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多年来对临川的了解,沈明枳断定这里面必然发生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她又打量了临川一遍,回想了一些她能干出来的荒唐事,心里觉得七七八八差不了多少了,也不打算做狼心狗肺的人,于是拍拍她的背宽慰:“下回有事,找阴阳卫,姓窦的小子是个实在人,不帮也不会惦记上你;实在不行,长缨卫也可以顶一顶,江指挥使也是个不错的厚道人。”
临川气不打一处来:“如果阴阳卫中用,还会让你身处险境吗!至于长缨卫,酒囊饭袋,还以为是当年的长缨卫?”
沈明枳扶额。
临川说话最不着边际,但这次说对了一个点:长缨卫不再是当年的长缨卫,不然六年前还在兵马司守皇榜的江聿洲如何这么快就直升正三品的长缨卫指挥使?
锦麟卫和阴阳卫都是皇帝心腹,长缨卫则是太子亲兵,太子一死,长缨卫守着偌大的东宫,指挥使和指挥副使轮换远赴西北,精锐都被其他几亲卫挖走,士气一如那空荡荡的东宫日薄西山。
回府大睡了一个下午,沈明枳掐着点进宫,结果在东直门巧遇了曹王老九沈明伐。不对,今天上午在承天殿上,原本年初就该受封开府的曹王老九和南巡归来年仅十三的端王沈明戒一同受封,赐了宫外府邸,现在已经是有了实封的秦王老九了。
莫大的笑话,莫大的荣誉。
沈明枳循着礼节朝他示意,他亦回礼。
他只比沈明枳大三个月,打小两个人说不上合拍,但随着年纪渐长,沈明枳的玩心加重,兄妹俩玩还是爱一起玩的,斗鸡走狗、跑马打球,不分伯仲,只不过沈明枳是女儿身,行事得低调,沈明伐就没这么多顾忌。
说起来,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同龄人,往日他们两个相处要比沈明枳同戒子的相处更加自在轻松,寻常见面总要互相打趣两句,就算是往对方的心窝里插刀也都能笑而不怒,但这回两人都有了种猫捉耗子的别扭。
沈明枳眼睛一扫他的来向,“九哥从三法司来的?”
老九尬笑:“妹妹好眼力。”
化隆的皇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分前廷和后宫,外城即为东宫和诸司办公场所。而郇寰供职的刑部虽属六部,但却不和吏、户、礼、兵、工五部共同坐落于外城东部,而是和大理寺、都察院共同位于五部西侧,中间以东直门甬道相隔。
今夜圣上定在宫前殿大宴群臣,也没有哪个人敢在皇城里绕路,最明智的选择是从西边的广运门或者东边的延喜门进。走广运门就要从顺义门或者崇文门入外城,很方便住在皇城西边的世家清流;而像沈明枳这种住在东边的,大都会选择走正阳门入外城,少有想不开的会走东长安门去与五部衙门打照面的,更少有脑子发抽的选择走东南面的启明门。
因为入了启明门就进了东直门甬道,左边是大理寺和刑部,右边是都察院,但凡是个正常的都不会觉得和三法司抢路走会是多好的体验。故而东直门甬道上除了三法司的官儿,见不到闲人,立于东直门前,孤零零从西拐来的秦王老九就如鹤立鸡群般十分显眼。
沈明枳斜斜扫了一眼三法司的方向,想起了介含清榜下捉婿的旧事,很揶揄地笑他:“西台可不是个消磨光阴的好地方。”
在回化隆的路上,沈明枳总算是打听清楚了介含清的坎坷仕途。
原来当年要把女儿嫁给他的楚姓富户,就是当今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五品郎中楚文杰,而这楚郎中,则是当今吏部尚书林振江的女婿。也难怪当年楚文杰还没当上吏部郎中时,家里就在吏部很有门路,也难怪介含清在得罪了楚文杰后,第一年年末考评就得了下下等,被一纸公文贬出了化隆,就此沉浮起落,归来仍是个七品御史。
亏得介含清跟着他因公殉职的老上司丰德馨来南海道闯了一次,也亏得他命大活着回来了,现在已经连升三级,穿上了右佥都御史的四品绯袍,已然压到了五品郎中的楚文杰脑袋上,且就算楚文杰是专管考绩的官儿,也不敢对圣上眼前的红人、都察院的新秀、实权次辅护着的人,妄加报复。
介含清是熬出头了,秦王老九大抵也得过去道一声贺,重新联络联络这救命的恩情。
但明显的,沈明枳话中所指不限于此。
老九刚想干笑两声糊弄过去,就见沈明枳毫不收敛地瞥了一眼他的左腿,故作真诚地开口关心:“九哥的腿已经大好了吗?”
南巡的风声刚露出来,诸王就找了各种借口搪塞,老九算是最惨的,手上无权无势,也没有门客给他纵横谋划,且宫里有暗示,是想让他这个打小在花街酒肆、赌坊马场纨绔似地长大的皇子去当南巡钦差的主使。
没办法,还在各种宴会上胡吃海喝的老九不想也不敢去南海道,只能一咬牙铤而走险。也不知那天是谁家的席面,沈明枳也在,就听说曹王殿下吃醉了酒,居然从二层楼高的阁子里失足跌了下去,摔断了腿。
二楼摔不死人。
沈明枳又想到了苏州旧事。
老九只能干笑:“多谢妹妹关心,已经无碍了。”
沈明枳笑着应了一声,兄妹俩鲜见地一路无话。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老九会不想去南海道吃苦,沈明枳可以理解;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他会不敢去,沈明枳更加理解。
南海道是鬼门关,然俗话说,富贵险中求。
久不得志的介含清得了晋升,老早递了辞呈想告老还乡的阎野放终于等到了积灰一年的回复,沈明枳得了赏赐和体面,戒子一跃受封成了晋王,王立镛、方继昌更是前途无量,除了江聿洲和窦宇,因着在南海道“护卫不利”吃了圣上走过场的训斥,回了衙门还当他们的指挥使,几乎每一个活着回来的人都得到了褒奖。
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是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而这样的盛况里,原本该有他秦王老九的一份。
但他不敢要。
他不敢要圣上的看重,也不敢有任何亲近的党羽,更不敢要无边的富贵和交口称赞的名声。他怕死,怕被那些大权在握、对储位势在必得的哥哥们弄死。
沈明枳本也该替戒子担心的,但她嫁给了郇寰,有了赵王的庇佑,晋王立的功,最后都能通过郇寰的这条裙带关系算到赵王头上,魏王、燕王、吴王不敢动他们,赵王一派还要拼命保护他们。
南海道是鬼门关,但凡能活着回来都已经是上辈子积的福气,不死也废,不废也残,不残也病。晋王年幼没有势力,她沈明枳又是个女子,其实于局面没什么影响,圣上总不能因此加封她当什么皇太女的荒唐东西。
因此,如果沈明枳他们死在了南海道,无关痛痒;如果他们回来了,对于赵王来说可以理解为如虎添翼。而对于魏王他们,长远地看,赵王就是在养虎为患:晋王年轻自立,在圣上那里分了赵王的圣心,与日推移,亲兄弟之间尚且会因为猜忌萧墙祸起,何况是不同肚皮里出来的赵王和晋王,内斗一生,旁人再火上浇油一番,终至土崩瓦解、星流云散。
沈明枳早料到了今后处境,返程一路上也做好了自我建设,但现在,却生出了一点后悔。
福气是个玄乎的东西,运气也不是永恒的。
如果有朝一日……
她将杯中的茶默默饮尽,整理好脸上的笑容,打起精神。
觥筹交错,沈明枳虽觉疲惫,却不感厌烦。因为人情世故,极其费力,也极其有趣。
譬如这一次,一众或出身不凡、或嫁得不凡的女眷将她团团围住,没人敢劝她的酒,但无人不想和她打个照面,说上几句闲极无聊的废话。
沈明枳笑盈盈照单全收,想起了前些日子接到的暗卫来信,环顾一圈,意料之中地没看到想见的人,于是朝一众翘首以待的老、中、小女人问道:“咦,怎么不见宣国姐姐?”
侍立在一旁的几个年轻夫人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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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浅,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闺阁小姐功夫不到家,听见兖国公主的关心之问,面面相觑,露出难以启齿和讳莫如深的难色。倒是被问及的宣国公主的弟媳、赵王妃窦晴柔温温柔柔、大大方方地迎接了所有风雨:“瞧我这记性,宣国染了风寒,在城外庄子静养,还嘱托我要替她向十妹妹问好。”
沈明枳听着窦晴柔的胡说八道,自已也胡说八道起来:“原来如此,难为宣国姐姐在病榻上还惦记着妹妹,妹妹实在是……”
临川坐在一边,荡着杯中的清茶,闲极无聊地低声附和道:“是啊,染了病要修身养性呢。”
“是啊,病榻上还惦记着当妹妹的招惹了几个俊俏郎君呢。”
“是啊,全天下当妹妹的都要自叹弗如呢。”
申不极的夫人辛莘掩唇,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嗓音“轻声”打趣临川:“你净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临川“啪”的一声放下这价值不菲的杯子,边笑看向刀枪不入的窦晴柔,边很是无所谓地说:“是啊,我从小最爱胡说八道了,大家听了逗个趣儿。”
几个夫家向来与赵王一派不亲近的贵妇人互相挤眉弄眼,觉得既刺激又新鲜,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大肆宣扬一番。
长宁是宣国的妹妹,比宣国小了不止一轮,但从小和这个姐姐臭味相投,一咬牙,就差一拍桌子一杯水泼临川脸上,生生被窦晴柔按了下去,但一双杏眼直朝还在戏谑风趣着的临川和辛莘喷火。谁料临川不愿罢休,硬是要拱火拱得再旺一点,“长宁,你眼睛怎么了?马上都是要为人妻为人母了,别落了残疾传给孩子啊。”
“你!”长宁刚要蹦起来,就被窦晴柔和侍婢拉住,但动作还是太大,不巧撞到了边上坐着假装喝茶、实则看戏的长乐,一碗茶都泼到了她新定的当下城中最时髦的裙子上。
这下好了,一个炮仗引燃了另一只炮竹,同样一点就着的长乐摔了杯子大叫一声:“长宁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你问问这两个疯子她们到底想发什么疯!”
“我看着就是你想挑事!”
“我挑事?你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闹哄哄、乱融融,一会儿打口水仗,一会儿又撸起袖子要干仗,像是一大锅子里炖得噗噗直叫的沸水,热气喷得满屋子都是,还时不时有人添把火、加把柴、淋点油,直闹到前厅宫女战战兢兢来禀:“要开席了,请诸位……”
纵使宫女早已对后宫各位公主之间的恩怨见怪不怪,今天这么大的排场、这么重要的日子,这番局面还着实让她再度开眼。
趁乱,始作俑者之一的辛莘深入敌穴,与长宁长乐愈战愈勇,而临川早得意洋洋地拉着沈明枳逃到了最边上,不时点评点评这一场闹剧,悠然自得的模样,让沈明枳直觉得这些人都有点可怜:都是不敢向凌云重龇牙的临川用来撒火泄气的。
“别和我说,你已经知道宣国那档子破事了。”带着沈明枳从席面上偷闲出来的临川很是兴奋地望向她,很是期待她困惑好奇的反应。
沈明枳无奈,但她今日心情尚可,愿意装出一副很低劣的求教模样,顺着这个小祖宗的意思问道:“她怎么了?”
临川笑得很雀跃,竖着指头指着头顶上、挂在树梢的宫灯,“玩火自焚。”
“哦,具体点。”
“宣国是什么货色你也知道,仿佛上辈子是个阉人,这辈子最爱强抢玷污清白人家的俊俏儿郎。结果呢?这次遇到横的了,小年轻拼死逃出,毒誓报仇,还揪结了一伙深受迫害的、或被残忍抛弃的前‘面首们’,在城外双塔寺把正花前月下的人绑走了,过了七天又把人扔在了兴化、延平交接的闹市路口,那里人多的真是,去了都没地方下脚,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哎呦——”
临川扬唇大笑:“至于七天后,风流成性、欲求不满的宣国身上多了些什么“伤”,懂得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