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追了进去,“那主子您是不想去了?”
“这岂是我想不去就能不去的?”
冬至一愣,望向他的背影,“您不想去便不用去,又有谁能逼您?”
郇寰眼前又晃过胡全德那张如丧考妣的脸,耳畔又响起了胡全德所说的“无可奈何”与“情非得已”。谁都能逼他,唯独他自己不能,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走上的就是死路。
他摇摇头:“算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苏州的豪强与漉水的豪强又有什么分别……”
冬至没听明白:“这又和豪强有什么关系?姜家是当地豪强,莫非姜家也摊上事了?”
郇寰转身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帖子,嗤笑:“天底下又有谁家是一清二白什么事也没有的?漉水当地盘根错节,苏州怎能例外?苏家敢接鄢汝言的地,敢站队党争,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做些什么。”
姜家祖籍苏州府长洲县,经商入仕几代下来,也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衣冠阀阅之族,城外良田万顷,城内宅院精致。到了现在这一辈,姜家没出什么拖朱拽紫的大官,却以族中美人辈出而闻名姑苏。
“十娘!快下来,前头来贵客了……”
沈明枳正由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太太们簇拥着逛园子,忽听不远处的小阁楼前传来这样如莺啼婉转的女声,不由得侧目,就见那阁楼雕花,二楼窗前一抹桃花色一闪而过,片刻,自前方太湖石障后款款走来了几个女子。
为首的那位盘发美妇体态袅娜,与一众闭月羞花的姜家姑娘站在一起毫不逊色,姜大夫人笑着介绍:“这是我家老二媳妇,姓苏,今日的席面就是由她操办的。”
“民妇参见公主殿下。”
沈明枳朝她微笑,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惊艳,将春风拂柳般的目光划到了姜二夫人身后的三位年轻姑娘身上。小姑娘正是豆蔻年华,娇滴滴与诸位贵客见完礼,稍稍被夸上一句,那鲜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霎时绯红。
姜大夫人问向那个如同穿了一身桃花织衣的年轻姑娘:“十娘,你方才在阁子上作甚?那边阑干有些松了,我不是早让人围了楼梯不让你们上去吗?”
姜十娘瞥了一眼姜二夫人,又偷偷瞟了一眼沈明枳,怯怯地回道:“是,只是听说二哥特意折了几瓶桃花养在那里,就等明日二嫂嫂生辰献礼呢……”
沈明枳微一挑眉,随众女眷一同看向姜二夫人,姜二夫人用帕子掩着半边脸,敛眉垂眸,似羞似赧。
一年轻美妇奇怪:“现在都四月了,哪里来的桃花?”
那位体态最雍容的王夫人回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看来二爷与二夫人真是情深意笃啊。”
看过沈明枳脸上的微笑后,姜大夫人咽了训斥,“也罢,你既然喜欢桃花,改日带人亲自上山去看吧,只是那阁子还是不要上去了,万一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十娘无比惊喜,看向沈明枳如同看见了福星,轻快地朝诸人福礼:“好,嫂嫂放心,公主见证,一言为定!”
诸位夫人都不由得笑了。
姜大夫人朝沈明枳笑道:“让公主见笑了,家里这些小丫头都被惯坏了,不知礼数,多有冲撞,还望公主见谅。”
沈明枳摆手:“性子活泼些很好,就是太过欢脱磕绊到了就不美了。”
没想到先前还小心翼翼的姜十娘是个自来熟,笑得两眼弯弯:“谢公主关心,十娘一定谨记,这次实在是个例外,二哥准备的花太美,装花的瓶子也美得不行,所以嫂嫂还是不要怪我啦,那般漂亮,谁见了都挪不开眼的!”
姜大夫人隔着袖子拧了姜十娘一把,诸位夫人笑得更厉害了。
王夫人捻着帕子,“花美也就罢了,瓶子美得过头可就要喧宾夺主盖过花的势头了,这种瓶子单个就已经不俗,想好上加好反倒让人眼花缭乱。可见啊,二爷真是什么好东西都想献给夫人讨欢心呢。”
沈明枳轻笑了两声,姜二夫人稍见窘迫,姜大夫人连忙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去前头玩吧,一会儿诸位夫人陪公主殿下逛过了这园子,便也要去前头赏花呢,你们便也别拘着了,小姐妹来了一起说说话吧。”
望着姜家姑娘远去的身影,沈明枳笑向姜大夫人:“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
姜大夫人还来不及谦虚,以王夫人为首的贵妇们就夸赞起了姜家女的花容月貌,姜家两位夫人支应不及,索性将话头牵扯到了全苏州闺中待嫁的姑娘身上。姜大夫人朝说得最起劲的王夫人笑:“我听说知府大人家的千金也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几场诗会下来就名满姑苏了。”
沈明枳慢慢踱着步子赏着江南风景,闻言看了过去,王夫人言语间不乏有自豪意:“唉,她们两个丫头有什么才名,不过是闲了读几首酸诗罢了,她们两个性子野,在长安时成天不着家,最喜欢去外头捶丸打马球……”
“夫人是长安废都人士?”
王夫人见沈明枳起了兴致,笑得见牙不见眼:“不是,回公主,我娘家是靖安的,我家官人曾在长安废都任职多年,之后下的江南。”
沈明枳微一挑眉:“西北靖安?”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在这一众江南世家出身的夫人里,沈明枳这位化隆来的公主是个另类,而苏州知府李增祥的夫人也是个另类,惺惺惜惺惺,她们之间的距离天然地就会更近一些。但其实,真的让王夫人以为自己鹤立鸡群于一众显贵的缘由不仅仅是这种“熟悉之感”。
王夫人如愿应道:“回公主,是,就是封了侯的那个靖安。”
在场诸位都不了解离江南千里之外的化隆帝都里的人情往来,听不懂王夫人的哑谜,每个人心里都多了几分不屑与几分着急。
沈明枳面上还是惠风和煦的,心却冷了下来,“原来夫人娘家与靖安侯齐家沾亲啊——本宫幼年也酷爱马球游猎,性子也很野,不过长大就好了,李家二位姑娘既有诗才,又在江南这样钟灵毓秀的温婉之地陶冶,夫人也不必过分担心了。”
这时,有女使疾步走来,附耳与姜二夫人说了几句,姜二夫人向姜大夫人、沈明枳一拂身:“前头有事找,容妾身告退。”
沈明枳朝她一颔首,姜大夫人拦了拦低声问她:“是赏花台布置好了还是前堂来人了?”
沈明枳背过身与诸位夫人说笑,不欲偷听,可该听到的都听见了:“是前堂那位来了,正要找二爷找不见。”
姜大夫人不禁诧异:“真来了?那你快去找,不能让人久等……”
“夫人既是有事,那便去处理吧,这里有我们陪着公主,断断不会怠慢公主的。”方才王夫人意犹未尽,笑着朝姜家二位夫人福礼道。
这便十分失礼了。诸位女眷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沈明枳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包括姜家两位夫人脸上闪过的尴尬与震惊,她不得不端出了三分真诚朝脸色尤其难看的姜大夫人笑劝:“既有要事,夫人就先去吧,正好本宫逛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
姜二夫人连忙指了女使要引沈明枳去早就备下的厢房休息。等姜家二位夫人都走了,沈明枳没有理会跃跃欲试的王夫人,捡起先前早就落了地的话题笑赞:“姜二夫人面若芙蓉,有咏雪之慧,想来苏家的姑娘也都是月里嫦娥般的美人。”
一名上了年纪的夫人连忙接话:“确实,苏家女的确是漂亮,尤其是苏家的七小姐,那模样,若非是岁数差得多了,我儿年幼,我当真要上苏家把她聘过来呢……不过近日苏老太爷身子不好,故而今日只有苏家大公子前来贺寿,女眷们也都没有来,公主殿下是见不到了。”
先前奇怪“四月桃花”的美妇又奇怪问:“苏家最漂亮的不是那个小庶女吗?什么时候变成苏七娘了?”
沈明枳循声看了过去,周遭随着这声问渐起的私语霎时湮灭。王夫人逮到了机会,但说气话来也是满脸一言难尽:“公主不知,那姑娘是个偏了又偏的庶女,出身不好,也不知哪里学的医术,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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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门给衙门里做起了验尸的勾当,这名声——自然也差了。”
方才还在暗慨苏老太爷身子不好与临川府卖田事的牵连,听了这话,沈明枳眼睛一亮,“验尸?她是仵作?”
王夫人笑得不阴不阳:“她行仵作贱业,便算是半个仵作吧。因着她的事情,苏家女的名声都被牵连了,苏老太爷为此生了不少气。”
有人替苏家圆场:“不过她生得真的好,民妇是亲眼见过的,真比旁的姑娘还要美上七分,就是成天和死尸打交道,甚是可惜。”
王夫人不依不饶:“哪个正常姑娘会放着世家小姐不做,巴巴跑去验尸的?她性子也怪得很……”
沈明枳心中对王夫人的三分不喜已经酝酿成了十万分,可偏偏面上不显,王夫人还说得兀自高兴,等到众人都发觉沈明枳的冷淡,王夫人已如跳梁小丑说了不少苏家糗事,而园门近在眼前。
“殿下,不去歇歇吗?”夏至陪着沈明枳绕了另一条荒僻的石子小路,重新回了园子。
“有什么好歇的?江南景色难得,一辈子就看这一次,岂能浪费?”
话落,前方岔路上隐约也走过来一个人,就是方才两问“奇怪”的那位美妇,她见了沈明枳不由得诧异:“参见公主,公主不去厢房休息吗?”
沈明枳微笑:“去坐了会儿,但还是觉得本宫难得来一次,良辰美景不能浪费。陆夫人呢,怎么也独自一人?”
陆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复杂,朝沈明枳挤了挤眉眼。
沈明枳自诩平易近人,“既如此,不知本宫可有幸,邀陆夫人同游?”
陆夫人生动展示了“惶恐”二字的写法,但“盛情难却”,她还是“乖顺”地陪沈明枳走上了深入花园的曲折小路。
夏至与陆夫人的婢女远远缀在后面,那座雕花古朴的阁楼又出现在了一片花红柳绿里,沈明枳笑道:“姜家二爷与二夫人情谊深重,真是羡煞旁人。”
陆夫人赞得诚挚:“是啊,姜家二爷在苏州的风评极好,与夫人成婚后育有一子,多年未有别的通房妾室,在外面更是连女人的手都不沾,一心一意只向着夫人,当真是让苏州城里的每个夫人都羡慕嫉妒,姜二夫人的命是真的好啊!”
沈明枳轻笑:“确实是好,听起来苏家家私常引人口舌,但大夫人一心维护弟妹,妯娌和睦,确实是好命。”
陆夫人叹息:“大家都不容易啊。”
沈明枳偏头看她。
“今日贺寿来的这位苏家大公子是二夫人的嫡兄,以前就是姜家二爷的反面,吃喝嫖赌无有不沾,偏偏他又是宗子宗嗣,是要继承家业的,苏老太爷头疼不已。不过后来,二夫人出阁,苏家这位竟与姜家妹夫私交甚笃,蓬生麻中不扶而直,苏家这位竟转了性,花街柳巷也不去了,据说在家读书准备科举呢。”
“是好事。”
“是啊,老太爷高兴着呢,谁知道突然出了那一档子事,苏家的口碑都碎成渣了……”
沈明枳挑眉。
“公主您不知道,当仵作也就罢了,事情瞒上一瞒、晾上一晾,也没有人会闲着去戳他们家的脊梁。可偏生这个小庶女长得极美,性子又迥然于众——”说着,陆夫人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极低刚要开口,忽听清脆一声从前方花木中传来,聚精会神说八卦的和聚精会神听八卦的俱是一惊:“诶,十娘,里面真的没有鬼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哪有鬼,全是人在捣鬼!”
姜十娘道:“诶,我也不相信的,所以今天我进去看了,没什么异常。可守园的小厮都说夜里有声响,进去看了空无一人,一人这么说或许有假,可大家都这么说难道还有假?就算有鬼,现在是大白天的正午,鬼也不会出来。”
“唉十娘,会不会是你家长辈故意放出的风声,将此地当成了藏宝阁,用鬼怪说保护它……”
“嘘——”
沈明枳抬脚走了过去,那头三个小姑娘登时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