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一般过去,不过五餐饭食,便到了七月十五的晚上。
按规矩,这日各家各户都要聚在一起吃饭、祭祖,有些地方还要撒香纸,放河灯。
谢惊风在单娘那儿待了两日,这天也回了新丰楼,和乌木他们同用晚食,一起摆饭祭祖,烧纸焚香。本来这套流程在医谷里是更正式和繁琐些的,但出门在外很多仪式便也简化了。
晚饭之前,乌木将祖师牌位立在上头,牌位上面书着“医谷先师之位”几个大字,牌位前好生摆放了香炉。
这五人站成一排,乌木站在中间,左边是谢惊风和青岚,右边是阿山和长风。待乌木念了祝词,又恭恭敬敬地上香磕头行礼,烧了香纸,奠了酒,方才入座用饭。
用完晚饭,再过上一会,便到了亥时了,月光冷冷清清地洒在大地上,给整个世界都蒙了一层寒霜,冷得人心发慌。
乌木用饭之前特意交待了小厮今日不必留夜,那小厮估计也是个明白的,替他们锁了院门,便远远出去了。
于是这时院里就只剩下他们五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个铜盆,盆里盛着清水,影影绰绰倒影出天上的寒月来。
几人俱都换了紧身的长袖短打,短打外边则用黑袍严严实实地遮了,脸上皆覆着面具,在夜色下与黑暗融为一体。
乌木向阿山点了点头,阿山便掏出五个黑色石头来,这石头莹润光滑,冰凉沁人,正是进入鬼市的凭证。
阿山将石头一一递给他们,谢惊风轻笑一声接了过来,将石头放在手上端详片刻,旋即果断将石头往盆里一扔,便见那石头顷刻间就消失不见,而盆里的水则瞬间漆黑如墨染。
谢惊风讶异地挑了挑眉,可惜有面具罩着,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只见他伸出手去碰了碰水面,便倏忽消失不见。
气氛一时有些沉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乌木笑了笑,声音平静沉稳,先开了口:“想来谢惊风已经进了鬼市。大家进去后各自注意些,莫忘了规矩,不拘要买些什么,平平安安出来便好。长风、青岚,你两先进去吧。”
接着又补上一句:“牵着手进去吧,时刻牵着,不要分开。”
“诺。”长风和青岚对视了一眼,答应下来。便也将石头投入水里,然后小心地签了彼此牵起手来,接着同时伸出手去碰水面,齐齐消失在乌木和阿山的面前。
乌木等了片刻,将面具掀了起来,看向阿山:“阿山,进去后你便跟着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嗯。”阿山道,“按主人的吩咐准备好了。”
乌木便低眉轻轻笑了笑:“那便好,七月十五的鬼市,可是一年中最盛大的一次,入宝山可不兴空手回啊。”
阿山的袍角扬了扬,温和地注视着乌木。
乌木笑了笑,便将面具带上,再从阿山的手上将那细银锁链拿来捆在手腕上,牵住阿山的手后,同阿山一起将那黑石往水里一掷,便伸手去碰。
在碰到那黑色水镜的瞬间,两人便也一同消失在院里,只剩下明月安静而永恒地温柔注视着大地。
乌木碰到那黑色水镜的一瞬间,并没有感受到水的触感,只觉得进入了一个异空间内,周身都是黑雾——跟程凤那面黑镜里的雾气一模一样,寒气逼人,冰冷刺骨。
乌木感觉右手传来一股力道,便顺着向右边转头看去,只见到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袍人正握着她的手轻轻攥了攥,力道柔和珍重,正是她的阿山。
乌木眉头便舒展开来,反手捏了捏他,牵着人往前慢慢踱步。
鬼市并不阴暗恐怖,反而很像是人间的小镇,地上铺着青石板,两边是黑瓦白墙的商铺,铺子都是开着门的,显然是欢迎这儿客人进来到处逛逛。
铺子里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各类灵人修行需要用到的灵物都有,均大喇喇的摆放在店铺货架上,店铺的老板就坐在铺子里的椅子上,用手势跟客人交流。
跟凡间古镇不一样的,大略就是这里的人了,大家皆着黑袍,戴面具,身量体型都完全一致,安安静静地来往交易,沉默但有序。
乌木拉着阿山一步步走过周遭的商铺,任由水墨色从眼前倒退而去。
她手上的锁链微微散发着热量,驱散了周身寒气的同时,好像要将他引去某个不知名的位置。
乌木的视线越过面具在手上的银锁链上停留了几秒,顺着锁链尖尖指引的方向迈步而去。
乌木还记得当时在黑镜中拉住她手的那位店主,从力道来看那店主修为必极高深,说不定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好东西,倒不妨先往那边去看看。
乌木如此寻思着,便牵着阿山的手,顺着锁链尖尖指的方向七拐八绕,好几次从无人在意的角落处甚至是死胡同的墙壁中穿过,终于寻到了一处店铺面前。
那店铺跟周遭的店铺并不相同,甚至能称上一句风格迥异。
鬼市中的铺子都是黑瓦白墙,翻不出来第三种颜色,且铺子里只有一排排的架子,店门上也不会挂牌匾。
但这铺子偏偏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水墨画里极突兀的那抹油彩。
青砖红墙,雕龙画凤,愣生生在一片黑白中划出一道明媚的人间色彩来。
乌木和阿山站在门口,四下环顾,并不惊讶地发现他们是这店铺的唯二客人。店铺周遭冷清的很,除了他们以外,莫说是其他客人了,就连路上的行人都没有,仿佛独立于整个鬼市之外。
尤其是这家店店主,赤红如火的头发随意散着,手里拿着烟枪,正斜斜躺在店门口的躺椅上晃晃悠悠地摇着。
他没有带斗篷,也没有带面具,像是鬼市中的异类,但那终年不散的黑雾却远远躲开了这店铺,仿佛在恐惧着这位店主。
乌木他们方才站定,那店主人视线便扫了过来,碧翠的眼睛盯住他们,慵懒又危险。
乌木和阿山沉默站定,安静地注视回去。
那红发男人洒了一眼乌木的手腕,见那亮银的锁链一闪而过,让那店主眼中的冷意不动声色地减了两分。
于是乌木和阿山便在这万籁俱寂中听见那红发男人开口:“收了我锁链的便是你这个娃娃?”
乌木直直注视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人便笑了,吐出一口烟雾,敲了敲烟杆道:“我跟你们做个交易吧。”
他明明用的是询问句,却偏偏透出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接着,乌木便见得那耀眼的红发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径直往店铺里面走去,漫不经心的从第二层货架上拿下来一条手链。
那手链不知道是以何种材质的红绳编成的,颜色深邃透亮,上面串着五枚铜钱,幽幽泛着冷光,一眼看去便知其极为不凡。唯一寻常的可能就是它的编织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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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字结,甚至最后扣了个活结做收尾,透露出一种彻头彻尾地慵懒和随意。
乌木紧紧盯着他手上的红绳,不自觉地抿紧了唇,沉默地伸出手去,朝那人比了几个手势。
那红发男子歪了歪头,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便在柜台上摸索一阵,找出来个令牌随手扔给乌木道:“我看不懂这些手势。你拿着这令牌直接说话便好。”
这令牌漆黑如墨,只中间以浮雕的方式刻出两字——“阎罗”。
“阎罗。”乌木接了令牌,仔细端详片刻,认真看向那红发男子唤道。
“嗯。”阎罗懒懒散散应了一声,算是作答,复又再次问她,“如何,这交易做是不做?”
“做。”乌木道。
话音刚落,阎罗便将那串了铜钱的红绳向她抛了过去,乌木稳稳接住了。
“五鬼链。”阎罗指了指红绳,又指向阿山,“可以压制蛊气,对你身后那个小家伙有些作用,你可以试试。”
乌木看了阎罗一眼,示意阿山将手伸出来,依言将那编了铜钱的五鬼链仔细替阿山带上。阿山感受了一□□内被压制住的驳杂蛊气,不太情愿地朝乌木点了点头。
他们都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乌木便安抚似地捏了捏阿山的手心,复又看向阎罗道:“不知阎罗大人有何要求?”
阎罗便笑了起来。
他笑时给人一种极自在疏狂的感觉,却又有带着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
半晌,乌木听得他道:“你上次给我那种蛊,我要五只。”
“没有。”乌木答得果断,“我这儿的蛊虫,独一无二。”
“啊嘞,”阎罗却并不恼,只笑了笑道,“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指的是,跟那只蛊虫用了同种血液炼制的其他蛊虫,我要五只。”
他碧绿的瞳孔盯住乌木,脸上带着浅笑:“我说的够清楚吗?”
阿山的身体几乎瞬间便紧绷了起来,却被乌木死死拉住。
阎罗好似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抑或是对此并不在意,依旧坐在躺椅上,闲闲散散地吞云吐雾。
好一晌寂静的沉默之后,乌木才开口:“你要血作何?”
阎罗瞥了她一眼,笑着夸赞道:“真是敏锐啊,小家伙。”
乌木看向他,面具波澜不惊,面具下的眼里却满是郑重的凉意:“我不能给你。”
“哦?”阎罗挑了挑眉,有些讶异,“五鬼链也不要了?”
“你换一个要求。”乌木摩挲着阿山手上的五鬼链道,“或者只能取消交易。”
“呵。”阎罗盯着她,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显得冷漠威严,“这是最简单的要求,换一个要求的话,你做不到。”
乌木握着阿山的手,面无表情地回盯住他,声音冷漠又张狂:“你不说,凭什么觉得我做不到?”
阎罗细细打量着她,好一阵子,才将烟杆靠近了嘴边,吸了一口,吐出来一片云雾。
乌木不动声色地用灵气将雾气阻挡在外,却被那烟雾轻飘飘地打散了。
“不要在这里动用你的灵气。”阎罗仰头看向浓重的黑色天空,沉默了一会,深深叹了口气,看向她道,“我可以换一个要求,但你做不到,我会要你的命。”
阎罗嘴角不再带上笑意,碧瞳里毫无感情,语气凉薄浅淡:“帮我救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