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林侍郎便选中陶记为他家私院塑影墙,其要求便是在那影墙之上作一副文人画,日照影落旁处时,墙上塑像应仿佛从画中显身,栩栩如生。
“这位林大人有要求以什么文人画作底么?”叶抒苒正扭着铁丝线,最近从隔壁方记铁匠铺中进购的这批铁线丝粗细相当,虽可见丝线品质一般,但作骨架的要求并不高,也可使用。
“并未指定,林大人说得甚是空泛,主要还是想要个彩色的影墙作院饰。”老辛从南街画摊那边收购了几幅文人画作,虽有些瑕疵,但作画细腻,景画协调,色彩不算丰富,但有美感。
“对了叶姑娘,我让我那今州的侄子过来帮忙了,他们在今州开的铺子最近赚到不少,也招了不少学徒呢,这混小子空有一身手艺,在店里空闲得呢。”
老辛说着,手上将每幅画都展开了看,仔细比对着景画的区别以及塑像的难易程度。
“多个人帮忙甚好,咱铺子不是前些天还聘了一位么?怎么今日没见着他?”叶抒苒走去旁的木轮车上清点送来的石板,这些个石板厚度不一。
“施冶那混小子甚是爱听曲目,怕不是去仙乐楼门口杵着了。”老辛嗐了声,他聘这孩子就是念在他娘亲病了,急需用钱医治。却没成想这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活是半天没见着干。
“既然如此,为何不扣他工钱?”叶抒苒拍了几下石板,回震尚可,硬度尚佳,现在则需要一人同她一起将石板抬到院中。
“这不是他那娘亲病了么,平日里施大娘对街坊邻里都挺照顾的,我想若是扣了他的工钱,怕不是没钱给他娘亲治病了。”老辛慨叹几分,他这是念在施大娘的面子上。
“明知母亲病着了,干活做事还这般懈怠,这便是不孝。他是知道你心善,肯定不会不帮他。”叶抒苒目中泛着冷光,似浸了半层霜。
“嗐,这混小子。”老辛面露难色。
“老辛,不如这工钱照扣下他的。施大娘的药,你便当作回报恩情,给她送了去。总不能让他拿着这工钱听曲儿去。”叶抒苒见老辛是个心软的,他不过是想回报施大娘的恩情。只是老辛这软肠子回报到大娘儿子身上了,施冶拿着那工钱还上仙乐楼听曲去了。
“如此也好。”老辛点了点头,神色终是坚定了一回。他同着叶抒苒来回几转将那几块石板抬到院子中去。
多半力气都是那姑娘在出,老辛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心里诧异着,他虽是知道这姑娘力气不小,但这石板平日里都需要两个男子一同抬入。这姑娘抬完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老辛,你选好了哪一幅画?我们现在便可以探究一下如何制骨。”叶抒苒在院落旁的木桌上倒了杯凉水喝。
这姑娘是真不见累!老辛心中不断感慨自己老了。
“好,我想着便是这幅,山间闲观流云野鹤图。这山比较好塑形,塑成后大气磅礴,野鹤几只徒增山林趣味。其中人登在山上远观风景,与官家仕途亦有关联。”老辛从画卷中取出一副画,也坐在了木凳上休息。
“周围山色怡人,流云红日飞鹤其上,松柏竹林郁郁葱葱,密林点点,色彩还算多样。”叶抒苒是头一次见着文人画,她不知南越画师所画算不算,只是那精巧程度确是没有京城的好。
“是了是了,要不然就这幅吧。”老辛一笑,目中渐出期待,“接下来便是用灰批去做这影墙纹样罢?”
“嗯,咱先于石板勾个底,或许无法完全将其复刻到板上,勾骨之后方可知能塑几成。”叶抒苒唇边漾出笑意,她对于此也甚是期待。
整个月,两人从早到晚便是用那铁丝制骨,终是在月底将骨架完全搭建好。
于叶抒苒而言,她还是首次参与大型的勾骨制作,望着大石板上铁丝圈划成的轮廓,凹凸不一,深浅不一,光是给那座大山塑形便用去了一半功夫。
而飞鹤与苍林则需要仔细塑形,老辛技艺了得,连那羽毛都用铁丝深浅各异地勾出骨架来。
她也学到了更精细的手艺,举一反三便将松柏叶片也细细地制出叶片各异的形状来。
一个月过去,便只构建了骨架,只是这骨架制成后,后面的功夫可就容易许多了。而老辛在月底便扣下了施冶的工钱。
很快施冶便哭爹喊娘地找上门说娘亲没钱喝药了。
这个月里的所有活儿都是叶抒苒与老辛干的,一些接收材料和购进铁丝的小活儿是老辛那今州来的侄子阿昀在做。
平日里几乎没怎么见着施冶的影子,月底没工钱了,便来哭诉了。
“少来这套,施大娘的药钱我们早就给了。早些时日,我们还买了些水果去看望她呢。你猜猜看施大娘说什么?说她儿子这一个月都没来看过她呢。”
叶抒苒正与阿昀检查购进的石砖品质如何,见施冶哭哭啼啼地在铺子门口嚷着,便冷哼一声说道。
“……我这是…这是……”施冶一时间不知如何还口。
“他是谁,怎么的没见过?”老辛的侄子阿昀更是会心一击,抬眸轻瞥,言语淡然。
“……”施冶站在门口,说不出半句话来。此时老辛外出了,也还没回来,剩下两个铁石心肠的,必然不会搭理他,甚至还会挖苦他呢。
“还站着作什么?是没活干么。”阿昀更是没好气地睨了施冶一眼,他作为老辛的家里人,已然算是铺子里的半个话事人。
“诶,我这是要做些什么?”施冶讪讪问道。
“把这批石砖搬进去。”阿昀敲了敲他身边摆着的石砖。
施冶便自知理亏地搬砖去了,来回几趟都是他一人搬,直到原来放置砖块的地方空了。他也累了个半死,坐在铺子门口喘着粗气。
金乌渐落,余晖散散,老辛终于回来了,见着施冶瘫坐在铺子门口,还有些纳闷呢。
“你这是做什么了?”老辛惊讶问道。
“那个新来的小子让我搬砖进去。”施冶见老辛回来了,眼前一亮,立马开始告状。
“搬进去了呀,如此甚好。”老辛赞许地拍了拍施冶的肩膀,便跨过门槛走进了铺子里。
“哎!辛叔叔。”施冶连忙起身跟着进去,思索着该怎么讨钱。
“老辛,这批石砖品质尚可,日后若是能长期合作也好。”叶抒苒笑意盈盈地打断了施冶的话。
施冶几回都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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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话,毕竟这些事情他没有做过,也不懂叶抒苒和老辛在聊什么。
半个时辰后,叶抒苒终于要回去裴府了,施冶也有机会找老辛说讨钱的事儿了,没想到又杀出了个阿昀。阿昀和老辛聊家事,还扯到了从前,老辛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施冶见无人理他,便灰溜溜地走开了。
叶抒苒在回府之前又去了一趟南街,想为小院落里的池子置两三只观赏龟和金鱼。而叶抒苒提着一小木桶金鱼回到裴府时,却见大夫人的贴身丫鬟从偏门出,要去旁的铺子买些什么。
见着她时,反而给了她一丝好脸色,笑吟吟地说道:“叶姑娘,我们裴府大房二房的夫人老爷公子小姐们明日要去江南别苑住个两三天,之后的伙食叶姑娘需自己备了。”
“哦,多谢告知。”叶抒苒只轻睨了那丫鬟一眼,丝毫不在意,提起裙子便抬脚从偏门入了府中。
那丫鬟见叶抒苒并不在意且神色淡淡,便气得跺了跺脚,随后讪讪地为大夫人去买东西了。
小院外的石板路落满了枯叶,这里平时只有下人会走,便无人打扫,随这些落叶落了满地,显得萧条秋色。
叶抒苒将落入假山池子里的红叶片片拾起,随后放置到另一处木桶中,那木桶中也置入了不少落叶,是她这些天里一片片拾的,以及用扫帚清理的。
她将三条金鱼倒入小池中,锦红和金色以及银白色的小鱼入水后便嗖的躲入池子深处的石缝中,不敢出来了。
这几条金鱼她可在那游鳞摊中找寻了许久,终是让她找齐了三条不同花色的。只是这小鱼儿刚到新的环境,便吓得不肯出了,叶抒苒蹲在池旁打量了半会儿,便收拾自身去了。
倏然记起恰才那丫鬟说裴府那些个贵人们都要去江南游玩,叶抒苒呼出一口气,心里轻快,这与她半点关系也无,只是这伙食确是要在外面解决了。
吃哪一家好呢,随便吃点馄饨算了,还便宜。这般想罢,叶抒苒去锅炉房打了些热水,这小院虽位于偏角,但与那些个锅炉房、杂物房、茅厕、厨房等地方挺近,院中亦有水井,打水也方便。
将自己洗漱干净之后,便换上一套素蓝色寝衣,披上了一件厚些的外衬,未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叶抒苒又打了些水将衣服搓洗了,并晾晒了起来。原本这破败小院连晾衣服的木杆也无,还是她找材料现搭的,用绳布接驳好。
湿衣服不断滴水到地面上,晚上寒意更加,虫鸣声一夜较一夜少,到今夜静谧得空灵。忽的叶抒苒觉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微微刺痛,竟是冻得有些发红了,这里秋冬交际的气候比南越要冷上太多。
看来需购进一两只汤婆子了,叶抒苒隔衣搓了搓手臂,或许直接制个暖手炉?她对冶铁冶铜也有些钻研,但若是要自己制作,需得寻一只暖手炉瞧瞧。
天气更凉,裴府也仅仅是给了她一处住所,棉被床褥什么的也需她自己去置备。这些事情她有与二夫人提起过,二夫人应下了至今也不见动静。
如今还是薄被浅褥,所幸她体格好,若是旁的人怕不是已染上风寒了。
叶抒苒睡前将明日需置备的东西誊写于白纸上,压在素白陶壶的下方,免得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