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章 倒霉催
    “嗳,太夫人的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最近连床都下不了。”

    “是啊,太夫人是这么好的人,老天怎么就这么薄情,要这样折磨她?”

    “唉,如果太夫人没了,公主不回侯府,真不知道侯府要是什么光景,侯爷也真是狠心,太夫人好歹是他的嫡母,操持上下这些年,他也不闻不问。”

    “这我倒是听说一些。太夫人也就比侯爷大三岁,嫁来的第二年就生了龙凤胎,人人都夸有福气。那时候家里就只有侯爷还有三姑娘,但侯爷少年时浪荡纨绔,好几次把把老侯爷气得吐血,太夫人心善,要调和他们父子的关系,还要操劳家务,便在生产时留下了病根。可侯爷年轻,听了一些小人的谗言,说太夫人是在装慈爱,是要谋夺他的世子位,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以读书考科举的名义住到了兰陵萧氏。”

    “啊!”那个婢女惊讶万分:“你说的小人,不会是先萧太夫人留下的人吧?我说怎么侯府里一个萧家人也没有……”

    “你是不知道,萧家和柳家互相记恨呢。”

    “他们有世仇?”

    “这倒没有,这河东柳氏都败落成那个样子了,天元年间还跟着继后迫害过圣上,圣上宽仁,没有抄家灭族,他们现在只能卖女求荣,不然太夫人是他们长房嫡女,如何会进咱们这样被别人说是暴发户的侯门当续弦?这萧太夫人走了,萧家有想过再嫁一个萧氏女来稳住关系,结果被柳氏抢了先,后来侯爷南下,爵位旁落,萧家能不记恨柳家坏事?”

    “看来侯爷还在记恨太夫人。”

    “是啊,侯爷对这位嫡母不上心,公主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七少爷和八姑娘这么小,若是没了母亲,那该如何是好?”

    冬至听得越来越心惊,本想出去揪出这两个长舌妇,却被郇寰拦了下来,只能满头是汗地同郇寰一起听这些闲话。忽然,一阵草木细簌,假山那头传来了一声怒斥:“你们在嚼谁舌根!”

    郇寰立即回神,抬步走出长廊,直奔着声源走去。

    沈明枳止住月珰,“太夫人卧病,管不了事,你让人查清她们的籍册,让人和驸马说一声,好歹是他家的人,由他来处置。”

    月珰应下,抬头就见郇寰立在不远,正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婢女,“太夫人院里的人,知道的不少,冬至,把人捆了先送到管家那里,领了家法再说。”

    说完,郇寰抬步走到沈明枳身边,温和下声音,隔着袖子牵起沈明枳的手:“我们回去吧。”

    走上了长廊,沈明枳这才收回手:“私杀奴仆犯律。”

    “我知道,我不会打死她们的。”

    夜里起风,沈明枳穿得单薄,只觉得脊背一凉,连忙加紧脚步,不妨下台阶时猛然打了一个喷嚏,没看准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下去。郇寰连忙展臂一捞,登时感受到左肩上的钝痛,他将沈明枳扶正,等她稳妥站在了石子路上,这才收回手。

    他这极其轻微的嘶痛在宁静的夜里无比清晰,沈明枳皱眉:“你受伤了?”

    就着月色,郇寰看见沈明枳常年枯井无澜的眼里终于漾起了一丝涟漪,脑中不知起了什么念头,便轻声应道:“一点点小伤。”

    沈明枳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他的左肩,淡淡嘱咐:“哦,以后当心,一会儿我让月珰给你拿药。”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发现郇寰没跟上来,奇怪地扭头看他。郇寰这才慢吞吞走了过来,“冬至和郇杭都有事,一会儿上药,臣想麻烦殿下,顺便说点事情。”

    沈明枳只能将已经堵在喉咙的搪塞咽下去,应了一声。

    **

    沈明枳在门口听月珰说完了公主府里的琐事,方才关上门,门关上的瞬间,郇寰的声音就响在身后:“作为继母,她对我不错。”

    此话一落,便是悉悉索索解衣带的响动。

    沈明转过身,就站在门边,看着郇寰坐在临窗矮榻上,慢慢将腰带解开。

    “她对我慈爱,并不是天性如此。河东柳氏的那些事情殿下也听过吧。”

    他将腰带整齐摆在了小几上,开始解外袍的暗扣。

    “柳家站错队是近来的事,但他们会站错,不是巧合。那时候还没有大楚,连年战乱,小民破家、大室亡族,再加上另外一些原因,河东柳氏里脱出了一支,南下迁徙到了杭州,积年累月,代代相序,老死不相往来。后来,到了天元一朝,这一支柳氏出了一位状元郎柳初服柳济道,入了菁明书院、再出任户科给事中、常常被先帝召见御前应对,前途无量。”

    言及此处,郇寰手上脱外袍的动作一顿,“柳家当时出了一位户部尚书,一位都御史,一位礼部侍郎,慈宁宫住着先帝的生母柳太后,还尚了主,便是韦家有两位皇后,举目朝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们还要煊赫的世家门阀。”

    这是沈明枳也难以想象的存在。

    郇寰将外袍褪至腰间,开始解第二件衣裳,“他们瞧不起柳初服,但并不动他,只是后来,他们跟了继后,柳初服跟了圣上,那年立储,柳家便把他逐出京师,放言永不续用。然后就是柳初服连中三元的儿子柳曦既,不过这时柳家已经是秋后的蚂蚱,甚至连蹦跶都不敢了,但他们敢在御史柳晢变成左都御史柳曦既后,找上门去。他们确实能屈能伸、能荣能辱、能人能鬼,谦卑到令人作呕,但他们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第二件衣裳也堆在了腰间,雪白的中衣在烛光下亮得刺眼,“她比谁都更渴望得到爵位,得到权势地位,所以她如果算计我,我并不会意外。”

    中衣无扣可解,郇寰抬头望着门边的沈明枳,“但她没有,我特别意外。”

    沈明枳走了过来,在立桌上的清水里净过手,在整齐叠在水盆旁的白叠布上擦过手,这才走到郇寰身前,“为什么?”

    郇寰并未直接回答,“离家出走与爵位之争没有关系,包括后来,我自求外放也与爵位没有关系,我搬出侯府另辟住处亦与此无关。”

    沈明枳的指尖已经触上了衣领,郇寰一垂眼就看见了她手背上几颗没有擦干的水珠,他喉头一动,继续道:“我这一走,没有人高兴,除了外祖母,萧家其他人也担心爵位旁落,故而我在兰陵过得很尴尬。唯一让所有人都开心的,大概是我一步步过了院试、乡试、会试,后来成了天子门生。也只有这件事,值得他们高兴了。”

    衣衫褪去,沈明枳这才看见郇寰的左肩已经紫了,她离得近,一眼就看见紫色的淤肿下还有重新长好的箭伤。她想到了苏霄,抬头时正好对上郇寰的目光,黑沉沉,像是一道不见底的深渊,又像是一道横断大地的天裂。

    “今天见了寇一爵。”

    沈明枳移开视线,侧过身去取小几上的膏药,“被他打的?”

    “他骨折了。”

    两人俱是一哂。

    沈明枳两指一并抹了瓶中膏药,撩起袖子,化在他的肩膀上,忽然手背被郇寰按住,他道:“用点力。”

    沈明枳按了上去,但郇寰的手并没有放下,仍然握着她的手,肌肤相贴之处,两人都有点发汗。

    “其实你可以自己涂。”

    郇寰刚一张嘴,就听门板被人拍响,“主子!出大事了!”

    沈明枳转身道:“进来。”

    月珰拦都拦不住,迟疑了一瞬的冬至还是推开了门,就见脸色阴翳的郇寰坐在矮榻上赤裸着上身,而沈明枳站在他身前,一只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明白人都看得出贸然打扰的人会死得多惨,但冬至一咬牙一横心,一幅俨然赴死的姿态:“主子,方才赵王府派人来追,说是长宁公主生了!还不算早产!”

    郇寰这才松了手,沈明枳却被惊懵了。

    去年十月末和亲队伍出发,冬月初抵达义律王廷完婚,然后今年八月长宁就生了?她只道坊间流言不实,原来和亲路上真可能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弹指之间,郇寰想起了吃过熊心豹子胆的郑弛孺!

    一念过后,郇寰和沈明枳都不寒而栗——西北来之不易的安宁。

    赵王的消息只比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大亮,沈明枳正打算与郇寰一起入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临川就出现在了门口:“娴儿!”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过年了再回吗?”

    临川一把扣住沈明枳的手腕,气得发疯:“还不是长宁!”

    沈明枳觉不出手腕上疼,只严肃问:“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还知道传言中的那个奸夫陆将军连夜出关了!”

    “陆微?”

    见沈明枳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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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川气得更厉害了:“他们都说陆微就是奸夫,长宁早产他可不得去看看!一个人也没带,掩人耳目地出关,这不就是有奸情吗!”

    “如果是这样,事情怎么会这么快捅出来!”

    “有人要害他!”临川气得发抖:“该死,长宁不是喜欢郇海山吗,怎么会盯上陆微?莘莘以前就很喜欢陆微,这让她知道了岂不要翻天?”

    见临川不开窍,沈明枳深吸一口气,“不是长宁!出了事情头一个遭殃的就是她,她不会这么蠢,陆微也不蠢。”

    “那还有谁要整他?谁还会去整他?他是东北宣州人,贫苦出身,是亲自上战场搏的功业,也从不去得罪任何人,他也谁都不靠,是,东宫曾举荐过他,陆微是承过太子恩情,但太子推荐的人多了去了,这又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谁会为此收拾他?”

    “郑藩虢。”

    听沈明枳嗓音颤抖,临川这才知道什么叫“倒霉到家了”。

    猛然间,沈明枳四肢冰凉,她一把拽住临川逼问:“不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昨夜才知道长宁生产,你在江西道,你怎么也会知道!”

    “这都是七八天前的事了!且我当时不在江西,一接到消息,说是长宁生了,我就立刻动身回京。”

    沈明枳一怔:“你七八天前就知道了?”

    这一问,她这才想到了关键:“就算是驰传八百里加急,从化隆到西北长关不过两千里,邸报移文一应函件不过两天半就到了,可你不在化隆却比我早七八天知道消息——临川,当时你听到的是什么消息?有没有说陆微出关?你从哪听到的消息?”

    临川恍然:“当时我只听说长宁生了,我今天进京才知道陆微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

    临川欲言又止,被沈明枳眼神一逼,终于败下阵来:“你知道凌云重被派到西北了吗?圣上早派了一对锦麟卫跟着使臣北上,六月份时肖老贼把他派了出去,我派人盯着他,自然就知道了。”

    沈明枳又是一怔,旋即爆发出来:“你说凌云重?锦麟卫居然这么早就知道了!”

    “圣上还不知道?”

    沈明枳彻底阴沉下来。

    临川慌了:“坏了,锦麟卫叛变了!好好的,肖老贼为什么要在六月把自己的心腹凌云重派出去?六月,若真是在北上时珠胎暗结,这么一算,那时候的肚子就要有八个月了,肖老贼这才让凌云重北上一探究竟,可他居然瞒着不告诉圣上!可他为什么要瞒着圣上?”

    “因为他也掺和了党争。”

    如同一道惊雷滚过,临川浑身一抖,面色霎时惨白,喃喃自语:“这藏得太深了。”

    太恐怖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帮郑藩虢?他为什么要帮魏王?魏王登基,按照惯例,他也当不了锦麟卫指挥使的!他所有的荣耀权势都只在这个位子上!他安安分分等到告老,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保住了,为什么要孤注一掷?难道魏王手中捏了他的把柄?”

    沈明枳眼神一冽。

    **

    窦宇从宫里赶回来时,发现自家马房里停兖国公主的马车,眼皮一跳。

    他一视同仁地讨厌所有女人,尤其是赵王妃窦晴柔。虽然这个兖国公主在南海道时让他大开眼界、他们老早就认识了、她和自己的哥哥交情匪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讨厌她。

    窦宇奔到了窦宙的书房窗下,就见小厮和侍女都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内心开始光火。

    “小少爷。”长随不悔拦了一拦。

    窦宇沉声道:“我有要事。”

    不悔和月珰对视一眼,仍不放行,却听书房里窦宙高声说:“让他进来。”

    窦宇轻轻“哼”了一声,越过两人推开房门。一进门,顶着窦宙的警告,他给沈明枳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即听窦宙问:“宫里怎么样,圣上也是才知道的?”

    “嗯,圣上知道了很生气,已经拟旨,准备将靖臣将军陆微降为靖节都督,并命锦麟卫押解回京。”

    窦宙凝重:“国朝有制,封疆大吏必须回京受审,且可免死。殿下处置王叔远时也是借了圣旨先降了他封疆大吏的职,如果陆微真降成了靖节都督,等不到三司会审与秋后问斩,他随便死在路上朝廷也不会多加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