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亮屏摆在桌上，展示着昨天已经看过的照片。
拿到存储卡，李落河直接加钱找了专业人士一张张鉴定。为了结果出来他能第一时间看到，李落河一整晚没睡，然后等到了对方“没有经过PS”的结果。
一整晚的高度消耗，李落河精神和身体都有些超负荷，眼底铺着一层密麻的红血丝。
他问：“这些照片，是什么？”
面对李落河冰冷质问的语气，陈峙怔了下，眼神很快扫过平板，旋即生生定住。
过了几秒，他拿起平板，速度飞快地掠过照片，手指的滑动却逐渐僵硬。
李落河看着陈峙沉默的样子，怀了整晚的最后期待也消失殆尽。
看完，陈峙心一紧：“落落，这些——”
“手机。”
李落河打断他的解释，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你的手机，给我。”
瞬间，陈峙下意识犹豫了。
落落肯定要看他母亲和他的记录，里面大部分都是陈见薇给他介绍津市适龄女孩的内容，李落河看了一定会生气。
但眼前的情况显然更重要，陈峙一句话没说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
然而就是这一点点犹豫，被李落河尽数捕捉进眼底，他冷笑一声，直接用力把手机甩到陈峙身上：“不看了，滚。”
质问索要解释的欲望全然消失，李落河深深吸气，尽力克制着呼吸，手肘撑着大腿捂住眼睛。
手机应声落地，屏幕碎成网状。
陈峙暗道不好，手机也顾不上管，连忙上前解释：“落落，你相信我，我和她们见面是为了拒绝，应付一下我妈，我……”
“我没相信你吗？”听见这话，李落河猛地抬头，眼睛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李尚星给我看这些照片，我第一反应是假的，特意找专业人士鉴定，结果他们告诉我这些照片没有一张是假的！我多相信你，可你呢陈峙，你是怎么骗我的？”
平板还亮着，李落河指着照片，觉得荒诞又可笑：“这是你跟我说的谈工作，有应酬，见客户。”
“我相信你，你就这么对待我给你的信任？”
陈峙张嘴想辩解，但触及李落河眼底的失望，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解释？再解释都是狡辩，事实的确是他骗了他。
李落河清清楚楚地看见陈峙从欲言又止到沉默，甚至连一句多的解释也没有。
无言比争吵更摧残人，更令人崩溃。
剥离最初的愤怒后，李落河看着陈峙，眼眶渐渐变红，他的声音细微地发着抖：“不说话，一句解释都没有了吗？”
心脏被这颤音刺得发疼，陈峙连忙抱住他，低声道：“是我骗了你，我不为自己开脱。但是落落，我和她们什么都没有，我妈安排我和她们见面，见过面我就拒绝了，这点我没骗你。”
李落河闭上酸热的眼睛：“……为什么要骗我？”
陈峙低声解释：“那段时间因为李尚星的事，你的状态不好，告诉你你会更烦心，我不想看你那么累，就骗了你。我知道错了，不该骗你，对不起落落。”
眼泪忽地滚下来，李落河哑声问他：“你不是答应我，不去吗？”
陈峙手僵住，道：“落落，我……”
说到一半，他噤声了，良久没继续。
两个人紧紧抱着，明明距离很近却好似感受不到对方温度。陈峙不说话，李落河也没有逼问，他们一直僵持到眼泪都快风干。
李落河忽然打破安静开口，疲惫地问：“陈峙，你是不是想订婚了？和别人。”
陈峙愣住，松开李落河正视他：“落落，你怎么会这么以为？我从没这样想过。”
看着陈峙不似作假的神色，李落河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掉，他抓着陈峙的衣领质问：“那为什么明明答应过我不去见她们，还是去了，还骗我？你是不是想和她们订婚，让她们当你的未婚妻？”
陈峙被李落河的眼泪砸得不知所措。
李落河很少哭，哭得这么伤心难过更是前所未有，陈峙慌乱中只会用手去擦，但泪只会越擦越多，越擦越难过。
李落河用力拨开他的手，不要安慰：“你说啊！”
他不要安慰，他要回答。
陈峙只好住手，此时此刻也顾不上隐瞒，他只想让他的落落不再难过。
“最开始我的的确确没想去，也直接回绝了我妈。”陈峙说，“后来因为李尚星的事，我动用了一点集团的力量，作为条件，我爸妈让我和他们安排的女生见一面，本来想告诉你的。”
见李落河渐渐不再哭，陈峙轻轻揩去他脸上残余的泪：“但那段时间你的状态不好，我就想先瞒着，反正那些人我已经拒绝了，你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没关系……”
“但我不该骗你，落落，这点是我做错了，你骂我打我都行，但是你刚刚说的那种想法，我从来没有过。”
陈峙放轻声音：“你生气怎么样都好，但别伤心，别难过，我怎么会跟别人订婚？”
“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和谁在一起？”
陈峙如实道：“合作方。她是那边的负责人，当时情况基本了解完，我跟她约了时间讨论合同内容，恰好就是你打来电话的那个时间。”
信任是一个很两极的东西。
愿意给予的时候，李落河对陈峙的每一个字都毫不怀疑，但它一旦被现实打破，要重新给予就很难。
没有人会乐于相信一个曾经欺骗过自己的人，这是个坎。
但李落河看着陈峙，很久才问：“今天的话是骗我的吗？我不听权衡，我要听真话。”
陈峙：“没有骗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
陈峙不躲不闪地接受李落河的打量，看清他眼中涌动的纠结，犹豫和迟疑。
他挣扎着，不知道要不要再相信一次爱人。
安静良久，李落河压下眼中的所有情绪：“陈峙，我再原谅你一次。”
他下了极大决心，给了陈峙第二份信任。
谎言背后的真相到底是李尚星说的那样还是陈峙说的那样，李落河选择不再刨根问底，将天秤直接压向了陈峙这一方，说不清是真的彼此信赖还是自欺欺人。
但不论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李落河很清楚，他独独不想和陈峙分开。
睫毛还沾着水汽，陈峙轻轻吻去那片湿润，保证：“以后我去哪，见什么人都完完整整告诉你，没有半句假话，不会再出现今天的情况了。”
李落河目光微垂：“嗯。”
这之后，陈峙每天去集团上班时，都会把齐诚做的日程表给李落河发一份，有任何突发行程也都如实告知。
本以为这样能弥补对李落河造成的后怕，但现实却全然不同。
李落河变得更需要他，以至于陈峙后来回想起的时候，才发现李落河的分离焦虑在这时候就已初露端倪。
白天隔着手机感受不明显，李落河在集团里忙上忙下，收到陈峙的消息也只是和以往一样回复，好似有没有报备对他都无所谓。
可只要见到面，陈峙就发现李落河和以前的不一样。
只要在家，李落河就十分需要陈峙出现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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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工作很晚结束时，不管几点到家，陈峙开门总能看到在沙发上等睡着的李落河。
在家有工作电话时，陈峙习惯性去阳台接，转身时发现李落河正一直紧张地望着他，等他进屋，李落河才会收回目光，好像刚刚注视并不存在。
变化很细微，甚至李落河有意在掩饰自己的异状，尽管如此，陈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
他没有戳破，但在家时会保证自己一直待在李落河能看到的地方。
“刚刚提到的问题，涉及部门的负责人尽快把解决方案交上来，犯过的错不要出现第二次。”陈峙淡声道，“散会。”
视频会议关闭，陈峙回复完邮件后抬头，发现李落河已经枕着书房的沙发睡着了。
书房的沙发比较硬，枕着不会很舒服，但李落河还是在这睡着了，没有选择回房间。
陈峙站在沙发前静静看着李落河的睡颜。
松软的碎发盖着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恬静柔和，不知是不是“床”太硬，李落河眉头微微皱着，透露出主人不那么平静的内心。
看够了，陈峙蹲下身，轻声唤他：“落落，落落醒醒。”
李落河慢慢睁开眼，不明所以：“怎么了？”
陈峙把他抱起来，转了个身放在书桌上，两手分别撑在李落河腿两侧。桌子比较高，把人放上去后，陈峙需要仰起一点头：“你等着等着睡着了。”
李落河手搭在陈峙肩上，还没清醒：“太累了最近。”
陈峙嗯了声，问：“怎么不回卧室睡，最近我加班的时候也是，总在客厅不回卧室。”
闻言，李落河一顿，目光掩饰般瞥向别处：“……没怎么。”
“落落。”陈峙摸了摸李落河这段时间明显憔悴了的脸，叹口气，“你怎么了？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李落河低头对上陈峙温柔的目光，抿抿唇，没有反驳。
对视片刻后，李落河忽然用力搂紧了他，半张脸埋进陈峙的肩，用力之大，生怕眼前的人下一秒就消失。
陈峙拍拍他的背，放轻音量：“落落，怎么了？”
李落河沉默地抱着他，良久才把头抬起来一点，犹豫又迟疑地说：“陈峙，我们是不是早晚都会分开？”
安抚的手骤然顿在空中，陈峙眉头一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李落河继续道：“虽然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很好，但是你知道，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陈姨给你找了那么多订婚人选，他们想你早点结婚的吧。”
“现在可以挡一挡，一年后，两年后呢……”
你会不会突然就不挡了，顺着家里的安排，订婚，结婚。
李落河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现在并非谈论这个的好时机，除了徒增烦恼什么作用都没有。
“算了，我困了。”李落河从一旁下桌，匆匆离开书房，“明天我还要去南码头，先睡了。”
身前空了，陈峙并没有反应。
良久，他缓慢转过身，眉心深如沟壑，靠在书桌上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像雕塑一样呆立了很久，陈峙忽然低头拿出手机，亮屏后按灭，而后又解锁。就这样反复几次后，他似乎才借由这些动作打气下定决心，找出联系人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起：“小峙？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回来。”
陈峙喉咙不知为何有些发紧：“妈，爸在你身边吗。”
陈见薇和儿子说话时很温柔：“在的呀，怎么了。”
陈峙无声深吸口气，说道：“明天我回家一趟，有件事想跟你和爸说。”