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筠睡到晌午才醒来。想着今日,无论如何去找一趟茉莉,一来谢过她昨日送自己回来,二来也确实有太多事需要与她联系。她遣人去给茉莉递消息,约她在茶馆小聚。
她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没有什么过不来的,杨云起自有他的人生要过,而她有她的,不是多么要紧的事。自己迟早有再没有他同路的那一天,只是现在时候到了。
她挑了青鸾色儒衣,罩上柔蓝仙文绫褙子,配荆褐襦裙,施了粉黛以掩饰宿醉的痕迹。尽管细看下那双肿眼还是出卖了她,但乍看还算有些精神。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往茶馆而去。
远远地,茉莉就看到了杜筠。她绝口不提昨日之事,一如往常一般满面笑容。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杜筠每一次见到茉莉,她都是开开心心的,仿佛世间的苦难忧愁从未在她身上降临过。
她问:“挽娘,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杜筠并不直接说明来意,想着看看她对昨日之事的反应:“自是要谢过茉莉姊姊昨日送我回来,请你吃茶聊表谢意。”
茉莉:“不用挂在心上,谁都有喝多了的时候。”并不提起送她回来的另一位,只当是不知。
杜筠于是心中又感到昨日那疑惑来,可她并没有想好要如何问,问什么。她只怕谈下去揭了杨云起那点小心思,更怕会将自己的心思也露出来。
若是昨日已漏了馅,那便更糟,于是按下一点不敢提起,只搬上公事公办的笑:“今日寻你来,确是有事相商的。”说罢,邀茉莉与自己进入雅间。
茉莉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寻了位置坐下,在身后的墙上找了一个位置舒适地向后一靠,大方道:“你只管说。”
杜筠见她显然是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等着自己先开口,只好道:“先前咱们提过西域纹样的事,茉莉姊姊可还记得?”
茉莉点头:“当然记得,我已让人在描了,只是短短几日尚未准备周全,只备了几幅样品。”她拿出图纸在桌面上铺开。
杜筠有一些意外,她原以为茉莉只是随口一说,先前两次看她提起也并未有多认真,却真真在准备纹样了。
桌面上的纹样,一为连珠纹,一为忍冬纹,其中分别镶了牵驼与含绶鸟的花样。剩下那一幅,是杜筠从未见过的样式。
前两种纹样,原不算少见,尤其是连珠纹,是近年流行的样式。忍冬纹难寻些,原先也是由西域传入的,近年来大唐丝织业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卷草纹与缠枝纹,忍冬纹就少见了许多。相较于简洁规整的忍冬纹,大唐的姑娘们偏爱的秀气繁复的样式多一些。
而牵驼与含绶鸟是西域的信仰,自然也是那边所流行的,这样的样式在大唐并不好寻。
杜筠问道:“最右侧那幅是什么样式,怎的从未见过?”
茉莉骄道:“那幅唤璎珞纹的,也是我在粟特见到的样式,一看便喜欢。听说是天竺来的呢。”
杜筠心道若是如此,这笔生意便不止是胡商。这其中若有哪个新纹样时兴了,那在长安本土也是一桩好买卖。
不过她还是静下来,皱了皱脸,似笑非笑:“这个花样在大唐确实不好找,也不知是否会受欢迎。我自可以试试,这价格嘛......定是要比大货高上不少。”
茉莉仿佛早有准备,她眼波流转,春风和煦地看着杜筠:“不急,我此次带来像这样的新样式还有许多。你先将这纹样带回去,若是能做,我再将其他的也给你带来,到时我们再商议价格。”
言下之意,她这次还有许多从西域带来的新样式。是否交给杜筠,还要看她给出的价格如何。
杜筠只得多坦白些:“价格高低还看茉莉姊姊您要买多少。您也知道的,特殊纹样需另外刻模,这便是最大的一笔花销。若买了定制的料子,是否会减少其他的采买,您给个估量,回头我给您算了再告知。”
茉莉知杜筠这下才是来真的,道:“好说。过几日,待我回去算过了与你说。”
今日无法再有更多进展,此事便暂且告一段落。杜筠将画样收好,假装无意地向茉莉打听起商队的行程。
*****
大唐境内由大唐至西域有三条道可走。
其中北路为汉时古道,虽路线最短但沿途缺水,路途荒凉,供给不足。南路最为路远,但优在沿途皆是城镇,路途最为安稳。中路则在距离与补给都最适中,是本朝官方前往西域所用最多的一条线路。
茉莉家的商队,为求安稳,走的是南路。此路由长安经上邽、枹罕,渡黄河,穿西宁,越大斗拔谷至张掖。路途虽遥远些,但一队商队人员物资皆极为庞大,宁愿绕一些路,也不担人货两失的风险。
到了张掖,三条线路合为一条,由张掖前往玉门关。至此向西,又分三路。中道天山南路与南道于阗道皆沿塔克拉玛干,路途坎坷,道路艰难,因而本朝又开辟北新道天山北路。
茉莉的商队,走的便是北道。
天山北路过北庭都护府,经伊州、庭州、弓月城、碎叶城至葱岭。越过葱岭再往西,便是粟特地区,商队会在此停留周转货物,再中转前往大食。
从长安出发,商队且行且走,到张掖便要两月余,待到粟特,则至少需要半年。
杜筠也与茉莉明说了她的想法:“我想明年年后启程去一趟粟特,若是正经想做西域来的纹样,总是要去那里看一看。”
茉莉心中知道,杜筠想要去西域,多半与那胡姬所中之毒有关。
她与杜筠初识之时,杜筠还是个无邪小公子,跟在杨云起身边,唤筠公子。她眼尖,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姑娘家。
两年前再来,她已脱了稚气,褪去男装,改称杜挽娘,还在西市开了一间丝绸铺子。
有杨云起从中牵线,她许多的货自然就从她那里取。
而此次,两人的境况似乎与从前更是不同了。除去不似从前那般热闹,更是在各方受了不少怠慢。便是像瑞锦阁那般的店,从前也从不曾这般拖延过,这次却像是故意刁难一般。
他二人问询之毒本就古怪,背后牵扯更怕是黑洞一般。她常年经商,嗅觉灵敏,觉得这二人定是惹了什么事,得罪了人。
只是他俩不明说,她便也不问。
杜筠若为此前往西域,愿意顺便引进西域的样式,她唯有乐见其成的,应承道:“没问题,过几个月还有一支商队要来,我弟弟亲自跟的,你年后走一定能赶得上他们一起。”
杜筠放下心来。两人又聊了些闲话,说起不过几日枫叶便要红透,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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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想邀她去看看京郊秋景。正巧草堂寺也在附近,杜筠前去祈福,恰好能一同出城。
茉莉早想领略长安风华,奈何每次前来都过于匆忙。此次终于停留的时间久些,到时送走了商队,可以清闲好一阵,自是答应。
*****
接下去的几日,杜筠皆在绮罗斋城外工坊,为下季制冬衣的料子忙活。这作坊是当年与绮罗斋一同盘下的,她当时便看重这工艺已颇为成熟,杜筠初入行,对此也并未作太大的改动,直接便沿用了。
绮罗斋的丝帛,是由管事的孙嬷嬷,向各处织造作坊收来生丝与生绸,送到京郊的这处自营作坊进行胰炼,织造与染色印花。
先将生丝生绸浸入涚水中,而后日晒夜泡,使丝变得柔软素净,更好上色。光是这个过程,便要半月。随后,将处理完成的丝进行织造与染色。
杜筠亲自操持的部分,主要便在于色彩与纹样。
工坊中染料皆由花草制作。如正月里常穿着的绛衫、石榴裙,其染料大多来源于茜草根与山石榴,而蓝色则源于各种蓝草。
坊里的姑娘们会将这些材料煮制成染液,再将丝或绸浸入着色。随着浸入染料次数增多,颜色也更艳丽。如此,原能染出六种原色。杜筠平日里将不同颜色,不同深浅的染料再进行混合,有时能得出意想不到的惊喜来。
纹样则要通过一些特别的印染技巧。这坊中所用的便有五种。其中,拓印最为灵活,只需在寻工匠刻出花模,将之染色,在布匹上印出花纹即可;而夹缬最为华丽也最为复杂,需雕出两块相同的花板来,将织物夹在中间入染,极费功夫,灵活度低而成本极高。
除此之外,坊内亦有蜡缬、绞缬、碱印等印染,根据样式与定位来决定的。
杜筠平日里除去与设计花样、调色,还需要联系制模雕花的师傅,定下满意的图纸与模具来。
接下去那段日子有不少节日,首先是冬至,过后又有立春与上元节。这两个节日加起来有将近一个月之久,期间各种走亲访友的活动聚会,都要讨个喜庆。
冬衣穿着时间较长,年份也较多,因而制冬季料子的颜色,以传统为主,在此基础上作调配。需其看似在传统色系内,却又需要暗藏玄机,其实是十分难的。此外,便是纹样了。
杜筠想了想,不如今次冬季便用宝相花作为主打。她择了梅花、雪花与葡萄藤主题,分别将之画出宝相纹样,佐以忍冬、缠枝等勾连。团团簇簇,层层叠叠,看着便十分喜庆。茉莉这次新拿来的璎珞纹也极好,也可以用上。此外,这三种主题也可自成花样,同样非常适合用于冬季,自有一种冬季清冷含蓄之美。
明年是己丑年,牛纹自然也是要做的。她描描画画,一只奔腾的牛儿跃然纸上,辅以祥云或卷草。杜筠想着,等茉莉拿了新样子来,再画一些西域的纹样出来,也跟着一起上两季看看。绮罗斋的冬日新品便有了雏形。
茉莉既说下一次商队前来尚有几个月的时间,算算大约赶上岁日,怎么也要过了上元节才回程了,应当能够赶得上。
杜筠看着手中的草图,心想着修修改改免不得还要些时日。过不了几日便是霜降,这段日子里要找张匠雕了模,将第一批料子染出来,时日还是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