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贪狼城(四)
    “师尊,您方才在笑什么?”秋夭夭端起一个药碗,双手捧至她眼前,问道。

    褚青云和秋夭夭都守在林清婉床前,他们一直照看着她,偶然瞧见她笑了一下,笑得异常高兴。

    林清婉明白了,男主好感度达60只是个梦,她竟还高兴得笑出来了?梦里光怪陆离,她只依稀记得传送失败了,自己还被锁链给捆了起来,其余细节一概给忘了。

    包括那位神秘男子。

    咚咚咚——

    窗外有一位老者,拿起剁骨刀在剁肉。

    林清婉疑惑:“这是?”

    秋夭夭说:“说来话长,昨夜师尊您晕倒之后,我和二师兄把您扶回贪狼城,城内一片混乱,那妖魔作乱,把我们住的客栈给踏平了,店里的人……都死了。”

    褚青云接道:“中途碰上老伯,收留了我们。”

    林清婉撑着手坐起身来,撕裂的伤口隐隐作痛,疼得她万年不变的神情崩裂,拧起了眉心。秋夭夭忙上前来搀扶她:“师尊慢点。”

    林清婉撑着秋夭夭的手跨出门槛,她走向老者,躬身一礼,温声道谢:“多谢老伯收留之恩,敢问如何称呼?”

    老者满头银丝,如被霜雪覆盖,他脸上皱纹横生,布满岁月的痕迹。老伯见着她过来,立时放下手中剁骨刀,又见她弯身作礼,他双手当即往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想扶林清婉起身,手伸至半道却退了回来,像是担心弄脏她的衣裳。

    老伯冲林清婉扬起笑容,眼中漾起些许慈爱,他笑起来时,仿佛面上的皱纹也跟着舒展开来,看起来很和蔼。

    他并未说话,却一直笑着。老伯对林清婉做了个进屋的手势,随后自己率先迈进小木屋。他取出发黄的纸笔,执笔写下几行话:“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吾口不能言,称我哑伯便可。”

    他的字迹刚劲有力,笔锋所至,尽显风骨。

    哑伯再次提笔:“寒舍破旧,望女公子莫嫌,吾身老矣,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哑伯给我等容身之处已是万分感激,岂敢有所不满。晚辈姓林,名清婉,本是来贪狼城除魔,不想魔未除到,乱也未平。”林清婉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褚青云站在她身侧,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

    哑伯眼底聚起忧意,他缓缓摇了摇头,执笔写道:“女公子身受重伤,万万不必自责,除魔卫道之事实在凶险,不能勉强。”

    不知是否是错觉,林清婉总觉着她报上姓名后,哑伯的目光便越发慈祥,慈祥之外,还有淡淡悲伤。

    哑伯顿了良久,宛如陷入久远记忆中,他的眼眶里已不知不觉盈满泪水。一阵微风拂过,吹起桌上泛黄的麻纸,哑伯压下麻纸一角,写道:“吾有一女,聪慧可爱,名里亦有‘婉’字。”

    他又沉默了许久,笔悬在空中,滴了好大一点墨下来,墨在纸上不断扩散,哑伯凝望着这点洇开的墨迹,落笔写下:“天正十八年,魔域复兴,与之接壤的文曲城遭受饥荒,吾女年仅八龄,无食至死。”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深深的痕迹,就像是在刻下他心中那些无法抹去的记忆。每一笔落下,都似在揭开一道道旧日的伤疤。一笔一画尽显沉重,承载着他内心无尽的哀伤。

    众人哑然。

    在魔族肆虐的饥荒之年,大人存活尚且艰难,何况稚子。

    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落在纸上,墨迹被晕染开来,原本清晰的字迹变得模糊。哑伯再次提笔:“她若存世,今应与女公子年相若矣。睹君之容,辄忆吾女之貌。”

    “若不觉冒犯,可否以婉丫头相称?”

    秋夭夭与褚青云一齐瞅向林清婉。

    林清婉的眼神透过泛黄的麻纸,少顷,她抿唇笑道:“无妨,哑伯随意称呼即可。”

    在现实世界中,林清婉从未见过她的母亲,爷爷奶奶也对她不闻不问。她只有一个情感淡漠的父亲,他忙于工作,常年在外,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林清婉与他之间的联系,只有银行卡上冰冷的打钱记录,和逢年过节她单方面的问候。

    她总是独自一人,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送着一条条无人回应的祝福。

    小时候,林清婉常常在街头巷尾看见其他父母陪孩子玩闹的场景,每当这时,她总会不自觉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那份充满温暖的欢声笑语,或许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梦。

    在林清婉毕业后,父亲的秘书给她安排了一个工作。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拒绝了他,转而随便找了一家小公司上班。

    算命的说她六亲缘浅,想来也是。

    万千思绪萦绕在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林清婉低垂着眼眸,抬起时正好捉住褚青云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她终于如愿以偿,做了之前最想做的事——林清婉伸出手指捏了捏褚青云的包子脸,笑说:“又在偷看。”

    褚青云耳根染上绯色,偏过头去:“并未偷看。”

    是光明正大地在看。

    哑伯笑了起来,眼尾笑开了花,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稍等,他去外面继续做饭。

    “我帮您。”林清婉站起身。

    哑伯连忙摆手拒绝——“你伤未愈,安心坐着吧。”

    林清婉朝两个徒弟抬抬下巴,示意他们去给哑伯帮忙。褚青云和秋夭夭转身欲走,却听林清婉再次开口,“别动锅,打打下手就行,免得把人家的菜浪费了,特别是你,褚青云。”

    褚青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双眸隐隐有向上翻的趋势。

    一出屋子,秋夭夭便迫不及待地问他:“二师兄,师尊为何如此说?你做的菜很难吃吗?”

    她二师兄说:“不知道。”

    难不难吃不知道,反正谁也没敢吃。

    明媚阳光从门外照进来,林清婉开始打量这间小屋子,由泥砖堆砌的外墙覆盖着青苔,表面布满了裂痕,与外墙相接的木门已经变形。

    她的视线逐渐移动,斑驳的墙上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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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一个窗子,窗子很小,只用了一块打着补丁的旧布遮挡,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壁上挂着一些破旧的农具,旁边有几件粗糙的麻布衣服。梁柱已有风化的痕迹,表面却一尘不染,被打理得很干净。屋内空间狭小,家具简陋,只有林清婉适才躺的床、一张桌子、几个小凳。

    哑伯一个人过得很辛苦。

    林清婉收回视线,取下腰间的佩剑,她将剑抽出来一小截,又大失所望地插了回去。清风剑只在昨晚活了小半个时辰,现如今又死了。

    难不成每次打架都要用血唤醒它?这到底是灵剑还是魔剑?!

    林清婉没忍住在剑柄上拍了一巴掌,被端菜进来的褚青云瞧了个正着,她也不尴尬,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清风剑戴回腰间,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装得跟真的似的,很能唬人,要是换个人在这儿,定会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褚青云神色未变,放下菜又转身去帮忙了。

    过了一会儿,两小一老各捧着一碟菜进来,哑伯把菜往前一推,双手在衣衫上擦了擦,他拘谨地堆起笑容——“婉丫头,快尝尝。”

    林清婉道:“您先请。”

    哑伯摆摆手——“别拘礼。”

    秋夭夭忍不住说道:“师尊,别谦让了,快吃吧,我好饿啊。”

    哑伯把碗筷分给师徒三人,又将碗翻过来转了一圈——“洗得很干净的。”

    林清婉笑着说:“哑伯,我们不介意这些。”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色泽红润的红烧排骨放进口中,汤汁浓郁,肥而不腻。林清婉由衷夸赞:“哑伯,您的手艺真好,我此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

    说罢,她怕哑伯以为她只是在阿谀奉承,便添了一句:“真的。”

    哑伯不住笑着点头,眼底聚集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望着林清婉的身影,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他女儿生前最爱吃的便是这道菜,只是他们家徒四壁,财不盈箧,逢年过节才会买肉,八年来,竟也没能让她多吃几次。

    饭后,两个小孩帮哑伯洗碗,哑伯进屋取下壁上的农具,去往屋外的田地。地里种了好些瓜果蔬菜,他挑了品相最好的水果,洗了一些装进盘里,给几人吃。

    哑伯又去在田里忙活了好一阵,竹筐里装满了各种蔬菜。他担起竹筐要出门,临行前给三人写了一张纸条,大概意思就是他出去卖菜,让他们好好在家里玩。

    师徒三人坐在吃饭的小桌子上,桌子中央是哑伯准备的果盘,林清婉拿起一个圆溜溜的苹果,用刀将它拦腰切开。苹果被分成两半,每一半中央的果核都是五角星的形状。

    林清婉把苹果递给秋夭夭和褚青云,秋夭夭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五角星,说:“原来柰子内还有这般光景,我原来都是整个抓着啃的,师尊,您是如何发现横着切会有小星星的?”

    林清婉笑笑:“切着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