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凤兮凤兮·旋飞思梧
    三日后,在大皇子高衡陪伴下,赵攸宜带着贴身女史和侍女们来到北郊城外的别苑,说是北郊,其实离城门并不远,出城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帷车停在门口,车夫放了条凳,大皇子高衡先下得车来,又抬手去扶赵攸宜,赵攸宜对着他微微一笑,轻轻搭着他腕子下了车,跟随高衡进了院。

    跨过门槛时,赵攸宜余光瞟了一眼门口迎候的宁含章,只见他一脸要杀人的表情,顿时心疼又好笑,不过想到今日这情形,反到觉得他这个状态不错。

    高衡带着赵攸宜一路指点着别苑中的格局,到了前院小花厅中坐定,便吩咐将秦顺留下的十几个内侍和侍女都叫了过来,交代了几句令他们要忠心云云的话就挥手让他们下去,又对赵攸宜道:

    “公主带来的卫队,本王还没见过,不如趁此机会认识一下。”

    赵攸宜闻言心一沉,好在她提前料到会有此事,已经叮嘱过,便让青女去叫。

    不多时就见宁含章带着四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脸上还带着些许孩气的人,今生再见此人,赵攸宜的心顿时狠狠地拧了一下:秦知节,她清楚记得这孩子前世为了给自己等人传信,死在了燕都内乱的那个晚上,本是轻功超绝,却被生生砍下双腿,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公主,标下总算不负自己的职责,也没有辜负公子的嘱托”,赵攸宜一闭眼,仿佛还能看到他拼命爬到自己眼前,拖出的长长血痕……

    她知道他是宁含章的亲随,也是他的亲兵,总是因为叫错他“公子”而被呵斥,却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整个卫队的开心果,鲜血淋漓死在自己眼前时,才不过十九岁,他的死,也让前世的宁含章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没有了笑容,前世他临终都死死攥着的那个锦囊里,就有秦知节的军牌。

    拢在袖中的手慢慢攥紧,赵攸宜垂眸压抑住心绪,抬头打量着众人,发现宁含章的确用心了——他此次应是带了五十人的卫队,十人设一队正,自己带一队之外,另外四大军头都是身经百战的校尉,除了带领斥候队的秦知节年龄小,容貌也有些孩子气外,另外三人应是跟他自己差不多的八尺汉子,可这次跟着来的——看着都是斥候队的那几位,要么就是身量不高,要么就是体型偏瘦,若非赵攸宜知道他们都是军中有奇才的人,她自己都不信这几位每个人手上都攥着不少人命,扛着数个战功。

    她转头看了看高衡,果然看到他眼中现出些轻蔑之意,此时宁含章也带着众人行礼完毕,直起身子,赵攸宜又有点不踏实了——他站在这几位当中,实在是鹤立鸡群地有点过分了,实际上不只是卫队众人,整个花厅内再没有一个人有他那样的松鹤身姿和凛然之气。

    但别人都可以不来,他这个卫队长是怎么都瞒不住的。虽然赵攸宜万般不愿,但今生的宁含章还是扎了高衡的眼:

    “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周国武状元,宁家三郎了吧?”

    宁含章听出高衡话中带刺,却是不卑不亢抱拳行礼:“殿下谬赞,下官宁含章。”

    “诶,宁将军过谦了,本王常听人说你是金陵第一高手,恰好本王身边有个燕都第一高手,不如你们切磋一下如何?”这么说着,他也不问赵攸宜,直接一抬手:“蔺枭。”

    他身边一袭黑衣之人闻令上前一步抱拳,此人容长脸庞,三十上下,赵攸宜也认识,若说沈放是高衡明面上的心腹高手的话,这位出身不明,官职不明,本领也远未尽显人前的蔺枭就是他暗里的第一高手,而且论单打独斗,他比沈放的身手还要好许多。

    赵攸宜知道此人也不是宁含章的对手,但她顾虑的并不只是这些,这一战无论输赢,宁含章恐怕都讨不到好去,特别是如果赢了的话。

    思及此处,赵攸宜笑着转向高衡:“殿下,今日别苑落成,难得欢喜,还是别让他们打打杀杀了吧……”

    眼看高衡露出玩味笑意,赵攸宜心中暗恨,脸上却依然笑着,甚至眼波带了一丝潋滟之意:“若定要试试,还请殿下让两位将军不要动刀枪,比拳脚就是。”

    高衡也怕赵攸宜面子上过不去,刚要点头应了,蔺枭却一笑开口,声音正如他的名字,飘忽喑哑,仿佛夜枭:

    “王妃娘娘不必担心,高手过招都是点到为止,蔺枭久闻宁将军双刀将的大名,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赵攸宜心中暗自咬牙——此人最大的可怕之处并非是身手高明,正是细腻阴损的心思,说这话将宁含章架起来,就算是自己和高衡下令让他们不许动刀枪,估计他们也不能依了,果然宁含章转身微微一笑:“蔺将军说的是,还请赐教。”

    赵攸宜心中一叹:前世他就是因为连败了高衡手下两大高手而遭了他的嫉恨,不过那是在自己已经跟高衡撕破脸皮之后,今生应该还能靠自己缓和这矛盾,何况如今有了别苑,只要不是天天见面,高衡应该也会很快淡忘了这些不快。

    这么琢磨着,赵攸宜心中稍定,定神看花厅外院内,手持双刀的宁含章跟持横刀的蔺枭已经动起手来。

    电光火石二十多招过去,就算是赵攸宜这样只学过四年剑术,堪堪自保的人,也看出蔺枭渐渐占了上风,几乎是在压着宁含章打,宁含章左支右绌,不多时脸上就见了汗珠,蔺枭却丝毫不顾自己刚刚说的“点到为止”仍是步步进逼。

    若非知道此人武功远不如宁含章,赵攸宜几乎要挂像了,但此时她很明白宁含章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端起茶喝了口,余光看到高衡似乎侧头审视自己,更是露出心不在焉的样子。

    此时,门外胜负已定。

    赵攸宜知道宁含章会乍败,但她没想到,他居然故意露出破绽,让蔺枭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条大口子。

    一时剧烈的愤怒和心疼涌上心头,赵攸宜在几乎爆发的瞬间强忍了回去,垂眸敛去眼中怒火:“殿下的人果然武艺高强,但今日可是咱们第一次来别苑。”

    高衡在赵攸宜脸上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情绪,也没有发现自己不想发现的异常,满意之下也生出一丝过意不去,当下假意呵斥:“蔺枭!怎么回事!怎可在公主别苑落成之日见了血,赶快给宁将军道歉!”

    蔺枭闻言假惺惺对着宁含章一抱拳:“宁将军,抱歉,刀剑无眼,是在下大意了。”

    宁含章只是冷然一瞥:“无妨,蔺先生高明,宁某受教。”

    高衡起身一挥手:“大家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说完又对着赵攸宜伸出手:“公主,随本王去看看后院?”

    赵攸宜抬眼带着三分适宜的嗔色,扶着他的手起身,同往后院去了。

    来到后院正房,高衡看着别苑简单的陈设,早将刚刚的不愉快扔到脑后:

    “公主,你这儿也太简素了。”

    赵攸宜现在眼前仿佛还晃着刚刚花厅门口滴落的那些鲜血,只是简单应付:“别苑而已,一年也来不了几次。”

    高衡轻笑着一抬手屏退众人,转到她面前笑:“怎了,还在怪本王?”

    赵攸宜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了,挑起个笑意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吓着了,毕竟是见了血。”

    高衡蹙眉露出一点怜意:“是本王的人不好,回去我定罚他,不过我也是看那宁含章对你似乎多有不敬,有心替你教训教训他……”他这么说着,拉住赵攸宜并肩坐榻上:“本王还以为随你出降的得是你的亲信,怎么你们看着有些……”

    听他这么说,赵攸宜知道今日的戏是成了,当下心中一定,缓和了面色:“殿下也看出来了?”她笑叹:

    “陵川是长在深宫的女子,怎会在禁军中有自己的亲信,宁大人与其说是随我而来,不如说是我父皇想让他来。”

    “哦?”高衡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说?”

    赵攸宜心中暗笑他还真是容易上钩,脸上却现出三分委屈:“陵川说句实话殿下别不高兴,虽然你我力主和平,但正像如今两国互相忌惮,需要你我联姻稳固一样,我父皇派了宁卿家护送我出降,也是为着……”她抬头看着他,意味深长:“殿下刚刚自己也说了,他是宁家三郎。”

    高衡顿时恍然了悟:“原来如此,大周陛下对宁家也不是……”说到这里,他忽觉语失,赶快打马虎眼:“那今日本王让蔺枭出手,也算是功过相抵?只此一遭可好?”

    赵攸宜心中恨恨,却微笑颔首:“陵川倒不是怨殿下,只是不值当的,何况今日他吃了瘪,虽是自己本领不济,不敢记恨殿下,但怕是要责怪我不出手维护了。”

    “好,以后本王不会自作主张了。”高衡似乎明白了他怒气的来源,顺势下了台阶,又着意说了几句好话哄得赵攸宜面色和缓,看看天色,就起身要走。

    赵攸宜带着众人亲送他上了车,转身缓缓走到花厅,给高衡留下的人都分了赏赐,让蔚然带他们下去安顿,分配差事,自己缓缓走到里间,将众人都遣退,只留下青女。

    手抚心窝吐出一口浊气,她马上红了眼眶。

    青女看着心疼,更是愤懑,赶快上前帮她轻抚后背:“殿下莫气,大皇子他也太过分了……”

    “不说他了,你去帮我叫宁含章过来。”

    “这……”青女心知自家殿下不是苛责下属的性子,但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宁大人还伤着。”

    “叫他来就是给他看伤的。”赵攸宜咬了咬唇:“那个人,你不管他,他就能任由伤口晾着发炎化脓留疤!”

    她这句说的又急又厉,吓了青女一跳,赶快应了下去,不多时就将宁含章带到屋内,还贴心地提了药箱。

    宁含章进门先拱手行了个礼,赵攸宜一眼就看到他小臂上的伤胡乱拿一个帕子裹着,仿佛也没有冲洗止血,手背上还带着星点血痕,顿时眼前就模糊起来,又垂眸忍住。

    宁含章也发现了公主看着自己的手臂,立时就后悔了:“殿下,刚刚周女史唤得着急,下官以为殿下有事吩咐,一时失礼,可否容下官先换……”

    “不必。”赵攸宜压着哽咽,这句话便说得带了几丝寒意,不过也不容二人反应,便抬头对青女道:“你去让他们端热水进来。”

    宁含章一听就知道她是要给自己裹伤,赶快拜拜手:“殿下,下官自己回去弄……”

    “你弄什么,这么长时间你弄了吗?”赵攸宜彻底炸了:“闭嘴坐下!”

    宁含章一个千军万马从容出入的人,就这么被她吓得一屁股坐在桌边绣墩上。

    青女憋不住了,赶快行礼退出房间,端水去了。

    赵攸宜一时失态,心里又恨,又疼,又害羞,转过身去摆弄青女取出的药粉绷带等物,一转头看到宁含章呆愣楞看着自己,顿时怒火也散了,只剩心疼:“看什么,袖子解开。”

    “哦……”宁含章已经失去了疑问和拒绝的气势,乖乖解开包扎的帕子,摘了护臂,把袖口慢慢拉上去:

    “殿下不必担心,只是很浅的一道口子,下官心里有数。”

    “你有个……”赵攸宜把跟着清微真人学的不雅之词愣憋了回去,瞪了宁含章一眼:“你就是故意的。”

    “下官的确是故意的,所以才说有分寸,是殿下……”

    “的确是我写信让你韬光养晦不要与高衡的人争胜,可我没让你把自己弄伤!你……”说到这里,青女端着水走了进来,让赵攸宜止住了话头,自己走过去拿干净绷带浸了热水,拧干要为宁含章擦拭伤口,吓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躬身拜下:“殿下!下官不敢当,下官自己……”

    赵攸宜攥着绷带,咬唇垂眸看着他,眼眶里含着泪又不敢落下,青女仿佛明白了什么,赶快放下铜盆,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绷带:“殿下,让我来吧,下官的医术你知道的。”

    赵攸宜此时只觉得胸中憋闷,如被针扎,“嗯”了一声将绷带递给她,也不再说话,看着青女给宁含章擦拭好了伤口,上了伤药裹好。

    “殿下,宁大人的伤并无大碍,好好休养几日就能痊愈了。”青女明白自家殿下一定有话要对宁含章说,简单叮嘱几句就端着铜盆离开了,还转身虚掩上了房门。

    这样一来,宁含章更不自在了:“殿下,那下官也……”

    “下次不准再如此。”赵攸宜收拾好了心情,抬头打断他:

    “虽然咱们在异国他乡,日后也免不了隐忍做戏,但我不准你再让自己受伤,你的安危莫说那蔺枭,就是高衡也及不过,你记住。”

    她的话,让宁含章心中如春雷涌动,一时热血上冲脸“唰”就红了,赵攸宜看着有趣,侧过头去赶快描:

    “我知道你护持众人之心,但你想想,就算加上青女他们这些不会武功的,咱们总共不到百人,一个都不能少,必得先护好自己,再图将来。”

    赵攸宜欲盖弥彰,却让宁含章冷静了下来,赶快起身称喏,赵攸宜叹了口气,也站起身看着他:“高衡此人,狡诈多疑,故而我要你装作与我不同心,才能稍免他的戒备之意,但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人,如临危急,就不必藏着掖着。”

    一句“我的人”让宁含章刚刚正常的面色又红了回去,却是压着尴尬,敏锐地察觉了她话中深意:“殿下,大皇子对你不好么?”

    “目前看,还行。”赵攸宜怕他太过担心,说得语焉不详,宁含章却没有轻轻揭过:“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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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殿下对大皇子评价不高。”

    赵攸宜抬头看着宁含章,从他眼中看出担忧,心疼,疑惑种种心绪,唯独没有试探,她很喜欢他这种目光,从前世就是,一时暗笑自己这几日跟高衡待久了,面具似乎长在了脸上,跟眼前这人……哪还需说一半藏一半,当下叹了口气:

    “他让我恶心。”

    赵攸宜指指凳子,示意满脸震惊的宁含章坐下,将王府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便见他的脸色慢慢白了——比平素的白皙更多了三分。

    经过前世,她已经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知道他这是气得狠了,赶快抬手按住他肩膀:“你不要又琢磨什么邪出,我不需要你替我出气。”

    宁含章抬头看着自家殿下,震惊于她怎么能读懂自己的心思,赵攸宜见他这样子,半是好笑,半是心疼:“总之,他已经不配做我的夫君,我早晚要离开他,关于这个我自有计划,也需要你,青女、蔚然还有你手下亲信们,所有人一起帮我,今日我累了,明日咱们再细说。”

    “好。”宁含章被她这话说得心里升起一阵暖意,和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熨帖:“殿下尽管吩咐,下官赴汤蹈火,万……”

    “闭嘴。”赵攸宜按住他肩膀的手用了用力:“你记住第一点,从今往后不许再对自己用这个‘死’字。”

    “记住了。”

    “出去,本宫要歇一会儿。”

    “是。”

    “严遵医嘱,不许再折腾。”

    “遵命。”

    宁含章慌慌张张出得门来,正看到青女憋着笑看着自己,也不敢多说什么,恭谨地行了个礼,青女遂将一个小布袋递给他:“大人的伤口没什么大碍,五日内不要沾水,每日晨间记得换这里面的药就好了。”

    “好,多谢女史。”宁含章双手接了布袋,逃也似的走了。

    青女转身进了赵攸宜的寝室,见自家殿下斜倚在迎枕上想心思,笑着上前帮她把大簪和凤冠摘了:

    “殿下今日辛苦了,又遭一吓,不如小憩一会儿,再用晚膳。”

    “现在睡了也是头疼。”赵攸宜就势躺下,拍拍身边,青女撂下凤冠走过去就要往脚踏上坐,被她一把拉起来拽到床边坐好:

    “私底下哪儿那么大规矩。”赵攸宜说着不睡,多少有些迷迷糊糊的:“高衡送来的人都安顿好了?”

    青女点了点头:“是宁大人带着秦校尉亲自办的,全部安排到了后院。”

    赵攸宜听她提到宁含章,唇边挑起个笑意:“原来是干这个去了。”

    “本是蔚然先去传殿下令旨的,不过那领头的内侍不愿奉命,宁大人就过去帮忙,也不说什么,就抱着刀往哪儿一站,皱眉看着那些人,那样子别说心里有鬼的,就是下官看了都害怕,他们一声不敢再吭就搬出去了。”

    赵攸宜闭目假寐,却是一莞尔:“我都能想到他那个样子。”

    青女凑过去,轻轻给她揉着额头:“殿下,其实你心里是很看重宁大人的,是吧?”

    赵攸宜轻叹,缓缓睁开眼睛:“我也没必要瞒着你,这么说吧,有些事……你和蔚然不知道,不过本宫只需你们明白,宁弘之是与你二人一样为我倚仗信任的心腹。”

    青女乖巧地点了点头:“下官懂了,择机会告诉蔚然的。”

    赵攸宜反倒觉得有趣:“不问我为什么?”

    “殿下自有识人之明,下官从未怀疑过,问殿下也只是想知道往后如何与宁大人相处。”

    赵攸宜心中一叹,面上却笑了:“知我者,青女也。”

    与主院相谈甚欢相比,前院刚刚安顿好的卫队众人就没这么轻松了,宁含章居所内,四大军头聚齐,除了秦知节在乖巧地为自家公子安顿行囊,其他三人均装作干自己的事情,却时不时瞟一眼宁含章。

    宁含章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蹙眉抬眸看着三人:“想问就问,瞎瞟什么!”

    话音未落,三人扔下手里的东西,马上坐齐了方桌的四面。

    “说说吧,殿下单叫你去作甚,心疼你挨砍了?”嘴最快的单刀直入。

    “就是,咱入夜就动手,把那些北椋人都咔嚓了?”粗豪汉子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愿。

    “说实话,是不是跟殿下定了骄兵之计?要我们怎么配合你。”坐在宁含章对面的人一袭朱子深衣,双眸深邃仿佛在说“你小子别打算说谎。”

    宁含章被三大军头劈头盖脸瞎问一通,脑袋都要炸了:“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一个一个问!”

    秦知节也窜了过来,拽了个小杌子坐在自家公子身边:“我先问,公子你这伤药,是殿下给的?”

    宁含章的心思秦知节多少是知道点儿的,此时听他这么问,赶快垂眸使了个眼色:“别瞎猜,是周女史给的。”

    说着,他也平复了心情:“你们也都别瞎猜了,殿下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让周女史帮我包了一下伤口,问了问院子里安顿的事情,不过她让咱们明日一早到主院商议诸事,你们今天都早点睡,也想想有什么要向殿下谏议的,至于殿下的意思,明日就知道了。”

    众人听到齐齐点了点头,那白衣人看了看他包裹整齐的伤口,似笑非笑:“话说你今日这苦肉计演的可够真了,那蔺枭要是没也藏着掖着,我看顶多也就是与我跟老郑在伯仲之间,怕是连老燕都打不过,你居然能输到见了血,公主心疼坏了吧?”

    一句话,惹得宁含章一个眼刀瞟过去:“胡说什么,切莫轻敌,那蔺枭有点本领。”

    “行吧,你说咱们就信~”白衣人见好就收率先起身,潇洒地阴阳怪气着出门去了,粗豪汉子提起屋角立着的护手双钩也应了一声,一拍还想说点儿什么的伙伴,几乎将他提溜起来:“哎,走吧,让他先歇歇,天天睡不好熬得跟大眼儿鹰一样。”

    须臾间,屋里变得空荡荡,秦知节看着宁含章,一时面面相觑,许久,秦知节才开口:

    “公子,大眼儿鹰是啥?”

    “我哪知道,明天问你燕大哥。”说完这句,他就赌气一般躺倒在床,秦知节哀嚎:“公子,你又不吃晚饭了?!”

    “闭嘴,你快去吃,早回来早睡!”

    将秦知节轰走,宁含章躺在床上,抬手看着小臂上的伤口,耳畔仿佛又响起公主叮嘱自己的话,刚刚压下去的心思又浮了上来,千头万绪却只化作一声轻叹。

    公主是不是心疼自己他不清楚,但他能清晰感觉到今日她心绪不佳,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切磋中的示弱做的过了头,但更多应该是因为那人……

    宁含章带着恨意低声咬出两字:“高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