声音生气的说到,
阿实:哭,就知道哭,没用的娘们儿。
妻子:我就是担心。
阿实:回去吧,我陪儿子就行,看着你心烦。
看到丈夫这样生气,阿实的妻子识趣的离开了,在医院的走廊里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蜷缩在那里闷着头抽泣,窗外皓月当空,大地品尝同一片月光。
第二天上午,若安没有太多挣扎就起来了,阿玲已经把早饭做好,吃饭的时候阿玲告诉若安,一会儿要去村里的超市买点儿东西,问他有没有需要带的,若安想了想跟阿玲说,正好要打印个东西,索性就由他去吧,阿玲没有反驳,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除了需要带回来的生活用品,还提醒他打印东西要到镇上才行,若安接过了钱,早饭过后本想把上午的活儿干完再去,但阿玲催促着让他早去早回。
穿过空地,往左边的胡同口走去,看到身边新建的房子若安感慨不已,比起以前的砖瓦房还有爷爷奶奶曾住过的泥墙房要好太多,拐过弯走进胡同,时不时的左右看看,一些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胡同右边的第一间院落和其它人家的有明显不同,左右两下对比,左边的贴着干净瓷砖还有新的推拉窗子,而右边只用砖头搭建起来,并没有泥灰,明显很久没有修缮过了,再看大门,右边是镶嵌着大颗圆钉气派新式的双扇门,而左边则是锈迹斑斑的老旧铁门,若安认为这里应该是没有人住的地方,毕竟发了财的人可能去城里住上了更好的房子,这在现在的农村也是很常见的事,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做到这一点,想到这里,若安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刚要走过那扇铁门时,走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发现在铁门的一侧角落里蹲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很不起眼的孩子,若安站在身边,但那个孩子似乎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只是低着头用手指在地上划拉着什么,若安弯下腰轻声的问到,
若安:小朋友,镇上怎么走?
听到问话,那个孩子抬起了头,若安也看清了他大概的样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些胆怯,瘦瘦的脸蛋儿灰土土的,穿的衣服也有些大,猛一看去,整个身上和头发像是被涂上了一层泥土的小人儿,难怪会这么不起眼儿,这个孩子用瘦弱的手握着树枝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又低下头在地上划来划去,若安感觉自己并不招待见,也就没过多停留,朝着那个孩子手指的方向走去了,走到胡同口若安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走了,是的,若安刚刚遇到的,就是昨天在小树林里被欺负的孩子,出了胡同口右拐不到百米,就是一个村里的小超市,里面的柴米油盐都是全的,但肉类的就没有了,和超市老板又打听了一遍镇上的方向,走出超市,听着从身边走过的几个男人带着怨气的唠叨,若安快步的向着镇上走去了。
由于三里村距离镇子不远,若安没有打三蹦子,每到一个地方,他也喜欢这样走走看看,可能和所做的职业有关,一切的陌生都在吸引着他的目光,30分钟左右,宽阔一些的街上越来越热闹,道路两侧摆着各种摊位,不断的有人从各个方向来到这里,从不少的四五层楼房建筑和柏油路判断,这里应该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在往前走一小段儿,几处门前带着三里镇的牌子出现了,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在热闹的集市里穿来穿去,终于在一处拐角的地方找到一家打印店,和中年男老板交代好需要打印的东西后,迈着轻快的步子混入了热闹的人群,来到肉摊儿买了两斤新鲜猪肉,在菜摊儿挑了几种刚下地的蔬菜,又到馒头铺提留了一袋儿刚出锅的馒头,挤过人群,偶然经过一家小的服装店门口时,若安被一件红色长裙短暂的吸引,那件穿在一个少了头和手臂的塑料人身上的裙子,在北风中摇动着鲜艳的裙摆,像是在无声的招摇着自己的美丽,告诉路人它的存在,又或是努力挣脱束缚去寻找远方未知的自由,在这一刻若安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体会,仿佛在那里飘动的红裙不是一件衣服,而是挣扎的人,在嘈杂中安静的挥舞着身体的红裙,留下了一副画面,这是一种美丽,也是一种孤独的浪漫。
“喜欢吗,给老婆买一件吧”,
这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劲瘦的女人,看到若安瞅的出神,特意从柜台走出来招呼他,若安听到这样的问话收回凌乱的想法微笑的摇摇头,随后来到打印店取过打印好的剧目,付过钱之后跨过门口,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阿玲交代过,让他快去快回,若安在路上也是不敢耽搁,一是怕阿玲担心,二是怕她不惜身体的干活儿,40分钟后再次来到村子里的超市,买了一些油盐酱醋和一小袋面粉,另外还有两根棒棒糖,从超市出来走进胡同,经过那家门口时,那个孩子没有回来,地上留下一些凌乱的树枝,另外生锈的铁门上多了几个凹进去的脚印,挂在上面一片泥白,此时若安想起了去镇上时在超市门口遇到的那几个男人,隐约的听到一句“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抬头看向空地的四周,刺眼的太阳遮不住一份冷清,若安半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走回了驻地,把东西放下,听到动静的阿玲从车后走了过来,一只手半举的拿着木瓢,一只手掀起纱帘擦着汗,
阿玲:都买了吗?
若安把剩下的钱递给阿玲,回到:都买了,一共花了56块5,还剩43块5元,给。
阿玲微笑着接过零钱又问到:打印的东西呢?
若安一边摆放东西一边指着放在板凳上的剧目说到:打好了。
阿玲走过去弯下腰,看到马扎上厚厚的剧目在第一页写着几个大字--《追花逐蜜》,阿玲没用手去摸,只是认真的看着,这件东西自从辍学回去以后就没见过了,这也曾是她所追求的,但现在看着却那么的陌生,她努着嘴唇体会着来来回回冲击着的情愫,个中滋味无法言说,同时阿玲也更加明确了若安从出现到跟随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那就是为了准备一部舞台剧而体验生活,看着若安满不在乎的样子,阿玲欲言又止,随后也只是轻声的提醒到:好好收起来吧,别弄皱了。
做了一会儿活儿,吃过午饭休息一阵,下午的时光并不轻松,若安负责抬起每个蜂箱,阿玲负责搬运和在蜂箱下面放一块儿木板,期间时有村里的人过来买蜜,听到喊声,阿玲都要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应付,然后回来继续当下的工作,这也让若安想起了刚进剧团的那几年,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你说为什么,他也懵懵懂懂,只知道这样做会在剧团多留几年,这样的习惯他在剧团保持了下来,现在看来,只是为了保留一个遥远的梦吧,加完木板后,阿玲教给若安怎么检查蜂箱里的虫害病,随后两人分开一一打开蜂箱各自低头弯腰的仔细辨别,看着自始至终任劳任怨工作的阿玲,若安很是佩服,她一定知道每天这样勤劳的工作是为了什么吧,以后的生活若安打算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没什么结果,只有越来越慌乱的脚步,还有一根烟消不掉的惆怅。
坐在树荫下喝着蜂蜜水抽着半截烟的若安,被身前的车辆和人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去,只见几辆带着车斗的农用车停在了胡同口的空地上,车上下来的人和慢慢围过来的邻居杂乱的说着什么,若安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那些车辆和人聚集的地方正是胡同口拐角右边第一家,捻灭烟头喝了几口水,摘下帽子挂在帐篷口,若安起身向前方走去。
经过几辆空着的农用车,来到那个破落的院子门口,大门敞开着,一些邻居围在一边说着什么,院子正当中停着一辆农用三轮车,两个男人拿着工具正在往上面装着地上的粮食,车的一侧一个中年妇女呆呆的站在那里,穿着和打扮像极了80年代的农村人,前面的头发遮挡着额头和眼睛,但可以看出来,没有遮挡住生活的悲伤,一辆车装满后,其中一个光膀子的壮男人对着女人没好气的说到,
壮男人:咱们的账两清了!
说完壮男人上了车,不一会儿从院里开出的农用三轮车驶出大门口,向另一个方向走了,紧接着另一辆农用车开了进去,车上下来一个瘦男人和一个胖女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寻找着什么,若安看到超市的女老板也在围观的人群里,于是走过去小声的问到:这是干什么?
女老板看了若安一眼,无奈的说到:还债呗。
若安疑惑的“奥”了一声,又想问什么的时候,围观的人群里开始有些躁动,有人喊了一声:给她们留点儿,别太缺德了。
再次看去,只见刚刚在院子里转悠的两个人,此时从屋子里抬出洗衣机搬上了车,接着又是一台缝纫机,其他开着农用车来的人有些等不及了,也开车进到院子里,到处寻摸着搬东西,甚至为了一件农具一把凳子,几家人毫不避讳的在院子里争执了起来,中年妇女还是低着头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好像被抢的东西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土匪也没这么干的”,“就是”,又有两三个人高声喝道,若安扫视着这个家里,基本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围墙的砖头,破掉的窗户,不知道做饭的锅碗瓢盆能不能幸免于难,正在皱眉思索的时候,若安看到堂屋的破窗里闪出一个人影,眨眼之间那个小小的人影又消失不见了,但就在一瞬间,若安从捕捉到的那双大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什么,是的,那双和阿玲有着同样像溪水一样的眼睛,就在刚刚从堂屋的窗子里,释放出了无助、不解、冷冽和仇恨,若安没有看完这出闹剧就离开了,他没有回到帐篷,而是走到了河边,神情落寞的坐在河沿,脑子里没有任何想象,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缠绕着他,刚刚发生的事情像是回到了从前,一个夏天的傍晚,几个男人爬上房顶往房外的车上装着谁家晾晒的玉米,而在西屋窗户的一个破洞里,闪过一个孩子的眼神,时过境迁,世道轮回,没想到时隔多年,一些同样的事情正发生在另一个孩子身上,抬头看着远处的树叶,在阳光里留下一点阴凉,在枯黄前留下一抹青绿,无论大风从何处来,也只有轻轻的沙响,一片变成泥土,一片当成饵料,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一片叶子或许就是一个答案。
阿玲端着脸盆走了过来,看到坐在河沿发呆的若安,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突然说话,而是静静的走过去,停在若安视线之内的水边,拿出衣服开始清洗,
若安:你来了?
阿玲听到问话转头看向了他,若安仍然呆滞的看着河水,
阿玲:是啊,在想什么?
若安双手捧起河水洗了洗脸说到:没什么。
阿玲说:有没有要洗的衣服,我帮你洗。
若安转身往回走着回到:不用,改天我自己洗。
阿玲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离开,随后继续洗着手里的衣物。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车子走了,人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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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恢复了平静,阿玲里外忙活着做好了一桌饭菜,叫起了躺在帐篷里的若安,掀起两个门帘,凑着两盏灯光和爬起的月亮,两人对坐着各自吃着饭,
阿玲:下午那边儿怎么了?
若安停顿片刻,随后夹起一口菜塞到嘴里,含糊的说到:不清楚。
阿玲:一会儿我去买瓶醋。
若安抬头看看灶台,回到:今天忘带了,吃完饭你收拾,我去买吧。
阿玲:行。
经过紧闭的大门,短暂的停下来,院里看不到一点光亮,也听不到一丝声音,不知道今晚里面的人会怎么度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没人能安心的睡着,就像那个夏天的夜晚一样,来到超市,和老板娘打过招呼四下看着,这时,旁边一位买东西的大哥和超市老板娘聊了起来,
中年大哥:作孽啊!
超市老板心知肚明的接茬到:谁说不是。
中年大哥哀叹一声,超市老板有些气愤的说到:这个挨千刀的,没什么能耐还学别人开厂子,这下好了吧,一屁股债,从村里借到村外,欠我家的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要回来呢。
中年大哥:也不能全怪他,这不都是想过好日子吗,谁知道最后弄成这样。
超市老板娘语气软了下来,说到:可是苦了这娘俩儿了。
中年大哥:给我来十斤鸡蛋,这就给她们送过去。
老板娘:我家晚上顿的肉,一会儿我也端一碗过去。
中年大哥提着鸡蛋离开了,若安大体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结账的时候不经意的问到:那家的男人去哪儿了?
老板娘看了看他明白了若安问的什么,随即小声说到: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前几天孩子爹被警察抓走了,说是那边儿起诉了。
老板娘用手往远处指了指,并没说清楚“那边儿”到底是指什么,这时进来两个村民和老板娘搭起了话,若安没在张嘴,买完醋留下两百块钱便离开了。
回到帐篷,坐在门口翻看今天打印回来的剧目,看了没几页,他看不下去了,脑袋里一片混乱,此时,阿玲搬着板凳坐了过来,手里拿着针线和衣服,一边缝补着,一边平静的跟若安说到:蜜蜂就像小孩儿一样,需要好好照顾,如果温度高了或者低了,湿度高了或者低了,都会生病。
若安认真的听着,阿玲继续说到:蜜蜂的生命周期大概在20天到60天,在这短暂的生命里,它们勤劳的工作,不喊疼不喊累,却把最甜蜜的果实留给我们享用,你说,每一个小蜜蜂是不是也都挺伟大的?
若安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的人家灯火,缓缓的开口说到:做蜜蜂比做人好,不用熬那么久。
阿玲用针轻轻的蹭了几下头发,说到:说不定蜜蜂也是这样想的,做人比做蜜蜂好。
对于阿玲的玩笑话若安似乎没有什么感觉,阿玲停下手里的活儿认真的说到,
阿玲:要是剧团有事你就先回去,不用非等阿实回来。
若安从远处把目光收回来,看向阿玲说到:没有,刚出来可能不适应。
阿玲没说什么,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活儿,
若安:我记得你在学校的时候跳舞特别好,老师还经常夸你,现在还跳吗?
阿玲微笑说到:多久的事儿了,现在哪还会。
若安:要是不离开学校,该多好啊。
阿玲刚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对于这句感叹不知道针对的是自己还是他,
若安:有时候觉得很值得,有时候又觉得不值得。
阿玲接着问到:什么?
若安翻动着剧本解释到:每次站上舞台的时候,表演给大家看排练的节目,就觉得非常的值得,总感觉很有满足和成就感,但每当没有演出的大部分时间,就会问自己,坚持的东西有没有意义。
阿玲:有答案吗?
若安从凳子上站起来,没有回头的说到:今晚的月亮有点儿暗,要是能把那层乌云吹开就好了。
阿玲随着若安的视线看去,平静的说到:风会来的。
说完,阿玲用针线打了一个结,用牙齿咬断线头,把缝补好的裤子递给了若安,说到:这是阿实的衣服,平时干活儿的时候穿。
若安似乎习惯了这种待遇,回说:好。
第二日上午,风起的有些突然,虽然没什么要紧,但若安还是加固了一下帐篷,阿玲在查看蜂箱,空地上有几个孩子追来追去,这时从胡同口走来一个孩子,手里拿着风筝,站在空地的边缘笨笨的试着放飞了两次,几个男孩儿看到后,一窝蜂的跑了过去,小胖子一把夺了过来,看到风筝大声嘲笑的喊到:你这是捡来的吧,这么破,根本飞不起来。
说着,其他几个男孩儿抢过风筝开始试飞,结果一次次栽倒在地,实在没了耐心便仍在地上,踩了几脚,嘴里大声喊着:破风筝,飞不起来,破风筝,破风筝--
随着一阵孩子的哭声,若安注意到了那边,他本想出言制止,身后却传来一阵极其震裂的吼声,
“不许欺负他!”
若安愣愣的看着跑向空地的阿玲,感受着好似一位母亲的刚劲,恶劣的天气也像是受到了震颤,刹那间平静了很多,几个男孩子看到有大人过来,急忙呼喊着跑走,阿玲蹲下身子拉着一双小手,嘴里轻柔的说着安慰的话,并用脖子上的毛巾给那个孩子擦着两边的眼泪,若安跟着过来,看着哭泣的孩子和地上被踩的凌乱的风筝,心中百感交集,虽然有阿玲在,给了一份暂时的温暖和慰藉,但他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当这点温暖很快离去,留下的依旧是满地狼藉,在成长的很多时刻若安都经历过破碎,相信阿玲也遭受过这种无助,生活中不会时长出现那么个人,及时的修补你受伤的心灵,或者那个偶然经过的人动过这样的念头,算是一种自我欺骗的救助,但在这一刻,灰蒙蒙的天空下,若安决定要做一颗真实的太阳,在这个孩子心里铺上一层光,无论这层光处在第几层,能在慢慢的成长中穿过层层阴暗带来些许温暖,他便满足了。
若安蹲下来,举着剩下的残存骨架说到:我会做这个,我们要不要一起做一个新的?
阿玲不相信的看着若安,若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接着阿玲温柔的对那个孩子说到:叔叔可厉害了,真的会做。
那个孩子慢慢停止了哭声,盯着残破的风筝,又无助的看向若安,若安用力的点了点头,阿玲站起身拉着那个孩子的手向帐篷走去,来到帐篷前,若安跟阿玲耳语了几句,接着阿玲进到了自己的帐篷翻找着什么,若安拿出来上次买的棒棒糖,让那个孩子坐在背风的小板凳上一边吃一边等待,然后自己也去帐篷搜罗东西,不一会儿,两人走出来,把手里的东西聚集在吃饭的木桌上,若安坐下来把阿玲找来的不同颜色的纸片,在骨架上大致的比划了一下,用剪刀裁剪一番,涂抹上蜂蜜,开始一片一片的往骨架上粘贴,那个孩子吃着棒棒糖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光秃秃的框架不一会儿就穿上了五颜六色的衣裳,贴好纸片以后,若安跟那个孩子说到,
若安:能帮叔叔在这空白的地方,画上小燕子的眼睛吗?
那个孩子眼睛亮了起来,慢慢接过若安用来勾画剧目的彩笔,认认真真的在两边各画上了两只小蜜蜂,作为风筝的眼睛,最后阿玲又拿来了两块红布条,缝在了底部的两边,就这样,一个新的风筝做好了,若安穿着阿实宽腿的长裤在空地上奔跑,那个孩子松开抓着风筝的小手,一阵东南风起,在期待的眼神中,一只快乐的小燕子飞上了天空,阿玲倚靠在帐篷一角,看着追逐的大小人儿,听着空地上咯咯的笑声,眼角有些湿润,随口嘟囔了一句,“要是她们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天气晴朗,有些微风,阿玲并没有着急做饭,而是烧了两壶开水,又打了一些凉水,拿上一个塑料盆调好水温放进了自己帐篷里,等两个人玩儿累了回来,她把那个孩子领了进去,若安在外面把风筝的线缠好,饭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洗了洗脸,阿玲从帐篷里端着塑料盆出来一次,换了水又进去了,若安把蔬菜清洗一下,连同剩下的肉一起切好,
刚要自己尝试做菜的时候,听到帐篷里传来阿玲的声音:出去吧。
若安看向阿玲的帐篷,随着拉紧的布帘敞开,一个穿着粉色小猫长袖外套,扎着两个短小马尾辫,脸蛋儿红彤彤大眼睛的孩子,怯弱的走了出来,若安瞪大眼睛惊奇的说到,
若安:是个女孩儿?!
阿玲端着塑料盆从身后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对若安说:漂亮吧,你别弄了,我来做。
午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若安对这样的场景有些不习惯,阿玲倒是很自然的给小女孩儿夹着菜,偶尔喂她吃一两口菜,还拿出一个新的画着卡通蜜蜂的水杯,倒上蜂蜜水给她喝,若安看到了阿玲身上闪耀着的母性光辉,也看到了在她脸上为数不多幸福的笑容,
“蓉蓉,过来”
一个暗哑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吃饭的“一家三口”,若安寻声看去,瞬间呆滞了,这不就是那天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女人吗,难道她就是小女孩儿的母亲,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小女孩儿放下筷子低着头走到了女人身边,然后那个女人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到了饭桌上,说到:谢谢你们的好意,这个我不能要。
若安看着放在桌上的两百块钱,脸色有些火辣,在女人正要牵着小女孩儿离开的时候,阿玲站起来追了过去,她拿着水杯走近对着女人说到:如果不嫌弃,我就叫您姐了,这个杯子是我给孩子的一个小礼物,就让她带着吧。
女人看了一下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也抬眼渴望的看了一下女人,女人还是用一贯低沉的声音说:谢谢了。
阿玲笑着回到:一个水杯,用不着谢。
说着阿玲蹲下来,把这个杯子挂在了小女孩儿的脖子上,随后两人便离开了。
阿玲回来后宽慰的跟若安说到:做好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别人不领情不怪你。
若安看着阿玲,她的善解人意让自己轻松了很多,
阿玲:从买蜂蜜的村里人那里多少听说过她家的事情,前几年这个小女孩儿我也见过,当时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吃饭吧。
沉思片刻,若安转头去看走远了的那个孩子,心里一直默念着她的名字: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