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中毒
    仲春与暮春之交,便到了寒食节,莺飞草长,淋淋雨露为草被添色生姿,卖桑葚酒的货郎吆喝着从山野村庄走过,清脆碎竹相互击打,琳琅清泉声响彻在静谧的清晨。

    有勤勉的人家早早遍起了床,手脚麻利的做起冷食,青粳饭、糖火烧,螺丝转儿一样样摆出来,柳绿花红,香气诱人。

    空气中渐渐夹杂纸钱的焦糊味儿,李桂手眉头越攥越紧,半晌,忽而道:“换一只手。”

    姜回依言换了右手,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清淡的声音似玉击水涧:“这不像是风寒?”

    桌案上摆的江米糕已经冷的发硬,李桂手依旧未曾开口,而是打开随手的针包,拿出一只银针,保持刺下去的动作片刻,忽而抬起头,凝视着姜回的面容,同样言辞平静,眼底却燃烧着极致的疯狂:“我要放出你全身一半的血。”

    “能治?”姜回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冷淡的抛出两个字。

    “你命不久矣。”李桂手诚实的摇了摇头,却又怕姜回不让他治,这可是极为罕见的病症,脉象虚虚实实沉疴已久,面容也如风邪入体苍白无华,可经验深的大夫却能从这寻常中感觉到一丝异像,就如同仿制与真品的区别,行家里手一眼就可以分辨。

    姜回如今的这种情况,更像是,药物所致。

    或者说,

    中毒。

    而且不止一种。

    但恰恰是身体内的毒素彼此抗衡,才留住性命,李桂手瞳孔深处闪烁着兴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奇怪的病症,完完全全的挑起了他的兴趣。

    上一次这么兴奋,还是在七爻山以身试出以毒攻毒的妙法良方。

    李桂手浑身血液躁动,抑制不住兴奋的看着姜回:“不是我自夸,满北朝没有人在医术上胜过我,哪怕是我师傅在世也未尝能与我并论,你让我做你的看诊大夫,我分文不要!”

    “不能治好,要你何用?”姜回收回手,衣袖随之落下,言语间已经踏出四方亭,半点没有受他蛊惑。

    李桂手急急追上去,伸出手臂拦下她,不可置信睁大眼:“你不在乎你的命?”

    “那你很在乎你的营生?”姜回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挽着的发丝微微松散,北风一吹,木簪滚落在地。

    女子如瀑乌发被风吹的乱飞,挡住了小半张脸,便衬得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明若丹凤,秋水盈波,如同晴好天穹边最轻薄的柔霞。

    姜回定在原地,抬起清凌凌的眼,淡然问道:“还能支撑多久?”

    这平静的态度不像是在讨论她的生死,更像是路边随意折了一株杏花,片刻又隔帘弃之荒野,任它被车辙压入尘埃。

    “两年。”李桂手思虑良久,给出了答案。

    林中簇风瞳影,明明暗暗的陇出一片阴影,远处祭奠先人的哭声哀哀切切传来,隔着沧海桑田,李桂手隐约听见姜回轻不可闻的呢喃。

    “足够了。”

    竟是没有半点挣扎的接受了。

    李桂手忽而厌恶极了她这副轻描淡写的态度,不过及笄之年,就心若枯井,她可知,世人有多少倾尽一切求生而不能!

    “你可知,我说的两年,是勉强之至,不过半年,你身体的毒素就会完全浮现,每一寸骨肉都会受尽三重毒素抗衡折磨之苦,一年之后,口不能言,终日沉睡,形同死人。”

    “那又如何?”姜回倏然回头,不知从哪飘来尚在燃烧的纸钱,在空中转着弯掉下徐徐灰烬,女子乌黑长发在空中飞舞,烟雾缭绕间,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

    “与你何干。”姜回眼眸微眯,沉静而又冰冷的吐出几个字。

    对!与他何干!他何必在这做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浪费时间!李桂手三两下收起针包药箱,背起直重重越过前面走的姜回,走的同样干脆利落,背影孤傲!

    姜回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一张脸在雾中模糊不清,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全然放空,朝露一点点漫在路边田野,不知名的小草脉叶,尘堆着的麦秸,赶路之人的袍脚。

    姜回重新戴好斗笠,朝着来时的方向折返。

    在她身后,纸钱终于痴痴泣泣的焚烬最后一角,片片灰烬洋洋洒洒落在地上,一阵微风吹过,了无痕迹。

    水云庄后厨的厨娘也早早起来开始准备,因着是皇庄,虽远在千里,但有些规矩仍是不可避。祭祀牲畜、果盘、糕点一盘盘摆下来,旁边砧板上摆着糖渍的桔饼,围着蓝布的厨娘端了漆盘走过来放下,用竹筷夹着放在糖霜里来回翻滚,不一会儿就沾上了一层霜似的糖,再一个个整齐的摆放。

    杨婆子两手掸了掸身上沾上的露水,迈步走进来,扬声问:“陈婆子,素酒做好没?”

    “没呢,别催了。”陈婆子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又想起什么,拿抹布裹了滚沸几遍的锅子提柄,倒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兀自塞到了杨婆子手中,笑道。

    “送药的丫头被支使着出去了,我这也忙着,要不,劳您送一送?”

    杨婆子骂骂咧咧的拉扯了几句,最后却仍旧端着碗走了过去。

    说来奇怪,庄子里那位的膳食无人伤心,这汤药却一日两次,刮风下雨次次不落,她就想试一试,没想到连小心思一大串的杨婆子也不敢真的推了这差事。

    陈婆子眼睛转了转,明白什么,冲着杨婆子背影啐了一口,道:“黑心!”

    六儿几乎一夜没睡,守在公主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打开缝隙探头出去看一眼,天微微亮,就再也等不住,走出去搬了院中的红泥炉挪到院门边。

    心里不住懊恼不应该答应,不过,公主什么时候能站起来了?

    六儿摇摇头,没再想下去。

    到了四月,连最次等的灶炭都没分给她们,六儿去后山脚捡来一些泛着潮的枯枝,塞进去,只艰难的起了零星的火点,呛人的烟味已经弥漫了半院。

    “咳咳咳,六儿你这死丫头在做什么?想烧了院子不成?”杨婆子挥了挥浓烟,呛得咳了两下,怒气腾的一下升上来,骂道。

    “杨婆子,你来做什么?”六儿被烟熏的眼睛泛着红,直起身看清了来人,当即不客气的问。

    “你主子在哪?”杨婆子不耐烦的直接出声。

    “公主当然在卧房。”六儿眼睛慌乱的左右晃动,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没瞧见别人,心微微放松,强自镇定道:“不然还能去哪里?”

    “倒是我想岔了。”杨婆子嗤笑道:“一个行不能走口不能言的废人还能去哪?”

    杨婆子说着,脚步一转端着药碗朝着屋门口走去。

    六儿急了,冲上去死死拦住门,杨婆子伸出只手拽她,两人推搡间,六儿瞅准机会,直接打翻了药碗。

    黑乎乎的药汁沿着杨婆子胸口翻打滚落在地,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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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她满身狼藉,杨婆子气的发狠,沉着一张老脸阴恻恻问:“六儿,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杨婆子看着紧闭的木门,带着药汁的手狠狠掐上六儿的脸蛋,逼迫道:“给我让开!”

    “我不让!”六儿头摇的像拨浪鼓,闭着眼哭,心里却明白一定要想办法打消杨婆子的怀疑,不然闹大可就遭了。

    突的灵光一现,抽抽噎噎的道:“往常来送药的都是平儿,突然换成了你!谁知道你往药里加了什么!”

    “你这个坏婆子,休想暗害公主!”

    “是这样吗?”杨婆子怀疑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六儿,似乎仍旧不信。

    “我同你解释什么!”六儿索性耍赖,“满庄子谁不知道你是王婆子的狗腿军师,坏的心都是黑的!我不放心你!”

    杨婆子细细一想,倒也没觉得这丫头反常,毕竟这丫头虽然没骨气的很,但却是个知道护住的,再者,就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主仆两个,谅她们也翻不出天来。

    “六儿不管你藏的是什么小心思,待会平儿过来,我看你还能说些什么!”

    杨婆子撂下话,匆匆的走了。

    六儿这才惊魂未定的喘出一口气,却又被杨婆子那句话提着心不敢放下,公主你可要快点回来啊!不然待会她可撑不住了!

    六儿焦急的望着院门口的方向,忽然从门里传出一道清凌的女音。

    “六儿。”

    六儿立刻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后知后觉声音似乎在她身后发出来,迟疑的转过头。

    就看到姜回打开门站在那。

    “公主,你回来了?”六儿高兴的凑上前,又克制的后退一步:“幸好你回来的及时,不然刚才杨婆子真的推门进来发现没人那可就完了。”

    六儿说着,对上姜回那双平静明澈的眼睛,才迟钝的意识到,杨婆子刚才进来也不会发现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道:“还是公主聪明。”

    不管姜回是怎么在她视线之中凭空出现在房间,还是没有告知隐瞒她的原由,她都没有问。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我何时回来的?”

    六儿想也不想道:“公主自然有公主的道理。”

    公主和阿爹一样,都是心里有主意的人,她是不聪明,既不懂小时候阿爹为什么总是一脸悲伤,阿娘为什么不在她们身边,也不懂公主为何要半夜出去,可她却记住公主说的,不要多问。

    她不懂,但她会听。

    姜回注视着六儿的眼睛,并没有从里面发现一点撒谎的痕迹,显然,六儿说的是真心话。

    “六儿,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要跟着我?”

    “即便。”姜回眼眸微深:“随时可能会死。”

    “要。”六儿毫不迟疑,死有什么可怕,她死了就可以和阿爹阿娘一起团聚,轮回路她怎么也不会孤单。

    “那好,既如此,你便不要叫六儿了。”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就叫绥喜吧。”姜回道。

    “好!”六儿脆声声应,又不安道:“公主,恐怕杨婆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姜回抬眼望天,唇边不笑也似起波澜:“不会甘休,那才好。”

    既不会甘休,才算因果有偿,报应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