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高奋与陈燕在花楼风花雪月,酒足饭饱后,陈燕忽然上前附耳一通,信心十足道今日测试后定能让他青云直上。
陈燕拍膛保证,这批由陈燕自己从头到尾督制而成的青翎箭必能成事。
此刻与其他工吏并站一侧的陈燕听北轩王夸赞自己的弩箭,三角眼往上瞟,轱辘转了一圈。
像他们这种微官末职的,连个官品都没有,真等到他表弟高奋完全出头那天,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而北轩王这等地位尊贵的藩王,他们这辈子能见到的次数本就寥寥无几,如今亲临校场,还夸了自己督制弩箭,与其指望攀附高奋,等高奋升官显爵了捎带自己一份羹,还不如凭借自己去争口气,说不定能讨到封赏反而一步登天了呢?
于是陈燕从后排大步往前一挤,弯腰哈背道:“回禀王爷,不止箭柄是用了韧性最高的桦木,这箭尾也是用精心挑选的雕羽粘成的,搭配四十斤力的弓弩射出,可成倍附力,射穿三层铠甲都没问题。”
末了陈燕不忘“初衷”贬损道:“就是那新弩不成事……才让这箭无用武之地。”
这箭的确用了最好的材料,配以好弩能发挥十足威力,不过只有陈燕知道今日场上这批青翎弩箭被他加了些门道,必射不中靶,就算用最好的弩都无济于事。
但工正所工匠都察觉不出异样来,料想北轩王也看不出来些什么。
所以陈燕放心地侃侃而谈,巴不得将那青翎箭的选材都讲个遍,却未见到萧无衍唇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弯。
萧无衍耐心听完陈燕介绍,赏了个眼色过去道:“所以,这弩箭是何人所作,定是煞费苦心了吧?”
北轩王见过无数天才地宝,自是懂得赏识这青翎箭,陈燕心下大喜,背弯得更低自认道:“是下官精心四处寻觅良材特制的。”
早知道今日有这等机遇,他就该用稀罕的金雕为尾羽,还能在北轩王面前多美言几句。
萧无衍抬眸,视线在一众官吏间缓缓逡巡,起身道:“如此良箭,不试试倒是可惜了。”
萧无衍朝着侍从指节一勾,侍从会意,转身离场。
高奋心头七上八下的,斜眼与陈燕对上一眼,北轩王试箭归试箭,可别用他手上拔出的那柄。
侍从很快取来蒙金黑桃皮桑木弓,跪呈于萧无衍前,那弓长三尺九寸,是北轩王专用短弓。
萧无衍握起桑木短弓,将手中青翎箭扣上弓弦箭扣。
陈燕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惊愕失色,原本春风得意的脸上刷地褪去血色宛如陶土,伸手一呼:“这箭用不得啊!”
众人皆是不解看向陈燕,陈燕被盯得大汗淋淋。
萧无衍幽幽抬眸,陈燕擦额强颜欢笑道:“王爷身份尊贵,怎能用已经伤了锋的箭,要用也要用新开锋的才是,我这就命人去新箭来。”
说完陈燕像身旁小厮使了眼色,让他前去取来新的青翎箭。
然而萧无衍并未弃掉那根用过的弩箭,反倒是跨步与肩同宽,侧身正立挽起弓弦,虎口压弓前推,恰好对上小厮眉心。
陈燕小厮一见吓得动弹不得不敢动身去取箭。
萧无衍箭的准头一开始是对准了那小厮,随后箭锋又漫不经心地来回瞄向众人,最后竟是定定瞄准了眼神虚晃的陈燕。
那桑木弓需要二石的拉弦之力,但在萧无衍掌中弓弦始终维持半弯,弧度分毫未减,仿佛对他来说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玩具。
只要萧无衍松开弦扣,定能穿甲破石,更别说是陈燕的脑袋。
陈燕余光瞥见那寒光晃动的箭镞,怕得双腿抖擞,又不敢挪动。
他是怕萧无衍松开弦,但他怕的不是被瞄准射穿,而恰恰是怕那箭射不准,暴露了箭有问题,一切就完了。
方鹤也紧张非常,但担忧北轩王心血来潮误伤他人,终是抿唇上前道:“场上有备草靶,请王爷挪步场上。”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破空嗡鸣,众人皆抬首望去。
萧无衍弓箭早已转向他侧边,食指松放,一尾青翎驱直朝着场中射去,迅猛无比。
就在众人惊叹北轩王臂力的时候,那青翎箭竟脱离直线,扭曲乱舞,最后霹啪一声掉落在地。
陈燕的心也随着箭镞落地之声陡然掉了下去。
"嗬。"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方鹤在北轩王王府也有两年之久,听过北轩王精通六艺,射术一道不仅百发百中,甚至可以白矢参连,如连珠一般连发箭矢,而今日竟然失手了。
若只是北轩王一时失手,那青翎箭也断不可能如此失控,所以定然不可能是北轩王箭术有问题。
瞳孔微微一怔,方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难道不是新弩的问题,而是箭……出了问题?”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新弩上,竟无人怀疑是那弩箭有问题。
“真是可惜了这价值不菲的箭了。”萧无衍将短弓递给侍从,令人将场中的落箭一道都捡了回来。
他随意从落箭里挑出一柄,放在手里掂了掂,随后抬步走到陈燕面前,将青翎箭架在他的肩上,箭镞离脖颈仅有半寸。
萧无衍轻笑了一声道:“你刚才说,这批箭都出自你手?”
陈燕做贼心虚,脚下一软跪了下去,嘴上狡辩道:“是下官所制,但下官……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许是那用过的弩箭不够稳当不宜再用。”
“哦?依你这么说,箭用过一次便无法再次利用,那你这箭确实无甚大用了。”萧无衍用箭镞一下一下拍在陈燕肩上道。
陈燕觉得那青翎箭忽然化作了催命符,萧无衍的话在耳边炸开,仿佛说的不是箭无用,而是他。
北轩王身材比例极其匀称,站在远处只是给人高颀之感,可近了前陈燕才发现他英姿挺拔,气势骇人。
明明是青天白日,陈燕却只觉得墨云压城,阴沉的暗影几乎将陈燕笼罩,见不到一点朝光。
“本王倒也不知道本王府中竟也有这些鬼蜮伎俩。”
肩上一松,陈燕猛然抬头,只听得一声木材掰裂声响,银珠伴着木屑掉入他的眼眶内。
剧烈灼烧感疼得陈燕抓揉双目,胡乱磕地大声哭救:“王爷,是下官鬼迷心窍,一时失了智,求您饶了下官吧。”
众人都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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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地看到了那青翎箭被北轩王折断的瞬间,流汞乍弹而出,箭柄瞬间中空,便知道了里头的弯弯绕绕。
在场无一人敢上去帮忙求情,尤其是高奋,见事情败露早已悄悄退后与众人一起义愤填膺,对着陈燕指指点点。
反正流汞入眼陈燕也看不到自己,横竖这事也“与他无关”,从头到尾都是陈燕一手策划的。
萧无衍嘴角依旧带着笑,眸色却森然无比:“妒贤嫉能,坑害同僚,不得杖毙才行。”
原本今日天气尚还不错,不想见血,偏有蠢蠹搅了他的心情。
陈燕双目欲裂,又听到杖毙二字,直挺挺晕死了过去。
萧无衍拂袖而去,临走前扫了方鹤一眼道:“日后他的职务,由你接手。”
“是,王爷。”方鹤放下新弩,拢袖恭送北轩王。
高奋听到陈燕差事没了,后槽牙都要磨碎了。
陈燕这蠢货,不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交与陈燕用以共同谋利的肥差竟还落到了方鹤手里。
那方鹤是什么样的,迂腐腾腾!领着那点被定死的俸禄,一心眼都埋在那堆工图里,简直难以共事!
高奋曾经明里暗里想拉拢方鹤与他一同在物料采购方面捞取油水,方鹤却油盐不进,还与他长篇大论一番,听得高奋耳朵差点生了茧,高奋不得已才只得使了鸠占鹊巢的法子将那陈燕安排进了工正所。
如今方鹤接手陈燕职务,高奋还如何捞取油水?
更有甚者,若是被方鹤发现以往帐簿里头的猫腻,按北轩王定下的那套峻法严刑,他不得死无全尸?
可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异议啊。
陈燕很快如待宰之彘被驾到冰冷长木凳上,在光天化日之下,三寸板棍毫不留情落下,打得陈燕皮开肉绽。
原本因为清晨清新无比的校场,现下空气里弥散的都是腥稠血味,方鹤摇摇头叹了口气,与小吏一道离场。
高奋挡住侧脸不敢直视,光是听着那冷汗淋漓的嚎叫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高大人……表兄救我……救我啊!”陈燕哀声道。
“王爷仁恕,就事论人,才没连株带罚你的家人,难道你还心存侥幸想逃避罪罚,连累家室不成?”高奋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此话表面是提醒陈燕北轩王大度,实则是在威胁陈燕,敢把他也抖了出去,陈燕的妻儿必定没好果子吃。
陈燕未再祈求,高奋捂住口鼻一脸厌弃,快步离了场。
板子脱离肉皮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哀嚎声却越来越低,最后寂灭淹没在晨鸟欢快啼鸣中。
浮云荫日,并未多久又云散天开,暖阳温和似絮铺洒入阁,暖意融融的柔光将床上之人的眉睫渡了层金。
祝子鸢缓缓睁开双眸,周身那股如同绑着重铅的疲乏感退减不少,只是依旧口干舌燥,额上仍有余热。
借着床背缓缓上靠,满头青丝也沿着肩膀滑落。
太阳穴隐隐作痛,祝子鸢刚要伸手作揉,胸腰那股轻微束缚感顿时全然消散,忽地一空,素带沿着曲体滑落至胯。
祝子鸢脑子嗡地一声,慌手忙脚地掀开衾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