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嬷嬷的再三阻拦,蒋安沅心里自然有火气,不过面上倒是没什么异常。她看了眼李嬷嬷,淡淡道:“远溪居的人也总归是蒋府的人,我处罚犯了错的下人,任谁听了也挑不出错来,怎么到李嬷嬷这儿就不妥帖了?如若是个犯错的李嬷嬷都要出来阻拦,那这府上岂不乱了套?”
蒋安沅一番言语下来,把李嬷嬷说得哑口无言。
“这么多人围着这是怎么了?”
蒋安沅闻声看去,原来是曹氏,身后还跟着蒋安衡,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李嬷嬷一看曹氏来了,连忙上前去迎,“曹大娘子,您来得可正好,快给奴才们做主啊!这二姑娘这才回来几天啊,就对下人们要打要杀的,怕是再过几天,连我这个奶母也要被赶出府去了。”
朝云在一旁看不下去,说道:“李嬷嬷,我们姑娘就事论事,也从未对您不敬,您怎么胡乱说话!”
李嬷嬷一听,又是带着哭腔道:“曹大娘子,您瞧瞧,一个丫鬟也敢当着您的面教训我,二姑娘真是教得好啊!”
蒋安衡连忙护着李嬷嬷,眼中满是怒气地盯着蒋安沅。
“行了,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在外头吵吵闹闹地像个什么样子!”曹氏说完便朝着屋里走去。
屋内,曹氏坐在正首,两丫鬟跪在堂前,蒋安沅把院外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语气平缓,让人听得分明。
言罢,李嬷嬷心里也是一惊,她原以为就是俩丫鬟做事不利索惹得蒋安沅不痛快,没成想这两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点,竟然白日清天的说出这等话,还让人给逮住了,真是悔不该趟这浑水。
蒋安沅一脸委屈地看着曹氏,说道:“二叔母,我回来这几天本想着和安衡好好相处,可他始终疏远我,我本以为他是怕生,日子久了也就好了。可没成想府中的下人竟在他身边如此搬弄是非,安衡又小,听信了馋言,您说说,他又怎能与我亲近?我想惩治这两个妄言的奴婢,结果李嬷嬷还再三阻挠,莫不是欺我才回府……”
蒋安沅止住了话头,抽出锦帕擦了擦泪水。
李嬷嬷见蒋安沅哭成泪人,想着曹氏怎么样也得装装样子管管,于是赶忙撇清关系,“曹大娘子,这事儿我可全然不知啊!我也只当看她们两个伺候了衡哥儿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才出面拦着二姑娘,没想到这两个不知死活,竟做出这等事,也实在该罚。”说完便往蒋安衡身后一站,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曹氏收到念夏报的信儿,说蒋安沅气势汹汹地往远溪居去了,还以为是她这几日吃了闭门羹坐不住了,便把蒋安衡从书斋拉了出来,想着过来看看热闹,没成想是这么个事儿。
挑唆之事曹氏自是清楚不过,既然撞上了,蒋安沅又哭哭啼啼的,这事就不得不管。
曹氏拍了拍蒋安沅,安慰道:“沅姐儿莫要再哭了,都是二叔母的不是,这些年忙于府中的事,不曾想下头的人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说罢,又朝下面跪着的丫鬟喝道:“你们两个狗奴才,真是胆大妄为,来人,把这两个贱婢托出去。”
“且慢!”蒋安沅道,“二叔母,这俩丫鬟可是我离开京都后才招入府中的?”
曹氏看了眼李嬷嬷,李嬷嬷上前回道:“回二姑娘,确是如此。”
蒋安沅:“那安沅就不明白了,既然她们是我离开京都后才招入府中的,应当与我从未见过面,那她们又怎知我说‘安衡克死娘亲而厌弃他’这种话?要说没人教唆她们,我是万不相信的。”
蒋安衡年纪虽小,但在四岁时就已启蒙,自是懂得些道理。
他心中暗自思索,蒋安沅说得也不无道理。
从记事起就一直有人在他身边念叨,说他这个嫡姐厌弃他,不想看到这个克死亲娘的弟弟,干脆就离开了京都去了外祖家,不经世事的他当然就信以为真。于是蒋安沅回来后,就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
但她们也没亲眼见过,难不成这其中当真有什么古怪?
曹氏一听便知蒋安沅想顺藤摸瓜,但她又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随即说道:“这些刁嘴的奴才哪用得着别人教啊,不过就是平日里闲的,嘴贱罢了!”
一旁的李嬷嬷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二姑娘,有些人就是贱骨头,专在背后说三道四。”说完又恶狠狠地盯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
那俩丫鬟像是感觉到了寒意一般,朝李嬷嬷看了看,又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蒋安沅带着哭腔又道:“二叔母,您是知道的,安衡生下来之后,我便患了疾,一直不见好,祖母和父亲看了心疼,这才想着把我送到外祖家养病,亏得我姨母医术高明,过了这么些年病才得已好转。现下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成想,家中竟生出这等谣言,离了我和安衡之间的关系,这让我以后如何自处?”
说完蒋安沅又哭了起来,杏眼含泪,看着情真意切,不禁让人动容。
蒋安衡看着她哭得伤心,心中竟也有些难受。
可曹氏心里却是恼闷。
她虽不曾在蒋安衡面前说过什么克死生母这些话,可说到底,这底下的敢人这么做确是她授意,更何况,她平时也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说过蒋安沅不喜欢他之类的话。
可这蒋安沅如此说,就是想让她亲口告诉蒋安衡,蒋安沅并不是像下人所说的那般,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这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
蒋安沅见曹氏皱起的眉头和阴沉的脸,心里高兴,面上哭得更厉害了。
见蒋安沅哭得梨花带雨的,曹氏就是心里再不愿,可当前众人的面,她也是无可奈何。
“沅姐儿可别哭了,”曹氏一脸心疼的样子,“你放心,二叔母定会好好严惩这些个贱嘴的东西!”
两丫鬟一听吓坏了,赶紧跪走到李嬷嬷面前,拉着她的裙角求饶,“李嬷嬷,李嬷嬷看在咱们亲戚一场,救救我们吧!”
李嬷嬷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她俩儿,一边挣脱她们一边说道:“你们两个死丫头,昏头了不成,在这儿胡乱攀什么亲。”
两丫鬟被踹倒在地,止不住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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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把这两个丫鬟托出去,先打二十板子,然后逐出府去!”曹氏喊道。
蒋安沅见曹氏做足了样子,心怀感激地对她说道:“多谢二叔母!”
曹氏也是满脸慈爱,笑道:“傻孩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只是出了这么档子事,沅姐儿可别怪罪二叔母才好”
蒋安沅微微一笑,“二叔母好心替安沅做主,安沅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别的心思。”
曹氏闻言,自是笑着回应。
蒋安沅起身走到蒋安衡旁边坐下,说道:“安衡,你不信阿姐的话,可二叔母的话你总该相信吧!阿姐从未觉得娘亲的死和你有关,也从未厌弃过你。相反,你是娘亲拼死也要守护的人,那阿姐也会同娘亲一样,拼死也会护着你!”
蒋安衡看着她湿润的眼睛,而笑容却是温暖的,他想,娘亲的眼睛是不是和她的一般好看,笑起来是不是同她一样温暖。
曹氏被蒋安沅当枪使,心里本就不爽快,自然是不想呆在这里,说几句场面话便走了。
蒋安沅看时候不早了,索性就在远溪居用饭。
饭桌上,蒋安衡虽还是那一副疏离的模样,但她知道,她这个弟弟心里是明白的,只是需要时间。
想到这里又给他添了好些菜,看着他吃的开心,蒋安沅心里也跟着开心。
等蒋安沅走后,蒋安衡到处在屋里翻找,找了半天,终于在堆杂货的屋子里找到了那个用木头刻的小人偶。
他将那人偶拿在手上,拍了拍灰尘,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我哪有这么丑!”说罢便揣在了怀里。
曹氏在远溪居吃了暗亏,回到映月轩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那个小妮子,竟拿我当枪使,既帮她在下人中立了威,又帮她解了馋言,真是好算计。”曹氏说得咬牙切齿,横眉竖眼。
陈妈妈在一边作声:“大娘子,看来这个二姑娘是个不好糊弄的。若是她和衡哥儿真一个鼻孔出气,那咱们可不好再下手了。”
曹氏闻言,心中不禁思忖。
当初之所以让下人吹风,就是想着东府后院无人管事,她那死去嫂嫂的私产就算不在她手上,只要把蒋安衡给哄好了,蒋安沅不回来便罢,即便是回来了,只要蒋安衡与蒋安沅不和,那自己也有由头过问。
现在蒋安衡还小,那笔私产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是老太太问起来,她也有说辞。
想到这儿,曹氏又狠狠地拍了拍茶桌,“那个死丫头,一回来就坏我的好事。”
陈妈妈又道:“大娘子,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让下面的人暂时先别……”
“不用,让他们小心着些便是,那小丫头的手没伸不到那去。”
陈妈妈点头回应。
曹氏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等一下,后日是不是要去赴宁安侯府的花宴?”
陈妈妈回道:“是。”
曹氏眼里突然放光,让陈妈妈上前几步,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声,脸上才浮起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