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不大,辇内座铺蔺草米垫,又置备了软弹腰枕,一路沿着长街稳稳缓行,祝子鸢并未有觉颠簸。
轿帘随着长风起起落落,透过露出的帘缝可以看到街外五色灯火通明,阵阵美食香气溢进轿内,若不是祝子鸢腰酸背痛,早已下辇一探究竟大快朵颐了。
“甜酒,小钵子甜酒~”
“冰盏淋了个雪花酪,买的多来给的多~”
外头吆喝连连,祝子鸢忍不住掀开香色布帘,半探出头去,往外张望。
这一望祝子鸢久久流连于长街之景中,迟迟未放下轿帘。
此刻过了戌时,昼漏已尽,城门击鼓鸣报宵禁,按理来说若是天阙国其他城池,街上已该是人烟稀罕,闭门关铺。
可北平虽过了人定之时,但这条作为商市的长街却依旧彩绸高灯挂于青瓦之下,仿若万千星火坠落人间,街道亮如明昼,热闹非凡。
摊贩大到售卖着珍玩古董、小到冠梳领抹都有售卖,可谓是一应俱全,总角稚童沿街嬉戏追逐打闹,妙龄少女罗衣轻裾徐徐慢逛。
“公子,这个送与您。”
见祝子鸢从轿上探出脸来,竟有几个女郎言笑晏晏相拥上前,壮着胆将花香荷包塞进轿内。
女郎红着脸莺语相问:“公子是哪家人士,可要一同下来游湖赏月?”
“家中姐姐还在等我归府,只怕是有所不便,多谢几位姐姐相赠香包。”
祝子鸢知道了这群正值芳年的碧玉女郎的心思,只得笑着婉言拒绝。
见祝子鸢明眸清清并没有那方意思,又听到姐姐二字以为是这位公子已经名草有主了,女郎们也不好多加无礼,只得失望地以帕掩嘴。
“不过小生初来北平,今夜见这小小市街就如此热闹,想必别处定是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几位姐姐可知道这北平城还有那些热闹处可供一游?”祝子鸢笑眼弯弯道。
“那就多啦,像阊门,胥门等处的街道,一到晚上,杂耍技完无奇不有,还有西域美人载歌载舞,好不热闹呢!”
“即便宵禁了,摊贩纷纷离去,依旧有许多才子佳人携手漫步,共赏明月呢!”
女郎们你一言我一语道。
“我看这内河船舫也张灯结彩的,可是河岸之上也有好玩地?”
这些女郎看起来轻车熟路,想是常结伴出游,问她们哪里人口绸聚,有何特色最合适不过。
“目前河岸倒是没什么景点,河里那些是晚上泛舟游湖的艺舫,有歌姬舞姬在里头表演献艺,不过白日也有普通民家小船往来在这内城河上,去岸边鱼市、肉市行贩。”
祝子鸢又与女郎们说说笑笑了一会,问了些有关内城河的事,知道了北平自南而北引银川之水作为内河护城,可用水防火,又可疏浚泄洪,且以襄河,樊河两条护城河为主,池宽水深,最适合运输往来!
石城十仞,汤池百步,是最佳防御体系,如此一来可省了加宽河道的经款,大大方便祝子鸢择选。
而女郎们口中的热闹街道与方鹤所说的别无二致,想来确实稠人广众,适合作为商业街首选。
大概了解了情况,明日出府也不用漫无目的乱逛,祝子鸢从怀中取出装着爽肤粉的小瓷瓶,作为回报赠予了几位女郎。
女郎掀开软塞,闻了闻,爱不释手,倩笑着就互相扑起了香粉。
祝子鸢放下玉帘,继续打道回府。
笑着捏着怀中香包,祝子鸢心中不免感慨,北轩王原来与自己所思有相同之处,本就宽限宵禁一事,并未严格限制市街的宵禁时间,北平物阜民安,治安稳定,加上宵禁不严才能有如此繁荣的夜市街景。
不难想象,若是市坊之间的高墙一破,本就繁荣的北平又该是何等昌盛?
不远处樊楼之上,萧无衍卸去了缚袖的半斤臂鞲,随手将谢英派人送来的朝廷兵诏扔到一边,轻懒地半靠在阁楼美人靠上。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白玉剔透的二束冠,目光穿过万千明黄灯海,落在那方轿盖之下几张明澈生辉的映容上。
“美人盼目,巧笑倩兮。”轿帘落下,女郎们纷纷散去,萧无衍收回目光,似是随口吟诵。
立于廊栏之前的江策停住摇扇,微微惊诧,随着北轩王目光望向那立于满河浮光跃金的半月桥上。
三两成群的女郎挽手嬉闹,娇痴可爱,确实夺人眼目,只是……自家王爷原来喜欢这样的女子么?
“众里蓦然一回顾,人间颜色皆为土。”
玉扇重新轻摇于胸前,江策面上带笑道:“王爷今夜好雅兴,可是相中了哪家俏丽女郎?可要策前去一寻。”
面上平静如水,实则江策内心早已惊起惊涛骇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从未碰过美色的王爷颇有雅致地说出这么一句赞语,倒让他忐忑忧虑中又起了分好奇之心。
男女情爱只会成为累赘束缚,还可能成为致命的把柄,是以他们都与王爷都无心情爱,至今皆是洁身自好未曾立室生子,若王爷真有心仪之人,他也该在成大事前替其暗下掐断苗头。
“隐得太深,你寻不着。”
萧无衍收回目光,拿出一枚铜身金字的兵符扬手递给江策。
江策接过兵符,那是属于五军营的重骑军队,中军军队的兵符。
“待会你将兵符交与严彧,让他明天领中军速去山西,免得萧允茶饭不思。”
这话听起来好似北轩王与新帝兄友弟恭,极为新帝考虑。
没有了那般良辰美景,萧无衍略似无趣地挪开眸子。
张策将兵符收入袖口,他可不觉得王爷当真拨了五万精锐去补充兵马,新帝就会踏实心安。
王爷这般慨然应允,以新帝狼顾狐疑的作风,反倒会坐立不安,猜不透王爷打得是什么主意吧。
“只是这中军是五军前阵冲锋的砥柱,王爷真要拨选这一半中军精锐?”
“嗯。”北轩王闲懒应语。
五军营共有五队军马,左右军,中军以及前后军,各擅不同行军作战方式,中军为重骑军,多为悍猛彪兵,体型威猛力大无穷,然壮士难觅,山西已被朝廷掌控,江策不明白为何王爷会选择这样一支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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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精锐队伍送往山西交与裴文渊。
沉默片刻,江策看着远处月桥上的女郎早已不见踪影,微微放下了心。
那等寻常闺阁女子能对王爷起到什么帮助?王爷已是堪尽完美,这天下只怕没有什么奇女子能对他有所助益。普通的男欢女爱,只会成为王爷的软肋拖累王爷。
没有,便是最好不过。
只是还有一事江策尚不明了。
江策托扇问道:“王爷为何如此深信裴文渊?”
“你忘记了燕成王幼子萧虞还寄养在本王府邸了么,裴文渊此人尊老爱孺,又衷心耿耿于燕成王,自然也会念着这位幼主。”
萧无衍看向天上月轮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严彧将这只兵马交与他,他是个聪明人,自会懂得本王用意的,否则也不会还能在山西立主脚跟。”
“策明白了。”
江策跟着仰目看向那轮残缺不全的明月,想起王府那位家破人亡的小世子。
当时燕成王成为新帝杀鸡儆猴的第一个对象,燕成王王妃带着幼子四处向周遭藩王求援,以求庇护,却无一地藩王敢接纳这对孤儿寡母,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刀口对象,只念着手足旧情驱逐了燕成王王妃。
燕成王王妃无计可施,只得看向那个向来疏亲淡情,不与其他藩王来往的北轩王。北轩王并未加以阻拦,燕成王王妃才得以喘息将萧虞送入北平。
原来当初王爷接纳萧虞入府还有这样一个考量,江策自认为若是换作自己,并不会从已被朝廷把控的山西里再寻可用棋子。
江策心服口服,赏了会风景道:“王爷难得出来一趟,可有什么想品尝的?”
萧无衍收起玉冠,手中沾上了清淡檀香。
捻了捻指腹,萧无衍道:“回府吧,没什么风景可看的了。”
江策蹙起眉头,楼下人声愈来愈鼎沸,船舫之上开始奏乐献舞,好一派欣欣向荣的良宵佳景,现在,明明才是最为热闹,风景最好的时刻。
佳人果真误事。
演武场离北轩王府约莫一里路,相距不远,祝子鸢很快就由轿辇抬回了幽竹居。
赏了些碎银,谢过几位轿夫,祝子鸢扶着腰小心翼翼进了幽竹居。
“啊——”
好不容易进了幽竹居,就听得迎面而来的碧钏发出惊呼,吓得祝子鸢差点又把腰闪着了。
“怎么了你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把大人给惊到了。”像是习以为常碧钏大惊小怪,紫珞把包着玉筷的牙巾放到竹桌道。
“怪奴太胆小了,大人无声无息地进来,跟猫儿似的,真把奴给吓着了。”碧钏不好意思扭弄着手指道。
祝子鸢刚才的确是小步慢挪进来的,又正好碧钏刚要出阁备水,也难怪碧钏会被惊到。祝子鸢未有愠色,而是笑道:“的确是我脚步声轻了些,怪不得碧钏。”
“大人怎么今儿回来的这么晚?”碧钏放下手指扬起头道。
这一仰头,碧钏瞪圆了眼,轻快眨了好几下睫毛,随后一脸不可思议,将祝子鸢浑身上下扫视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