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热,屋里老旧的空调艰难地嗡嗡运作,却仍驱不走屋里浮着的热气。空气好像凝固了,但又时时被孩童的尖叫吵闹声黏黏腻腻地搅动。
许之桃已经习惯了这种凝固黏腻。浅蓝色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她脊背上,勾勒出瘦削清晰的脊骨线条。
她熟练地抬手,用手腕轻轻顶开身旁的小男孩——不这样做,小男孩的口水就要落在画纸上了。
可她还没把画里这只歪歪扭扭的花瓶改完,就又有五岁的小女孩眼泪汪汪地挨过来:“桃桃老师,我的笔芯断了……”
许之桃只能摸摸她的头,小声哄:“等老师把这幅画改完就帮你削好不好?”
话音未落,余光瞥见淡黄的液体从前排的小板凳间缓缓蔓延过来,一个三岁的小光头目光呆滞地站在液体中央,盯着自己这一滩作品。
许之桃神情一滞,认命地放下画板,在液体碰到她拖鞋的瞬间躲开,熟练地绕过去把小光头抱起来。
“不要碰那边喔。哥,哥?许老师?许之杞老师?帮我拿一下拖把呗。”
小小的画室里挤了十来个孩童,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眼下都热热闹闹挤在角落里,像盯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一样盯着那滩尿。
许之桃没指望他们能帮上自己什么忙。
画室墙上挂着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彩色儿童画,正中央用彩笔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之杞画室”。
但真正的之杞画室,并不是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
许之桃一边熟练地帮小光头脱裤子,从他的小书包里找出干净裤子穿上,一边提高声音又唤了一遍。
过了几秒,旁边的蓝色小门才被打开。许之杞不耐烦的脸出现在门口,他发型凌乱,眼下有着深深的黑眼圈。
“干什么。”嗓音也是沙哑的。
门缝里,有凉飕飕的冷气吹过来。有几个小孩忍不住往门那边挪了挪。
许之桃朝地上那滩尿努努嘴:“帮我拿一下拖把。”
许之杞循着妹妹的视线望过去,原本皱着的眉头绞成一团。
“啧。”但他也没说多话,走出来,带上门,去洗手间拿了个破布拖把过来。
拖把被伸到许之桃身旁,许之桃示意自己腾不出手,她还在给小光头用毛巾擦屁股。
“啧。”许之杞把拖把靠在妹妹身旁的墙边,扫视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孩们,打开蓝色小门又钻了进去。
小孩们失望地看着小门,那点冷气稍纵即逝,空气又变回黏腻炎热的触感。
许之桃什么也没说,只笑眯眯地帮小光头换好裤子,让他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再拿起拖把去拯救那片已经暂时停止蔓延的“小池塘”。
小光头第几次尿了?都已经数不清了。但小光头的家长倒是很熟练,还知道往他的背包里塞换洗的干净裤子。
那为什么不用一次性尿布呢?
小光头家长的话还响在许之桃耳边:“我儿子都三岁了,还穿尿布要羞羞脸的。”
行,行。
许之桃也只能认命。
这间画室并不是之杞画室,旁边那个蓝色小门里的空间才是。那扇门只会在早上八点和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和傍晚六点的时候打开。十几岁的初高中生,带着被应试压力磋磨的表情进进出出。
偶尔有人出去上厕所,会小心地绕开那群吵吵闹闹的小孩,投过来不解又置身事外的目光。
这个小房间,更像是一个托儿所。
夏天幼儿园放暑假,但家长们是没有暑假的,他们就会寻觅一些看起来很宽松的兴趣班,诸如舞蹈班书法班之类的地方,一般数少年宫最热闹。
可还有比少年宫更便宜的,或者更近的地方,往往是邻居亲戚朋友介绍,拐上七八个弯说不定几百年前跟兴趣班老师是本家,那谈个打折,或者接送服务就再方便不过了。
之杞画室就是这么个方便地方。
藏在老式的砖楼房里,没有电梯,楼梯扶手往年还是生了锈的,今年有人将它涂了一层红漆,看起来就没那么脏。画室的牌子挂在门口,被小孩用彩笔胡乱涂鸦过,许之杞也没怎么顾得上去擦。
他忙着带学生。
远近的家长都知道,许老师是美院回来的高材生,暑假找他补补课,自家孩子艺考说不定也能高考几分。
可许之桃觉得,究竟是为了考试还是为了有个地方待着,理由占比可还真不好说。里里外外,不过是两个托儿所。她和她哥哥,是两个托儿所看护员。
许之桃拖完地,把破布拖把放回洗手间洗了两遍。出来那个笔芯断了的小女孩,泪痕还挂在脸蛋上。
许之桃牵起她的手。
“老师去找一下削笔刀,你在这等着老师哦。”
为了不让孩子们拿来玩弄伤自己,削笔刀平日里不会放在这间房,许之桃推开另一扇蓝色的小门。
这画室小小的三间房,挑最大的那间给许之杞带学生,较小的那间分给许之桃做托儿所,最小的那间只摆了一张弹簧床和一个小小的桌子,用来午休。
弹簧床是没有许之桃的份的,只够睡一个许之杞。许之杞午睡的时候,许之桃会趴在桌子上打个盹。
这间屋子朝北,窗户也小小的,透不进多少日光。夏天的炎热并不会因为朝北而减轻分毫,潮湿闷热像蒸笼一样蒸着房间,冬天里湿气也时时刻刻朝着骨头缝里钻。
但许之桃依然喜欢这个房间,因为窗户外有一棵野桃树。
这个季节,桃树长得绿油油的。若是到了晚上收工时,对面的灯光照进来,树影落在墙上,像一幅画。许之桃会站上去,假装自己躺在树上。光影从眉目间温柔地抚过,是一天之内难得的秘密时刻。
许之桃在桌子抽屉里翻找削笔刀。
热风吹起来,树叶摇晃,许之桃忍不住往外看。
小路对面的路灯下,停着一辆很酷的重型摩托。
许之桃对这种重型摩托没什么概念,有时晚上回家会听到机车党炸街,大老远撕破空气奔袭而来,又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许之桃只觉得,哪怕是戴了头盔,也好危险啊。
机车党也是带有危险信号的存在。
许之桃又看了一眼。
一个高挑的长发青年,穿着松松的黑色涂鸦背心和破洞牛仔长裤,拎着头盔闯进了视野里。
他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太过惹眼,可小麦色的肌肤被细细的汗珠包裹,又被日光映出细密的光晕。
夏日炎炎,蝉鸣声突然变得很遥远。
青年一撩长发,戴上头盔,长腿一迈骑上摩托。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他突然抬头望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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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背阴的小楼,即便有人在窗边也很难完全被看清,更何况许之桃并没有开灯。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赶紧后退了一步,把自己遮进阴影里。
但好像并没有用。许之桃确定他看见了自己。这让她的躲藏变得格外窘迫。
但青年只是顿了一秒,就回过头去。
摩托发出轰鸣,呼啸而去。
许之桃没来由地感到烦躁,烦躁自己平日里为什么不好好收拾东西,连削笔刀放哪都忘了。
小姑娘的铅笔终于重新削好了,她破涕为笑,凑过来亲了一下许之桃的脸颊。
许之桃也下意识笑起来。
小孩子的笑容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以至于当许之桃再度发现摆在背景布上当静物模特的苹果不知道被谁咬了一口时,也没有平时那么郁闷了。
这是第几个被小孩吃掉的苹果了?果然还是应该去买假水果才行吧。
帮最后一个小孩改完画,天也快黑了。
许之桃挨个把小孩送出门,揉揉脖子,才发现手机里已经躺了好几条消息,全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梁泊:[来坤源雅居吃饭。]
梁泊:[穿我给你买的粉色裙子。]
梁泊:[七点半。]
梁泊:[你人呢?]
梁泊:[许之桃你就不能准时一回?]
附带几个未接来电通知。
许之桃想起来自己手机之前丢到背景布那边,不知道被哪个小孩拿起来玩,小孩怕被她发现,擅自把声音给关了。
许之桃刚想回复消息,发现小小的托儿所角落,还坐着个沉默的五岁小男孩。
“李奕廷,你妈妈今天不来接你吗?”
李奕廷摇摇头。
许之桃对李奕廷印象深刻。在一众吵吵闹闹的小孩里,他的安静就格外显眼。许之桃示范画静物时,别的小孩看了几分钟就去玩自己的了,只有他坐得住,认认真真看到尾。
就是画得不怎么像,能把苹果画成梨子,许之桃还是会慷慨地给他标个五星奖励,他反而会不好意思地藏起画纸。
是个干干净净内敛腼腆的小男孩。
许之桃看了一眼时间:“走,我送你回家。”
李奕廷家不算远,但骑过去差不多也要半小时。
许之桃的小电车就停在桃树下,座椅有落叶,李奕廷捡起一片来小心收进衣兜里。
刚给李奕廷戴上头盔,许之桃的手机又开始震。
这次还是语气不怎么好的梁泊。
梁泊:“许之桃,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许之桃给李奕廷比了个等等的手势:“我得送一个学生回家,你也没有提前通知我吃饭呀。”
梁泊:“我还用提前通知你?我给你哥开画室,让你过去待着玩,你还真给人带上小孩了,你是拎不清孰轻孰重了是吧。赶紧过来!”
之杞画室的房子是梁泊的,借给许之杞用,没什么要求,就是说给许之桃也开个班,发发工资,找点事做。
许家欣然答应,许之桃没法拒绝。
许之桃赶紧摸出自己的头盔:“我把学生送回家就来。”
裙子可能就没时间换了,牛仔短裤加凉拖应该也OK吧。
梁泊语气烦躁:“学生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