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水库(下)
    水库附近气温很低,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穿在身上的衣服没一会儿功夫就黏在皮肤上面,很不舒服。

    今晚的月色十分黯淡。当风力逐渐增强之后,夜色就更显得浓了。

    “警报解除。”

    娜塔莎低沉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不到十分钟,她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了石屋外的所有守卫。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透过茂密的草丛缓缓扫视着下方。刚才移开视线的时候,我不小心失去了她的踪迹,山姆于是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我,然后抬起手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给我。

    一开始,我除了灌木丛之外什么都没看到,直到娜塔莎轻轻动了动肩膀,一缕染白的发丝从草丛上方一闪而过。

    山姆轻轻按住耳麦,压低声音回复娜塔莎:“收到。”

    “保持原位不动。”我把一只手放在山姆身上,插进他们的对话,“我听到了克林特的声音。”

    通讯频道立刻陷入一阵短暂的寂静,衬得逐渐增强的风声更加空洞。我感到山姆的身体在我的手掌下绷紧了。他迅速回头瞥了我一眼,然后皱眉紧盯着下方那一排石屋。

    “说明情况。”娜塔莎的声音仍旧冷静,但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又轻又急。

    我再次看了一眼最边上的那栋房子,知道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如果这个时候屋里有人出来检查情况,他们就会发现外面的守卫都倒地了。到时候我们毫无疑问会很被动。

    尤其是在克林特不知为何居然落在他们手里的情况下。

    “东面最边上那栋房子。克林特被俘虏了,听起来他们正在拷打他。”我压低声音、加快语速,“敌方人数不明。至少有两个人,也许三个。”

    山姆一言不发地启动了他的电子侦察兵“红翼”。很快,三只携带热像仪的无人机伴随着几不可闻得嗡嗡声顺着山坡向下飞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把扫描得到的图像反馈到山姆手腕上的便携式电脑上。

    片刻后,山姆轻声说:“从东边起,每栋屋子里的人数分别是四、二十、八、二十、二十、六。”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这个人数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明明那些屋子看起来也不算大,为什么会有他妈的二十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这种情况?眼下敌方一共七十七个人,武装程度不明,但猜也能猜到他们绝对不是赤手空拳。

    真见鬼,我们三个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

    “奇怪。”山姆的嘴唇几乎没有动,他把自己的声音压到了最低,“人数二十的三个房间里,所有人都靠墙站着,而且没有动作,像是在……看守屋子中间的什么东西?但他们并没有做出持枪的姿势。”

    “其他房间呢?”

    “最边上那间房子里只有一个人坐着,其他三个人一个守门,两个站在椅子边上。”他顿了顿,没有具体描述那两个站着的人在做什么,只是继续说,“剩下的两间房子里有人躺着、有人坐着,人数不一,但躺着的居多。看起来那些人是在休息。”

    娜塔莎轻声说:“可能是个陷阱。”

    “说点我不知道的吧。”我心不在焉地低语。

    “我们不能把克林特留在这里。”娜塔莎嘘声说,“除非这是他的什么该死的冒险计划,假装被俘、刺探情况。”

    “他还会做这种事?”山姆听起来并不是真的好奇,而是无奈。

    娜塔莎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这更像是我惯用的手法,而不是他的。”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如果真是克林特在玩火,那就让他的冒险计划见鬼去吧。”我咬着牙说,“所有人,准备行动。”

    山姆平静地说:“那就下命令吧,队长。”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到胃里仿佛有一只蝴蝶在翻腾。原定计划又要被迫改变了。我不喜欢这种总是有意外发生的感觉,但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我会从人数最多的那间屋子开始动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娜塔莎,去找克林特,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太高调。山姆,你留在高处提供火力支持,替我们看好后方。”

    “收到。”他们两个同时答复。山姆从枪套里抽出了手|枪,朝着他找好的埋伏点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此刻几乎已经狂风大作,四周的野草瑟瑟作响,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掩护。月色也更加凄迷。我半蹲着站起来,最后一次检查戴在小臂上的那副特制护腕——上次行动过后,托尼专门抽时间对它进行了改进——然后压低重心朝着石屋冲去。

    “娜塔莎,等我的信号。”我在越来越低矮的草丛中连跳带跑,以便躲过可能布置陷阱的地点。潮湿的冷风在我张嘴的时候不由分说涌进我的口腔,令人不由自主一阵战栗。

    “三、二、一!”

    我一跃而起,合身撞破玻璃,猛地冲进了东边第二栋屋子里。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我迅速着地打滚、起身半蹲,武器已经滑进掌心待命,做好应对任何致命反击的准备。

    然而,这间被黯淡的电子荧光照亮的屋子里压根没人冲我举枪大吼。风从破碎的窗户中猛地刮了进来,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只见一排排休眠仓靠墙而立。透过那些玻璃舱门,我甚至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正在沉睡的人。

    房间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操作台,照亮屋子的荧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除此之外,只见数不清的光纤从那上面蜿蜒而出,连接到四周每一个休眠仓上。一串串淡蓝色的光芒顺着导线游动,犹如某种冷血生物。

    我收起武器朝着操作台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冲着通讯器吼道:“娜塔莎,等等!”

    “等不了!”娜塔莎的回答伴随着沉重的搏击声、男人的痛呼声。她已经开始行动了。我来不及把这里看得更清楚,转身冲过去一脚踹开正门,正好迎面撞上从旁边屋子里冲出来的敌人。

    这一照面,对方猝不及防,大叫一声猛地刹住脚步。我伸手抓住他持枪的手向后一别,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把这家伙踢得撞破旁边的栏杆,直接扑通一声摔进了下面的水库里。

    “我发现十四个人。”山姆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与此同时,带着土腥味的雨点从空中落下,砸在了我的脸上。

    下雨了。

    没有时间感慨这雨下得真他妈不是时候。我上前一步反手猛砸另一个人的颈侧,跟着伸手揪住第三个冲上来的家伙的胸口狠狠往地下一摔,然后顺势抡肘砸了他个满脸开花。

    “十一个。”

    我说话的同时并没有急于起身,而是一手撑地伸腿横扫。靠近水库的地面原本就很湿滑,下雨显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得到任何改善。眨眼间,这两个准备左右包抄我的家伙就各挨一脚失去了重心,一边大叫着挥舞双手一边狠狠摔了个四脚朝天。

    然而就在我扬起拳头准备对他们饱以老拳的时候,前方枪声骤起。我着地一滚,借着一旁打开的那扇门躲避子弹,同时拔出武器准备还击。

    “九个。”山姆冷静地说。我辨别出“红翼”射击时的声音,知道他正远程提供火力支援,于是干脆举起护腕挡在身前冲出了掩体。前面打头的两个人惊愕之下失去了准头,子弹立时在水泥地面和铁栏杆上溅出火星。我拧身出腿,闪电般踢倒一个,紧跟着抓住另一个的脖子朝旁边的墙上猛地一撞,伸手从他的武器带上拽出一枚手榴弹,屈腿下蹲的同时,扬手将这枚手榴弹朝着前面那伙人着地滚了出去。

    “轰”的一声,震荡手榴弹爆炸的波及范围不大,因此我没有多此一举找掩体躲避,而是在爆炸之后直接冲了上去。在耳畔的嗡嗡声中,山姆似乎在大喊大叫着什么,然而我只听出“西边”,还有几句似乎饱含感情的脏话。

    雨势就在这片刻功夫内迅速增强,严重影响了我的听力。我浑身已经湿透,视线也受到雨幕的干扰。好在这场战斗毫无疑问已经接近尾声。现在站着的人只剩下了三四个,还都站得东倒西歪,根本不足为惧。事实上,我已经打算告诉山姆“警戒解除”,让他下来一起看看这些屋子里诡异的休眠仓。

    就在这时,我听到“滴”的一声轻响。这动静钻进我的耳朵,很细微,在狂风骤雨中几乎像是错觉,但同时又像根针一样刺入我的神经。我的动作猛地停滞,靴子在地面溅起一串水花。刹那间,预示危险的第六感如同潮水一般疯狂涌起。

    那一声轻响仿佛被无限拉长一般,缓缓消散在风雨声中。

    “趴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令我浑身颤栗。然而在我来得及辨认出来那个声音之前,整个世界便被紧随而至的爆炸声骤然淹没。

    我的两只耳朵顿时失去了听觉。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滚烫的热浪从我的右侧朝我推来,像是一只无情的巨手。我没有听到自己撞破栏杆的声音,但意识到自己突然身在半空。浓墨般的夜色骤然变成炙热的红,让人无法睁开双眼。

    我想我在半空中画抛物线的时间不算长,并且那与失聪的感觉一样很不真实。只在呼吸之间,水面就像水泥地一样猛地朝我砸了过来。我本能地蜷缩身体、伸手抱头,以便将冲击力减到最小。

    “扑通”一声。入水的声音伴随着惊人的痛楚,顺着骨头一路震颤至我的脑仁。水面犹如一片火海,却又冰冷刺骨,眨眼间将我吞没。

    我的手脚一时之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我的听觉和视觉一起叛变,把我在第一时间改造成聋子、瞎子。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涌起。我心想:我在下坠。

    我心想:这里的深渊没有尽头。

    蓦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紧接着,另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肩背。我的身体被迅速托上水面,重力与浮力相互较劲,然后落败。我伸手去抓那个从身后托着我的人,但只有冰冷的水从我的指尖流过。

    下一刻,我猛地浮出水面,像条淹死的鱼一样拼命挣扎。有拳头狠狠砸在我的腹部,让我呛咳一声吐出水来,然后本能地使劲吸气,把潮湿腥咸的空气顺着火烧一般的气管吸入肺里。

    周围的世界在颤动中缓缓恢复清晰。耳畔的嗡嗡声正在减弱,渐渐地,我开始听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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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的余威伴随着的低鸣,听到石块和碎片落入水中的声响。燃烧的石屋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整个水面。我拼命呼吸,抬起沉重的手臂抹去脸上的水。

    倾盆大雨让水上和水下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我们仿佛置身于一锅沸腾而又冰冷的水。我大声咳嗽起来,然后猛地踩水摆脱身后那人的钳制,在水中笨拙地转身。

    一旁闪烁跳动的火光正在大雨中迅速衰弱,然而那橙黄色的光亮足够让我看清他的脸。

    “呼吸!”史蒂夫大声对我说,同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然而他的声音就像隔着一层塑料膜,“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憋气,呼吸!”

    他狠狠砸了一下我的后背,力气之大,差点打断我的脊椎骨。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看清他的那一刻屏住了呼吸。眼前窜起的星星带来一阵头晕眼花的感觉,我猛地吸气,然而头晕眼花的感觉却更严重了。他妈的换气过度,真是谢了。史蒂夫在我重新沉下去之前迅速把胳膊穿过我的腋下,托着我往岸边游去。

    “我们先上岸。”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着身后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熄灭的那片大火。

    “娜塔莎。”我一边说一边往外咳水,“娜塔莎还在那里。”

    “我看到她和克林特往另一个方向跑了。”史蒂夫没有停下动作。刚才那场爆炸一定威力十足,我画的抛物线也一定比想象中要长,我们此刻离石屋的距离要远远大于前方的河岸。

    我开始划水,不让自己完全成为史蒂夫的累赘。等我抓到岸边潮湿的泥土,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自己拉上河岸的时候,我的手臂和双腿都像灌了水泥一样沉重,每一块肌肉都又酸又痛。我咬紧牙关往前爬了几米,然后翻身仰面躺着,吃力地喘息着。

    史蒂夫居然还能站起来。他一边抖落身上的水,一边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过他也喘得很厉害,至少这让我感觉稍微平衡了一点。

    “你简直像石头一样沉,小子。”他说着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溅起一堆泥巴和水花,“天啊,你都吃了什么?”

    我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又开始咳嗽。即便手臂酸软无力,但我还是拍了拍他的腿,有气无力地说:“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这个混蛋。你上哪儿去了?”

    “这半年里,我一直在找机会和你们联络。”史蒂夫说着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水,表情有些阴沉,“但我不确定这是个好主意。我已经把克林特拉下水了,不能再连累整个队伍。”

    这番话让我立刻坐起身来,皱紧眉头,一时之间忘记了身上的酸痛。“有一个组织在追杀你。”我说,“KCA,你知道吗?”

    “我知道。”史蒂夫叹了口气。他的一头金发都被水湿透了,看上去简直像落水的金毛巡回犬。我深度怀疑自己看上去也差不多就是这幅蠢样。“看起来,我的狂热粉丝又增加了。”史蒂夫不高兴地嘟哝着,然后扭头看了我一眼,终于微微笑了笑。这笑容让我心中一暖。

    “巴基在哪里?”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在风雨声中努力提高嗓门,“他没和你一起行动吗?”

    史蒂夫摇了摇头,回答说:“等这些事情彻底了结,你就会见到他的。”隔着雨幕,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瞬变得古怪,仿佛那是什么私人笑话似的。但他很快站起来,并且伸手把我拉起来,“好了,我不能在这里多待。替我向大家问好,好吗?”

    “什么?难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我愕然看着他,差点脚下打滑没有站稳,“山姆和娜塔莎就在那边……”我一边说一边急切地调整刚刚泡了一遭水的通讯器。

    “我不能。”史蒂夫平静地打断我,“我是为克林特来的,我们有碰头的地点。不能冒险让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不然你们也会有危险。他们比你想象得还要难对付。”

    “我们可以一起行动,反正我们也在追查KCA。”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你不用一个人单打独斗,队长。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托尼也是。事实上,他说过……”

    史蒂夫脸上的表情说明我并没有说动他。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了眼已经在大雨中彻底熄灭的石屋。狂风呼啸,骤雨倾盆,一旁的水库像是活了过来,正向夜空狂乱地怒吼。紧接着,史蒂夫又重新转身面对我,加快了语速,说道:“我会料理这些事的,好吗?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可……”

    “我会保证这个,”史蒂夫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右脸,低沉的声音在雨中几乎无法听清,“永远不会有第二次。”

    然后他就这样转身离开,迅速消失在了大雨中。我伸出手,但没能拉住他。通讯器里开始刺刺拉拉响起电流的声音,娜塔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但无法听清。

    一道闪电劈过,把这里照得一片雪亮。然而我已经失去了史蒂夫的踪迹。

    紧接着,雷声轰鸣着响起。

    这场雨一直下到天亮,而那已经是漫长的几个小时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