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寰神色一凛:“寇妃娘娘问她做什么?”
“我还从没听过这后宫里,有谁能讨我这姑母的欢心,这位肖娘子是头一个啊,实乃妙人。不过我瞧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姑母给她脸,看的是你的面子。”
郇寰脸色冷得可怕:“寇一爵,实话告诉我,她和寇妃娘娘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勾连吗?”
寇一爵一哂:“能有什么勾连?姑母认识她,托的还是你的福气。”
“别打岔,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郇寰透过伞下濛濛雾气般的水汽直视寇一爵,似得见他冷幽幽的眼眸里翻腾着嘲笑。他最终舍弃了揪结不放的打算,扭头重新看向眼前的甬道,“让寇妃娘娘放心,她过得应该很好。”
寇一爵耳朵很尖,“什么叫应该?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的,你难道连她过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她不是你……”
郇寰一记眼刀飞了过来。寇一爵差点收不住,得了郇寰这个警告的眼神,顿时了悟,“那你和兖国公主说了吗?”
“有什么好说。”
寇一爵笑道:“外室的传闻虽然不好听,但我可听说了,这肖娘子是兖国公主跟庞大总管点名要的人。”
头上一个惊雷炸响,乌蒙蒙的苍穹裂开一道刺眼的闪电,直直劈向化隆城西南山势隆起之上的双塔寺。
郇寰早就猜到苏霄的事情瞒不过沈明枳,只是没想沈明枳这么快就连人带事全扣在了手掌之下,硬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可重点不是这个,沈明枳找上苏霄恐也不是为了这个,最让他不安的还是宫里的牵连,尤其是沾上了皇后之死,那就是破心挖肺都说不清!
他缓了片刻问:“你听谁说的?”
寇一爵不语。
郇寰拧眉再问:“御书房里的内监?”
寇一爵依然不语。
郇寰的语气陡然冷冽:“上回打死了两个,你们在宫里的人手还够打死几次?”
寇一爵不悦道:“这些事不用你管。”
郇寰心里明白了大概,“你在袒护他,也罢,让他们把嘴闭严实了,就什么事情也不会有。”
见郇寰不再追究,寇一爵另起话头:“还有一事,依然与兖国公主有关。”
郇寰看了过来。
“还记得畅春园赏梅时我说起的那个崔嫣吗?她最早在尚膳司,后来去了尚仪局,现在了不得了,居然真就去了菁明书院当厨娘。”
郇寰皱眉:“梁皋不过一个少监,再说皇后薨逝,谁敢保她去菁明书院?”
话音刚落,郇寰就反应过来。
“正是兖国公主。”
雨下得更大了,头顶雨声轰鸣,噼里啪啦似是把伞面都打穿了,郇寰身上溅了不少水,更有几滴雨水带着春夏交际常常反复的寒凉,从他耳后没入衣领。
寇一爵解释道:“皇后没了,这位卢嬷嬷没了依仗,但兖国公主求过圣上将她从紫微宫里接了出来,庞大总管记这个恩,就顺手帮了她一个忙。只要没出现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不动摇国本,谁会向圣上身边头一号老太监发难?我估摸着,这件事圣上也是知道的。”
郇寰不作声,两个人便沉默地并肩走了会儿,等到启明门进入眼帘,郇寰开口:“还有事吗?”
寇一爵略一寻思,“还真有。”他停下脚步,顾忌着启明门附近人来人往,声音压得极低,在喧嚣的雨声里模糊至极:“太医院有个孙先生,晋王举荐的哑巴,跟着兖国公主南巡返程的那个岭南人。”
“怎么了?”
“你对他了解多少?我查了不少日子,什么也没挖出来,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全都说他是没有名字的孤儿,被猎户捡了养在深山老林里不问世事,可他不是天生哑巴,王太医猜是小时候被人灌了哑药……真是见鬼了,近来圣上闲了频频召见他,他可是晋王的人,这不是好兆头。”
郇寰只冷笑一声,并不接话。寇一爵说了三件事,件件都与沈明枳有关,但其实他就在说一件事,即兖国公主不是自己人。
她当然不是“自己人”,毕竟娶她的不是寇一爵,而是他郇寰。
出了启明门,冬至率先去套好了马车,驭马驾车停到郇寰面前。郇寰自然地伸手,要从寇一爵手中接过伞柄,谁料寇一爵一缩手,让他抓个空,理直气壮道:“借把伞。”
郇寰扬眉:“坐车打什么伞?”
“鄙人今天是骑马来的。”
郇寰挑眉,收手撩袍上车,行云流水,末了,拉开车帘朝一手打伞、一手背收站在启明门前吃冷雨的寇一爵颔首。他本想说几句风凉话奚落他,就听大路上马蹄大响,一瞬间郇杭披着蓑衣骑马奔到眼前。
“主子,殿下让我来送信。”
“她不是去梅如故府上了吗?”
郇杭只顾将怀里口袋塞着的纸片抓出来递出去。雨水乱杂,打湿了纸片,纸上匆忙的墨迹即刻晕开,郇寰就着暗淡天光细细看过,顿时喊住启明门前正要踱步远去的人:“寇一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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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隆城的雨一旦暴敛,比起岭南毫不逊色。苏霄做完了一天的活,刚点了灯做到桌案前,翻了几页书,就见窗外影过,就听门扉轻响,她起身走到门边,理好衣襟,开了一条门缝,警惕地望了出去。双眸微睁,苏霄即刻将房门完全打开,侧开身,给浑身滴着水的郇寰让开一条道。
“驸马怎么来了?”
郇寰一扫屋内,“可以进来吗?”
苏霄向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郇寰在屋外拧干了自己衣袂,这才走进屋中。昏暗中,他不多看苏霄的卧榻,也不看门边惴惴的苏霄,只将视线局限于灯光照彻的书案四周。
“在公主府里过得还好吗?”
“很好。”
郇寰点点头,垂眼看向满桌医案药典之中摊开的书页,略感诧异:“‘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这是《孟子·尽心章句上》,你怎么也看起这些了?”
“闲了看看。”
郇寰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收回目光,今天晚上第一次正式地打量起苏霄,少顷,等眼前人的模样完全与记忆里重合,郇寰这才撤回视线,语气平淡:“寇妃娘娘很赏识你,既然你过得很好,我就能交差了。”
灯光再昏暗,郇寰也看得清她眼中的遮掩不住的失望。
“寇妃娘娘近况如何?”
“娘娘一直身体康健。”
“那心里呢?”
苏霄仰头望着郇寰,姣好的一张脸上是止不住的惋伤。
郇寰的心“咯噔”一声落了地。
“娘娘爱女心切……”
“好了。”郇寰打断了苏霄,“医人医心,医人不难,医心为难,肖娘子妙手仁心,可知道什么医心的好法子?”
苏霄沉吟片刻答道:“沟通。”
“那肖娘子与寇妃娘娘可曾沟通过?”
苏霄心里也明朗起来,她硬着头皮回复:“有。”
“你们聊过什么?”
她早猜到郇寰是为了套话而来,可他套自己的话,却提前给了自己说与不说的选择,苏霄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运还是他们的悲哀。
郇寰不去看她,只侧过身直面门外嘈杂的风雨,恍惚想起臬司衙门那夜,那夜的风雨远比此刻张狂,可现在想来,那夜的风雨简直如美梦安稳,此刻风雨远胜刀剑。
“寇妃娘娘和我说起了很多……很多宫里的事情。”
“什么事情。”
郇寰的声音清冷然不失温度,却让苏霄如坠冰窟,她艰难开口:“有很多关于公主的事情,还有你的事。”
“她说什么了?”
“兖国公主荣宠无人可比。”
郇寰敛容再问:“关于我呢。”
苏霄不再说话,只痛惜地望向郇寰的侧脸。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的也是郇寰的半个侧脸,只不过隔着人群,他骑在马上,她站在角落。那年的郇寰初入官场,那时的他未穿官服,一身瞧着就面料上乘、价值不菲的深松色袍子却扎着九环银蹀躞,这种蹀躞带本朝已经不大流行了,抑或者是她井底之蛙不知皇都化隆的风尚,总之那时的郇寰一身桀骜、一身练达,年少与成熟的界限还不是这么明显,让人一眼见了,便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这样世无其二的清贵公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而今的郇寰全然不再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从前的他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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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玉,现在的他就是包埋宝玉的山;从前的他是崖巅松,现在的他就是这座嵯峨的危崖。从前他端详自己久些,心里就如有鹿跳,而今他的目沉如刀、眉聚似剑,她只怕自己会露馅。
他这半张脸不曾被风霜磋磨,苏霄也知道他对自己始终如一不曾改变,可她觉得既痛惜又陌生,陌生的是郇寰,痛惜的是自己。
第一次见在岭南,他们都可以坐在泥地里。
她救他一命,带他北上到了苏州,又请苏霁搭线送他回化隆,然后就是烂俗的报恩情节。在深宅大院里长大,她可以清晰地看出一个男子身边有没有女人,这是一种很自然又很不同的状态。
所以她说:“你娶我。”
郇寰不假思索地拒绝。
大抵是因为出身上的差距,他见惯了琼花瑶草,怎甘心将就草木贱质?苏霄很理解他,但不理解自己怎么说也颇有姿色,郇寰居然就是柳下惠。
不过他走得很急,连让自己担心他一走了之、承诺不了了之的机会也没有给。其实她也没有指望过郇寰,只是那年苏州下了很大一场雪,她很闲,就开始钻研起仵作之事,而心里早早种下的一个可怕的指望正在沉眠。
现今,他在天上,而自己仍然在尘土,可这个指望已经参天。
“苏霄。”
苏霄从往事惊醒,大睁着眼看向依然侧身对着自己的郇寰。
“苏霄,她说起过敦慈皇后吗?”
“说过。”
“她说了什么?”
苏霄不答。
“苏霄,皇后之死,你有参与吗?”
苏霄依然不答,她看见郇寰幽幽两只漆黑的瞳仁里红光烛天、万炬烜赫,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她不能说,可她没什么好说,哪怕他要燎翻整座屋子、掀开了公主府的天,她也无可奉告。
郇寰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他的精气神仿佛也随着最后一缕青烟的消散而流尽。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这般几近于颓丧的神色,就是沈明枳面前也从未有过,一开口就是掩不住的疲惫与失望:“为什么。”
见苏霄垂着脸不言语,他的声音逐渐悲愤:“你与她无冤无仇!你和寇妃也无牵无扯!为什么要搅进这些烂事!”
悲愤过后,就是无尽的惋惜:“我深谢你的救命之恩,一命换一命,苏家覆灭你得新生,这个恩情就是你我之间的瓜葛,我敬你大才,不愿见明珠蒙尘、金玉落土,所以荐你来太医院。苏霄,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寇妃逼迫的吗?”
苏霄摇头。
“那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因为兖国公主?”
苏霄摇头,眼睫上挂下泪来。
“说话。”
“不是。”
“那是什么?”
苏霄凄然抬头,下意识地要叫他一声“萧郎君”,话出口的一刹那又醒悟过来,可郇寰听见了,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欲言又止许多次,最后迎着风走到门口,将风雨堵了干净,可一股湍流冲垮了苏霄的心房:“苏霄,你辜负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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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静雨停,郇寰换过衣裳在沈明枳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也没听说她今夜要在外留宿的招呼,便打算让郇杭带人出去找找以防意外。他起身刚要叫人,就见沈明枳的妆台上压着一本《方台杂谈》,她极爱书,但任她呵护备至,书脚也被翻得有些卷起。郇寰蓦地想起了方台入贡的事宜。
方台毗邻义律,同样与西北靖臣将军辖区接壤,不过方台比义律消停得多,不仅因为方台国内政治崩坏,摄政挟天子以令群臣,还有守国镇边的靖安边将的功劳。现任靖安侯齐珏便是最初一代靖安边将的后人。近来义律和亲、长桫索贡,方台也遣使入京,却是入贡大楚,顺便想求一位公主修翁婿之好。上月内阁会揖,圣上就给出了拒绝的旨意,方台也不恼怒,入贡事宜依然如约进行。
算时候,方台使臣入京也就在最近这几日了。
正想着,沈明枳回来了,不过她一眼也没有看郇寰,只是扯开外袍,倒在了被褥上。
月珰急忙跑进来为沈明枳脱了鞋子,刚要替她脱下湿透了的衣服,就听见了沈明枳埋头于枕间的低咽。她扭头看向了郇寰,郇寰微一颔首,便转身走出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