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立春。
送走了料峭冬日,霜雪融水,空气日渐温润。春.光作序,万物和鸣,晨间下过细雨,落蒂的梅花吹到窗前,暗香浮动,同翠绿竹影洒进屋来。
裴守卿睁开眼睛,深褐色眸子没有聚焦,睡眼惺忪,虚虚地放空,他朝右微微偏头,女人的发在他耳边铺开,脸颊轻轻蹭过。
女人安静的睡颜无疑是美的,被上天眷顾的五官得天独厚,裴守卿的视线无声的描摹。额头光洁,细碎的发自两侧蔓延,不笑的时候眉毛显出几分凌厉,闭上眼睛后细长的睫毛上翘、鼻梁上有一颗淡色的小痣。
嘴唇丰润,唇形上薄下厚,冷冷看人的时候,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和倨傲,村里的老人都讲薄唇的人多薄情。裴守卿不信,他知道祝胭不是这样的。
他的视线久久的停在女人唇上,落在上面犹如轻飘飘的蝶,翅膀微煽,勾出压抑了许久极为浓烈的情绪。
他半支起身,乌黑的发同她缠在一起,不听话的几绺贴着女人秀美的脖颈,向下钻了进去。他主动凑过来,在天光乍现,春意盎然的清晨,饱含眷念的亲了上去。
女人香馥郁绵长,夹杂着他调配的鸢尾花香,丝丝缕缕吸入鼻中,混着他身上的木质香,勾起全身的欲,一发不可收拾。
裴守卿喉结滑动,眸中昭然难捱的悸动,他是那么那么的想她,思念痴缠,嫉妒化蛇,贪婪的索取、纠缠,至死方休。
他不会退让,阿胭是他的……
……
祝胭是被嘴里滑腻饿馋的舌头搅弄醒的,闭着眼睛,一面任男人索取,一面精准地抓住他细长的手,五指穿插,猛得将人拉下,两人距离贴近,男人摔伏在她的身上,耳边鼻息重,声音又低又哑。
“阿胭……”
裴守卿向来不敢白日里做这样的亲密事,那天拉着他缠.绵一日,窗门都被他厚厚的遮住。多一点天光羞得钻进被褥中,今早真是难得的主动。
祝胭含着他的唇,气息交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翻身而上,将他牢牢的困在身下,裴守卿眼里的清纯圣洁激发起女人骨子里的血性,侵略十足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灼热感处处点火,亲得男人面色驼红,眸子里仿佛要溢出水来。
他的脖子扬起,浑身崩得像一张弓,受不住的时候只敢抓紧女人的手,一遍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
“不就亲了一会儿,怎么这么多……”
祝胭还要说什么,男人低下头,躲在床内侧,满含羞恼的拿出帕子擦干净,素白的帕子赫然粘黏不少浑浊的水晶丝,裹进帕子里收拢住石楠花的气味。
祝胭向下瞥了瞥,没说什么,笑了笑掀开被子起身。
裴守卿顾不得旁的,从床榻上蓦然跪行,自背后紧紧抱住女人的细腰,语气里满含乞求,携夹着浓浓的不安。
“别走!”
祝胭停住,男人脑袋贴近她的位置,背上的寝衣濡湿了一块儿。
“……”
“阿胭,求你了,别走……”
祝胭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不要。”裴守卿执拗。
“我去拿药,你烧了整整一晚你知不知道?”
“……不想吃药。”
听听这是从一个郎中嘴里说出的话吗?
祝胭不再废话,直接扯开他的手往外走。被甩开的一瞬间,裴守卿怔愣当场,看到女人出了房门,他忙不迭的跟上。
灶房里熬的中药还有剩余,用热水温一温便可以喝。
裴守卿害怕祝胭看到灶房惨状的时候,用有色的眼睛看待他,他想象不出如果从祝胭的眼睛里看到厌恶和提防,那他将要如何自处。
“阿胭,我……”
他没能在女人迈入门槛前拦住她,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试图张嘴解释。可灶房里一尘不染,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错,亦或是记忆出了错。
“喏,喝药。”
祝胭滤过残渣,把褐色的汤药装进瓷杯里,递到裴守卿面前。
裴守卿双手接过,低垂的眼眸透出几分负疚:“阿胭,我、昨晚我不该……”
“乖,先喝药。”
裴守卿抿抿嘴唇,把药一饮而尽,杯子被祝胭顺手拿走,牵着他坐下,手松松的拢着对方,裴守卿的手指贪恋地在与她掌心交握的位置,汲取暖意。
“现在跟我说说,昨晚你为什么昏倒在院子里吗?”
祝胭与他对视,视线不容逃避。
窗外的光束照进来,空气中浮动着金色光子。自男人右上照下,侧脸与右肩笼罩在光束中,温顺而美好。
他这样如圭如玉的人怎么跟“狼狈”挂上了钩?祝胭想不通,也不喜欢昨晚他把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的样子。
手掌上的指甲印是他自己掐的,身上没有严重的外伤,血气上涌,分明是急火攻心的内伤。
裴守卿难堪地侧过头,他不知道祝胭知道多少,也不相信自己混乱的记忆,现实中自己做了什么,意识里自己又做了什么,这些在迈入灶房的时候统统搅为混乱的一团。
他不要剥开真相,害怕祝胭看到他肮脏的内里。
视线躲避似的垂下,左右疑虑,突然停在了侧后方的碗柜处。
昨晚盛菜的碗碟上,残留一抹未擦干净的血迹。
所以,记忆没错……
裴守卿兀的转头,他摸着餐桌的边角。
明明,桌子掀翻后桌角裂了纹路;明明,本来装菜的碗碟破得四分五裂;明明,他狂躁的额头应该带着淤青的。
统统都消失了。
如果不是那一抹零星的血迹,裴守卿真的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意识里发生的海啸。
可是,阿胭为什么看起来跟平常无二?
话在嘴里吞了又咽,他的眼睫煽动:“昨晚我做了一桌的菜,我怕它凉了不好吃,又怕阿胭不回来了,想出门找你……没想到会晕倒。”
裴守卿的脸轻轻贴上她的手心:“阿胭,对不起。”
祝胭贴上他的乌发,以指为梳梳着玩儿,被顺毛的男人与大狗无疑,脸颊舒服的蹭着女人的柔夷。
“嗯,菜凉了,我倒到泔水桶里了,守卿你今日提给袁婶,正好喂她家的鸡。”
手心上的睫羽颤了颤,他料想的没错,阿胭确在瞒他。
善意的谎言没什么不好,这是阿胭在大事化小,她疼他、包容他,想把这件事轻轻揭过,那他为什么不顺着阿胭的心意呢。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真相又有什么关系?
裴守卿坐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眼里的爱意仿佛化为实质,一股执拗地缠在她的眼里,一股奢望的想要缠进她的心里,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他与她长长久久,白首不相离。
“好。”
-
始自立春,农民开始忙碌起来。
江远福今日带着仆从赶着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分发江家培育的水稻种子,按需登记,笔录归档入册子。
下午的时候,正好分派到了丹桂村。
裴守卿户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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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家迁到了裴族旁支,也就是裴朱家里,照理说他脱离关系自立门户后,户籍早就移到了丹桂村,但城里人没这闲心,因此江家把裴守卿的份额一并算到了裴朱家。
江家的马车、牛车停在石板桥旁空旷的绿地,领稻种的村民聚集,乌泱泱的一片。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祝胭跟裴守卿窝在药房中,捣鼓常用的药材。
杵臼、研钵、切药刀、石制碾槽清理干净。
裴守卿取来晾干的艾草、薄荷、金银花等物,根据比例混合,用杵臼捣碎。
祝胭在药盆上平铺一张白色纱布,裴守卿将捣好的药材置入其中,包裹后压紧,随后端着药盆放入大锅中蒸。
“蒸完就算做好了吗?艾草薄荷膏长什么样子?”祝胭半蹲在后院净手,裴守卿控制好灶炉里的火候,挨着祝胭也净了手。
“大火转小火蒸上一个时辰,晾凉后还要过滤、静置、再加入其他的材料,凝结成膏才算做好。样子嘛,有一点像固态的凉粉,就是绿色的那种,不知道阿胭吃过没有。”
祝胭摇摇头:“做这么多用得完吗?”
锅里的量远远不是他俩能自用的量。
裴守卿取来干巾为两人擦手:“艾草薄荷膏具有提神醒脑、去虫防疫、抗菌消炎、消肿止痒的功效,立春后蚊虫陆续出现,百姓劳作出了汗,最容易招惹这些东西。尽管做了这么多,每年几乎供不应求。”
裴郎中医术独到,东西卖得又便宜,自然供不应求。
“往年我都是放在药铺卖的,前几日周伯跟我说,他家表侄子劝他叶落归根,回老家颐养天年,药铺之后可能不开了,若是这样,往后看看要不就在家附近支个摊,寻医问诊也方便。”
祝胭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时前院传来敲门声,祝胭扬扬下巴示意裴守卿去看看。
来人是裴朱家里的仆从,好巧不巧,他正是裴朱媳妇亲缘一脉,往年江家的稻种分到他家,今年吩咐他给裴守卿送稻种时,万般的不情愿。
主人家的命令不能违背,但是并不影响底下人如何办事,毕竟贵人事忙,哪里会来查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他心高气傲似乎过来一趟是卑躬屈膝一般,语气客套假模假样:“裴郎中,这是今年您的稻种份额。”
布袋里的稻种每十粒里便有三粒营养不.良、干瘪空壳,一看就知道不是江家派下来的良种。
这人也是会办事的,江家的稻种一斤售十二文,而普通稻种一斤售七文,中间的差价心知肚明的赚了去,往年没分派给裴守卿也没见着有问题,今年大慈大悲分派不少普通稻种已是菩萨开恩。
这种刁难裴守卿经历得多,他面不改色,礼貌的道谢。
来人完成了差事,甩甩袖子,冷哼一声便走了。
裴守卿把装着稻种的布袋搬进院子里,关门的时候看见人群中道一的身影。于是他跟屋里的祝胭说了声,便出了门。
裴守卿通过传讯令将人约到人迹罕至的后溪。
道一来的路上陷入“终于可以带着人修炼”的雀跃,因此裴守卿的话他一开始并没有听明白。
“你说什么?”
“既然天玄宗是天下大宗,接纳八方异士,我想举荐一人入天玄宗修行,如果天玄宗不接受他,那守卿资质平平,更不敢入宗修炼了。”
“敢问是哪位异士?”
裴守卿浅笑,嘴角的弧度真诚又邪魅,他缓缓吐出的名字让道一误以为他俩是交好的挚友。
“杨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