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雪缓缓睁开双眼,她现在是在哪?
入目之处皆是雪白,她什么也看不清,她挣扎着起身,太阳穴上却一阵疼痛,梅傲雪伸出手锤了锤脑门,却没有任何好转,无奈之下她选择躺下休息一会儿。
等等,躺下?周遭的白光褪去,她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她的房间。
而她也不再是现在的样子,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手,很小。
梅傲雪从床上爬下来,此前身体的种种不适都消失了,不管是心上的伤口,还是前面的头痛,这让她她觉得奇怪。
她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她确实是孩童模样,她这是在做梦吗?梅傲雪皱眉,却有些想不明白。
“傲雪,怎么还没起床呀?”随着敲门声响起的一道女声打断了梅傲雪的思绪,“今日你不是要去王叔叔那里买糖人吗?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是阿娘的声音!梅傲雪的眼中瞬间涌出两行清泪来,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些,应道:“知道了,阿娘,我马上就起。”
她是在做梦吗?她是在做梦吧。
这是她连幻想都不敢的场景,如今她居然身在其中,梅傲雪想起走马灯这个说法,她是要死了吗?原来走马灯是这么实际的东西,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但为什么上次死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梅傲雪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她现在只想和阿娘再待一会儿。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在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今天,是她和许鹤龄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她的心忽然一阵绞痛,她皱了皱眉,强行忍下那点不适。
阿娘却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她半蹲下来,扶住梅傲雪的肩,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若是难受便不要出门了,糖人什么时候买都一样的。”
梅傲雪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她知道,此时许鹤龄已经跪在梅家门前,他并不知道这户人家会不会帮他,但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马上就会下雨,而她会顶着大雨出门买糖人,如果那天她对糖人的渴望再小一些,或许她就不会冒雨出门,等到第二天,也许他就会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这次,她会选择现在出门。
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梅傲雪一眼便看到跪在一旁的许鹤龄,他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满脸尘土,但依稀能看出五官不差。
阿娘见状露出吃惊的神色,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许鹤龄注意到有人开门,尽力抬起头,声若蚊蝇,“还请夫人小姐赏口饭吃……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即使落魄成这样,许鹤龄仍然在想着自己的利用价值,生怕她们拒绝,又或者说,他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然后被放弃。
“阿娘,他好可怜啊,我们帮帮他吧。”梅傲雪想着自己儿时会说的话,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小时候的她。
阿娘久久没有说话,或许是担心这是一场陷阱,但她最终还是点了头,梅傲雪这才走上去,搀扶起许鹤龄。
然而梅傲雪凑上来的一瞬间,许鹤龄却条件反射般往后躲闪了一下,小声道:“多谢小姐……我还有力气,不要弄脏了你的裙子。”
梅傲雪故作生气道:“你哪还有力气?一件裙子而已,比得上人命金贵吗?”说完她不顾许鹤龄的劝阻,强行让他趴在自己的背上,将人背进了厨房,她自幼练剑,许鹤龄又瘦小,背着他相当轻松。
许鹤龄起初还梗着脖子,不想多碰梅傲雪,无奈实在是太饿了,最终还是放弃抵抗,将头靠在梅傲雪肩上,他想,原来人命是比好看的衣服贵的。
梅傲雪径直将人带向厨房,阿娘已经先他们一步进了厨房,“你饿了太久,先吃点素的,不然胃会难受。”
许鹤龄道了声谢,梅傲雪又嚷嚷起来,“阿娘,我也要吃。”
阿娘笑着点了她的鼻子一下,应道:“好。”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那场命运中的大雨倾盆而下,但这次没有再淋到他们两个。
雨水打在屋檐上,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梅傲雪感到一阵眩晕,再睁眼时,眼前的场景已然发生变化。
爹娘,她和许鹤龄对坐在桌前,虽然还在厨房中,但他们已经不是幼时的他们了。
“鹤龄,你有什么喜欢的吗?”阿爹问道。
噢,是这天,她想起来了,许鹤龄迟迟没有想好未来的修炼方向,阿爹担心他再耽搁下去会错过仙门大比的时间,再次征求他的意见。
其实他早就做了决定,那便是丹修,只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顾虑,但是没有人打算阻止他,人生苦短,喜欢二字才是最重要的。
梅傲雪鼓励地看向许鹤龄,最终他下定决心,郑重道:“我想选丹修。”
“你总是受伤,如果我能炼出最好的丹药,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疼了?”吃完饭,许鹤龄同梅傲雪并肩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看着灰蒙蒙的天。
似乎又要下雨了。
梅傲雪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想承认自己怕疼这件事,反驳道:“我才不怕疼,你喜欢做就去做,不要说是为了我。”
许鹤龄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是喜欢,但也恰好能帮到你。”
他伸出手,撩起袖子,上面一个清晰可见的牙印,“你别逞强了,上次给你上药,你非得咬我,这个牙印三日都没有好转的痕迹呢。”
梅傲雪脸一红,支支吾吾道:“知……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不是让你注意,我的意思是,我永远在你身边。”许鹤龄的声音有些飘渺不定。
他当时真的说过这句话吗?梅傲雪总觉得有些恍惚,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空气中满是尘土和雨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快回房去吧,我前面给你买了糕点,反正下雨你也没法练剑。”许鹤龄温柔地看着她,梅傲雪点了点头,推开房门的一瞬间,眼前的场景再度变换。
但这次,她不再是梅傲雪了。
现在的她变成了许鹤龄,她不能说话,也不能操控这具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或许这是一个了解内情的好机会,梅傲雪自我安慰道。
此时的许鹤龄躲在一个角落里,旁边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然而距离太远,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梅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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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给她……魔种,不行再杀……。”
魔种?谁要给她下这个?许鹤龄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鹤龄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那边的人发现他的踪迹,也是,那几个魔修若是发现了他,估计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两个魔修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朝着许鹤龄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道:“你现在就去办,省得夜长梦多。”
另一人显然有些犹豫,但下命令的这个魔修显然地位很高,他只能点头,但临走前还是问了一句:“我的妻儿……”
“我会帮你照顾好他们的。”
只这一句,梅傲雪便明白了他们的计划,原来当年那个魔修不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人间的,而是刻意为之。
她就说,明明她才开始追寻这个魔修的踪迹,怎么会那么快就出现在她眼前呢?
许鹤龄仍然不敢动,可她知道他现在无比焦急,他的速度大概率不如魔修来的快,又比他晚出发,势必没有办法告诉她这件事。
随着那两人走远,许鹤龄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他便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向梅傲雪所在的客栈赶去。
丹修最常使用的运动方式大概就是上下山采药,这样的速度着实有些为难他,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他现在只恨自己不会御剑飞行,不然肯定来得及。若是来不及阻止,梅傲雪一定会被那个魔修种下魔种。她最近就在找这个魔修,送到嘴边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呢?
可是梅傲雪一旦和他对上,就一定会中计,而她不可能接受这一切,她一定会选择自尽。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许鹤龄想。
然而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梅傲雪已经和那个魔修对上了,魔修没有办法杀她,他知道,她也知道,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但魔修的目的本就不是杀掉她,只要能让梅傲雪受伤,她就会被种下魔种。
让一个痛恨魔修的剑修堕魔,好阴毒的心思。
他想阻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而那个魔修已经在靠近梅傲雪了,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许鹤龄看不见其他人的动作,他们仿佛都被定住了一般,下一瞬间,他已经来到梅傲雪身前,那一刀砍在他的背上,很疼,但他想的却是,太好了,她不会堕魔了。
至于他自己,他不在乎,如果没有她,他早就死了。
也就是在此刻,梅傲雪才明白他保护自己的决心,但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她看着自己震惊的表情,看着她脸上赤红的血迹,看着自己丢出凌霜剑将那名魔修捅了个对穿,一击毙命。
最后伸手接住缓缓倒下的许鹤龄。
她突然想起仙门大比的那次,他好像也是这样躺在她怀里。
现在的她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许鹤龄在想什么,明明是这样惨烈的状况,而他想的却是,这样她会心疼我,对吧。
她当然是心疼的。
原来当年的真相是这样,原来他是这样堕魔的。
她说不管做什么都不要为了她,他还是没有听。
许鹤龄,为她梅傲雪扛下了这一切,梅傲雪在心中陈述着这个事实。
而她又做了什么呢?
她根本不相信他。
他们大吵了一架,从此便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