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日的一场大火,客栈后院临近库房的屋子都被烧毁殆尽,好在火势控制住了,也没闹出人命。
客栈老板见蒋安沅出来了,又见昨日那些人对他十分恭敬,料想他是商队的掌事人,便上前说道:“这位小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昨日后院库房也不知怎么就起了无名鬼火,小公子存放的货物怕是……”
蒋安沅清楚,这火可不是什么无名鬼火,只怕就是冲着那些粮食来的,但却无端连累了客栈老板,毕竟那库房里也有老板自己的东西,还烧了他几间屋子。
“本就是无妄之灾,掌柜又何须自责。我见后院房屋烧毁的厉害,房屋修缮什么的掌柜的只管让我的人帮忙就是。”
那掌柜知道昨日蒋安沅救火被伤着了,货又被烧了,本来以为蒋安沅找他赔钱,说不定还会被讹上一笔,没想到他不仅没让他赔钱,还主动帮着修葺房屋,顿时老泪纵横:“小公子真是心善那,连同公子手下的人也是仗义之士,那个高个子的大汉已经在帮着修缮屋子了。”
高个子的大汉?
蒋安沅一征,随后便想起月云昨日说起过,陆九昭留了张五护送她回去,于是便去了后院。
她一进院门便见张五穿着不见皮子的皮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商队的人收拾被烧毁的破壁残垣。
张五看到蒋安沅,便上前拱手说道:“二姑、公子!”张五见她一身男子装扮,便立马改了口。
蒋安沅回礼:“张五爷辛苦,唤我蒋二郎便可。”
张五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蒋二郎不必客气,叫俺张五就行了。”
蒋安沅却莞尔一笑:“张五爷,库房里的货物可还有能用的?”
张五一愣,今日一早他就检查过了,里面大多数都是沙子,只有极少的糙米,按说她应该是知道的,怎么还会问?
他只得摇头:“都被烧毁了。”
蒋安沅望着眼前的废墟,叹了声气,又道:“张五爷,在下有些事想请教,还请张五爷里间一叙。”
张五轻应声,跟着蒋安沅回了客房。
蒋安沅:“张五爷请坐。”
张五摆了摆手:“二姑娘,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就是,俺站着回话。”
蒋安沅闻言也不再客气,神色紧张地问道:“张五爷,粮食可送到了?”
一说粮食的事,张五立马跪了下去。
蒋安沅见状立马起身去扶:“张五爷怎么行此大礼,我怎么受得起!”
张五爷再抬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蒋安沅一惊:“张五爷这是何故?”
“二姑娘,俺张五代岱州城的将士和百姓向您磕头。”
说着便硬生生地向蒋安沅磕了三个响头,眼含着热泪,哽咽道:“姑娘不知,岱州城早已经断粮半个多月了,若没有小姐及时将粮食运到,俺张五怕是不能活着见姑娘了。”
张五这么一个悍将,却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蒋安沅深受触动,眼眶也跟着红了,扶起了张五:“该道谢的应该是我。若没有你们拼着性命戍守边关,我们哪里能过上安稳日子。”
张五擦泪:“姑娘是好心肠的人,姑娘的恩情,俺记在心里了,姑娘放心,俺张五定护送姑娘平安到健康路。”
说道这儿,蒋安沅神色有些黯淡,又问道:“现在岱州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姑娘放心,有了粮草,又有我们陆将军坐镇,那些个蛮子蹦跶不了多久了。”
虽听张五这么说,可蒋安沅心里还是担心着。
张五又道:“我们家将军知道姑娘有危险,连夜赶路过来寻你,当时知你身在火海,将军二话没说就冲了进去把小姐救出来。之后大夫说小姐没了危险,也实在是军情如火,前线离不得将军,这才离开,姑娘别怨他。”
别看张五长得五大三粗,可是心思却也算活泛,他知道这位蒋二姑娘在陆九昭心里是不一样的,所以怕她误会,便说了这些话。
蒋安沅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红:“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他了。他救了我,我谢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怨他呢。”
“姑娘不怪他便好!”张五憨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哦,对了,姑娘昨日怎么会被人绑在那间屋子?”
蒋安沅回想起昨日的情景,便如实说了出来。
张五一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哼,这些个王八羔子,别让俺逮着,不然非打他个屁股开花不可。姑娘莫怕,有俺在,绝不会再让姑娘有事。”
蒋安沅微微颔首:“那就多谢张五爷了。”
张五想到这里不安全,得赶快离开,于是说道:“回京的事宜早不宜迟,姑娘要是身体吃的消,咱们下午便出发。”
蒋安沅愣了一会儿,还是冲着张五点了点头。
可是就这样回去了吗?
她本就是来送粮的,既然粮食已经送到,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更没理由去往岱州。
可为何说着要回去,心里就闷得慌?
朝云、月云收拾完行李,月云看着蒋安沅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
月云从小就跟着蒋安沅,姑娘的心思她怎么会猜不到。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姑娘就是思虑得太多,为着这个、为这那个的,很多时候都是违了自个儿的心意做事。这样对于姑娘来说,太累了,反倒是苦了自己。”
蒋安沅转头望着她,没有说话。
月云继续说道:“就比如现在,姑娘心里是想去岱州的,可是您知道岱州危险,不愿让我和朝云身处险境,又怕去了给陆将军添麻烦,所以即使想去岱州,也只得回京。可是姑娘,我和朝云这回陪着姑娘出来,就是同姑娘一样,是不怕死的。至于陆将军,他是怕姑娘有危险才让张五爷护送姑娘离开,至于别的什么,奴婢不敢言说,只是,他既护得了一城的百姓,怎的就多了姑娘一个人呢?
朝云也哽咽道:“姑娘,月云说的不错。我和月云从小就跟着姑娘,这辈子便就赖上姑娘了,姑娘去哪儿咱们就跟去哪儿。”
蒋安沅鼻子一酸,眼中也泛起了泪:“我也是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遇上你们两个小妮子。”
朝云接着话:“姑娘,咱们一道去岱州吧!”
月云跟着点头。
蒋安沅默了默,良久才开口道:“那、那咱们收拾东西就去岱州!”
做好决定后,蒋安沅便告知了张五。
张五起初还劝她,说岱州现在战事一触即发,怕是有危险,但是蒋安沅既然下定了心思,别人便动摇不得,张五也只得顺了她意思。
蒋安沅同福伯道了别,临走时留了银两给客栈掌柜,当是给他的补偿。
好巧不巧,蒋安沅一行人还没出林州,便碰上了蒋安沅的姨母,杜茹英。
杜茹英本来是在外采购药材的,可是听说蒋安沅出了京都来了北边,本来她就离北境不远,索性便来寻她,一路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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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是在路上碰上了。
蒋安沅跟杜茹英说了自己要去岱州的事,杜娘子听后非但没反对,还让他们带上她一同去。
于是一行人带着杜茹英采购的部分药材从小路往岱州赶去。
京都城里的一处书房,屋里摆了些鎏金靛蓝银火盆,火盆内置有瑞炭,这是贡炭,无烟有光,热气逼人,即使是严冬也没有寒意。四周放着一排排书架,架上摆满了一摞摞的古籍经典,中间有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案,案上摆满了笔墨纸砚,皆是名贵之物。
桌子的正中间放着一个靠椅,铺满了白狐皮,周景赫斜坐着,悠然地听着跪在下方的人汇报。
“殿下,杜家押送的粮草被烧了个干净,人也是!”那个下属说说后半句时透着狠劲儿。
周景赫吹了吹泡好的北苑贡茶,啜了一口,说道:“没留下什么别的东西吧?”
“殿下放心,他们都是老手,绝不会留下痕迹。”那人语气十分笃定。
“等他们回来好好……”
书房外传来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怒意:“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安沅的!”
周景赫瞥了一眼谢婉凝,朝着下属挥了挥手,那人便识趣地躬身后退,在谢婉凝面前行了个礼才退出书房,顺带还关上了房门。
被谢婉凝骂了,周景赫也不恼,反而面带着笑意,起身拉着她坐在自己刚坐过的椅子上,柔声说道:“夫人消消气,我知你和那蒋家二姑娘是闺中好友,可是夫人你想想,那蒋家明摆着就是和陆家沆瀣一气,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安沅我是最了解的,她这么做是念着陆家的恩情,要不是你当初推蒋晟出去挡箭,她何至于此?”
周景赫俯身朝谢婉凝靠近了几分:“夫人,这是在怪本殿下?”
谢婉凝侧身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呼吸缠绕,谢婉凝忙回头拉开了距离,又道:“妾只是觉得殿下不该杀了她。当初殿下让我去探听安沅的动向,当时殿下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过我不会伤她,妾才答应殿下的,如今却……”
就在蒋安沅出发的前一日,周景赫收到消息,蒋安沅要利用杜家商号的名义送粮到边境,便让谢婉凝去探听她的运粮路线,谢婉凝明白蒋安沅这么做对周景赫、对她没有好处,虽不愿伤害蒋安沅,但到底还是去了。
她去了蒋安沅的住处,本来还不知怎么开口,但却像是有天助,蒋安沅的丫鬟闹了个小插曲,谢婉凝这才得空在微兰阁内翻找,所幸是在桌案上看到了蒋安沅绘制的路线图。
可是她没有想到,周景赫答应过她不会伤害蒋安沅,但如今却出尔反尔,这让她怎么能不生气?
可归根到底,是她害死了蒋安沅,对着周景赫发火,也只是为了心里好受些罢了!
周景赫打断了她:“夫人今日是怎么了?当初你嫁给我不就是为了那顶凤冠吗?怎么现在却这般妇人之仁?难忘夫人不让咱们的孩子往后坐上那太子之位?”
谢婉凝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周景赫伸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佛过她的脸颊、颈脖,然后还想再往下探寻,却被谢婉凝握住了。
周景赫反握住她的手,顺势往怀里一带,语气带着蛊惑:“夫人现在一心向着别人不向着我,可是让本殿下好伤心!”
周景赫越说越把头贴向谢婉凝,呼吸又混合在了一起。
“殿下,现在不是……”
周景赫猛地覆上了她的唇,未说完的话也淹没在了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